鄭絕對這個神秘的曲公子,現在佩服得是五體投地。除了當年的風勁節,鄭絕再也未曾如此佩服過任何一個人。
原本,他們一行人輕輕鬆鬆到了蒼天寨另一處多年經營的據點,曲公子交代他們如何改頭換面,另起爐竈後,就要帶了盧東籬一家人離開。鄭絕哪裡放心得下,堅持自帶了十來個手下一路跟隨保護。
可是這兩個月下來,他發現,人家曲公子,真的根本用不着任何人保護。
不管到了什麼地方,他都有辦法弄來完全合法的路引文書,各種不同的身份證明。不管被什麼人查問,他隨口就可以報出所有人完全沒有破綻的來歷家譜。
一場逃亡,他卻似遊山玩水般自在輕鬆。走到哪裡,都訪溪澗泉瀑,探青山幽谷,上高樓,飲美酒,去最繁華的地方遊玩,點最貴最好的名菜名酒,住最好的酒樓,甚至還一口氣買上好些丫環小僮來照料蘇婉貞母子。
乘着人家夫妻父子在一塊親熱,他則偷偷帶了他們這幫山寨子弟跑去最貴的妓院,找最漂亮的姑娘說笑玩樂。他們這些“護衛”,完全淪落成了跟班享福的閒人。
他這麼悠閒自在,還偏偏官府就是抓不着他。
一來,他的易容術出神入化,改變一衆人等的相貌應付官差,太過容易。二來,他們一行人中,多了一堆丫環小僮,和官方收到的一羣男人,一個女子一個小孩的資料完全不符,誰又能想得到,這麼敏感的逃亡者,逃亡路上,居然還會大大方方,不停地收陌生人在身旁。三來,他行事太悠閒,出手太闊綽,完全和人們心理中惶恐逃亡的形象不符。盤查的官差先入爲主,根本不會拿他們當嫌犯看。四來,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不管他們到哪裡,當地總會發生一些俠客給官府找麻煩的大事,轉眼間就吸引走所有人的注意力,官方的主要力量都用去搜索那來無蹤去無影的俠客了,哪裡還顧得上找什麼欽犯。
鄭絕哪裡還不知道這是曲公子的通天手段,心中佩服之下,也不免暗暗猜測,當年的風勁節,到底在天下各處,結了多少善緣,留了多少隱伏的力量呢?
而盧東籬面對這些變故,卻絕不似鄭絕這樣痛快歡喜。每每聽到那些官員醜聞,他的神情無論如何都還是沉重。想到官員們的行爲,如此瘋狂可鄙,急功近利,而百姓們除了低頭忍受,別無其他辦法,他的心境又怎能平靜得下來。
原本他也以爲風勁節會盡快安排大家離開趙國,沒想到風勁節的行爲卻如此悠閒自在。他也不着急追問,反而開始與風勁節一起享受這樣的日子。
攜妻帶子踏遍大好河山,看盡天下美景。這樣的快意日子,竟是以前從不曾有過的。就算是新婚之時,他也不曾如此陪伴過他的妻子。
遊覽之時,他仍舊不自覺地注意着百姓生計。
這是他多年做官留下來的毛病,到了哪裡都會很自然地去看百姓們的喜色愁容,注意市場的物價,看城市的繁華度。而他還當了幾年元帥,所以現在還又多了一個新毛病,每到一處險山奇峰,關卡重地,就會忍不住和風勁節討論此地的官兵駐守狀況,防衛方式。興致起來時,二人擺開沙盤,就着眼前關隘,各自設想着你攻我守,該當如何交鋒,怎樣對敵。
每每看着他們二人手揮目送,暢論國計民生,軍伍大計,鄭絕等強盜聽得是頭大如鬥,頭昏目眩。蘇婉貞卻總是笑吟吟,眉眼溫柔,從不干涉打擾他們的談話,只是在一旁教導孩兒。她的眼睛仍然不便,而小英箬則會非常乖巧地,在父親和叔叔樽中酒盡時,細心地替母親爲他們添滿。
如此匆匆過了將近兩個月時間,風勁節這才宣佈,他們要轉往沿海船多的地方去,準備離開趙國了。
鄭絕也不知道自己是鬆了口氣,還是遺憾,嘆道:“曲公子,你可總算是要往海邊去了。我還以爲你打算在趙國上下,晃盪個兩三年再說呢。”
風勁節哈哈一笑:“要離開趙國,只有兩條正路,一是走定遠關,一是走海路。反正我是不能帶他們去沙漠裡走那些掙命的小路的。定遠關有蒙天成守着,接了皇帝的密旨,我們要過去不容易。海路皇帝怕也是早想到了,沿海一帶的佈防和盤查一定無比森嚴。我們若是一開始就直接奔大海而去,只怕才一靠近海岸就被發現了。所以我們纔要四下轉悠,玩樂一番再說。再嚴謹認真的人,長時間徒勞無功的警戒之後也難免放鬆,更何況這兩個月來各地都在出亂子,皇帝自己也早沒心思抓我們了。”
鄭絕佩服之下也頗爲興奮。雖說這些年在趙國武林混得很是風生水起,但他們這幫出身沙漠,後來又一直在山林子裡打轉的強盜還真是從來沒有見識過大海。對於大海的壯麗廣闊十分嚮往。
而盧東籬夫婦在得知即將要奔赴大海,去國離鄉之後,神色上也總是依依不捨。自那以後,他們一家三口,就整日守在一起,幾乎一刻也不肯分離,穿州過縣,也不再注意當地情形,也不象以前,盧東籬時不時同他們喝酒談天了。
鄭絕隱約覺得有些被冷落,眼看就要分手了,雖然你們要遠赴異國他鄉,難免心中惆悵鬱結,但是又對我們這幫替你出生入死的人,也不要這樣冷淡吧?要親熱,離開趙國之後,你們一家有的是時間親熱,何以現在就……連他這一個外人都覺得不舒服,也就難怪曲公子這幾天臉色比較難看了。
風勁節的心情不痛快,不止是鄭絕發現了,就是盧東籬心裡也是有數的。所以,在客棧投宿時,風勁節半夜來敲盧東籬的門,他是沒有半點驚奇的。微微一笑,替他打開大門,而蘇婉貞輕輕爲已經熟睡的愛子蓋好被子,一笑起身道:“剛纔還在和東籬說,什麼時候你會忍不住跑來同他分說明白,你就來了。”
她一邊說,一邊微笑着把燭臺端到桌上,放好兩個杯子:“原是預備着你晚上過來,他天天都在身邊備着酒呢。孩子睡了,我看不太清楚,酒你們就自己斟吧,只是說話小聲些,莫驚了孩子。”
說着,她徑自回身到牀邊坐下,低頭望着孩子,滿眼的愛憐。
風勁節明知盧東籬是故意造成這種局面,迫他發作不得,卻硬是沒有半點法子。他總不好當着人家老婆兒子的面,去跟盧東籬吵架吧?
這裡盧東籬倒是微笑着坐下,好以整暇把兩個杯子都斟滿酒,風勁節也只得無奈得坐下,單刀直入問:“你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