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謙和風勁節互相白了對方一眼。
“他過得很好,整天吃喝玩樂,在宮裡調戲漂亮宮女,跑宮外去招搖炫耀,有事沒事,拿燕國傳遞緊急軍情的信鴿戰鷹給他往趙國發私信,內容無非就是某天碰上了個漂亮姑娘,交談甚歡。某日找到一種美酒,喝着不錯。偏偏就他這麼一個淺薄庸俗的人,還總是惹得一堆人喜歡。現在宮裡年輕漂亮的宮女,就愛在清華宮外亂晃,甚至連許多名門閨秀,權貴之女,進宮給皇后請安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且次次都要從清華宮外繞路……”
方輕塵聽得甚是好笑:“小容,你就不要眼紅人家的桃花緣了。你這人,就是太正直,太古板,所以缺少樂趣。”
容謙哼道:“誰說我眼紅了?我很有成人之美。我正準備去和燕凜商量,無論是哪位宮女對上了他的眼,都讓燕凜立刻割愛。無論是哪位淑女中了他的意,都讓燕凜立刻給他賜婚。”
風勁節一口酒嗆在嗓子裡,咳了兩聲。
容謙笑得溫文爾雅:“勁節,燕凜現在可是感激你的很。這點小事,我一說,他肯定是眼睛都不會眨就答應的。我保證,他爲你操辦的婚禮一定是大把大把撒銀子,鋪張浪費到極點,絕對會極其合乎你的口味。”
風勁節一時失語,轉了話題就開始揭小容的短:“嫉妒,你這純粹是嫉妒。輕塵,你知道不,他的日子最近過得極其不好。本來他整天就病歪歪的,一聽說你要來燕國,更是嚇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覺,唯恐你把他家小皇帝怎麼樣了。”
方輕塵失笑:“小容,我有這麼可怕嗎?”
容謙卻並不介意他們的嘲弄,反倒正色問:“你是真的不會再找他的麻煩了吧?”
方輕塵挑挑眉:“這就要取決於他找不找我的麻煩了。”
“什麼?”
風勁節在旁邊解釋道:“我陪他進宮的路上,他偶爾一擡頭,發現封長清並着幾個軍中重將在路邊酒樓上喝酒,就故意散發出殺氣去驚動人家,連我都給他拖下水了。現在一幫燕國有頭有臉有勢力的人物都知道我跟壞燕國大事的楚國方輕塵有關係。剛纔那些人進宮,估計就是找你的小皇帝告狀來着。”
容謙苦笑:“輕塵,你……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他本來的打算是悄悄對燕凜說明真情,讓方輕塵靜悄悄進宮出宮一趟,不驚點塵地了了這事。如今弄得一堆重量級人物知道,且都是經過秦國一戰,對方輕塵暗中記恨,又正好擔着天大的功勞,連皇帝也要給面子的人,有夠燕凜頭痛了。
“遇上他們是碰巧,不過就算不遇上他們,我也會想別的法子,把我在燕國皇宮的消息泄露出去。”
方輕塵冷笑道:“就許你爲他弄得半死不活,就不許我看看,他到底能爲你擔當到什麼程度?這又不是什麼大事,一點小考驗而已,難道他還經不起嗎?”
風勁節笑道:“你總是這麼任性,完全不考慮後果。這裡到底是燕國,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是一個人,若是被人暗中謀算了,哭都沒處哭去。如今你站在明處,他若是真的要對付你,我倒要看看你打算如何脫身。”
“怕什麼,你難道會看着我死?”方輕塵一臉賴笑,有恃無恐:“你若肯助我,他就是調集大軍,也未必能圍得住我。等我脫了身,哼哼,以後他就別想有安生日子過了。”
他的話語倒跡似玩笑,但眉宇間的狠厲之色,卻讓人深切地明白,這個傢伙,絕對說得到做得到。
風勁節氣道:“你剛纔不是還支持小容留下來?”
“小容留下來是小容的事,我不反對。我要整治某個無聊的傢伙是我的事,最好別人也不要妨礙我。”說這話時,方輕塵挑高了眉,斜睨向容謙。
容謙卻只一笑,有些無奈,有些縱容地搖搖頭。神色間,倒竟然並沒有什麼爲難憂急與氣惱。
風勁節奇了:“輕塵沒來,你整天擔心,輕塵來了,你反倒象沒事人一般了。”
“我當日擔心,只因還不知燕凜的心意,今天他卻已經答應了我,必不會出手對付輕塵,那我還有什麼要發愁的。”
方輕塵一揚眉:“以我的身份,誰能忍得住不打主意,就算他不願,那幫重臣也會有一堆以爲國家爲重的光明正大的理由逼着他做……”
容謙微笑,語氣平靜:“燕凜待我,必不背諾。所以那些事情,就都是該他去想法子解決的麻煩。既然沒我的事,自然就用不着我替他操心了。”
方輕塵冷笑:“他曾經罔顧你的心意,出兵秦國,他也曾經不向你說明真情,就設計了那場刺殺。你自己也說,他是一個好皇帝,那也就是說,他的許多考量都從國家的得失出發。一個好皇帝,偶爾忽略你的感受,不也是天經地義的麼。既然如此,今日他爲了燕國再算計我一次,又有什麼不可以。”
容謙只是淡淡一笑,不再分說。
他信燕凜,是他自己的感覺,自己的心意,旁人明白不明白,又如何。
既然燕凜能一聽他說起方輕塵,就可以微笑着確定,他的擔憂是爲着想要保護他,絕不多問多查,就許下諾言,那麼,他有什麼理由,不相信燕凜會有足夠的勇氣和堅決,守住這份諾言呢?
已經經歷了那麼多事,也已經得過了那麼多的教訓。若彼此再過多思慮,再過多相疑,那纔是天下最愚蠢的事情了。
方輕塵看容謙這等神情,這般微笑,便知道再說什麼也不能擾亂容謙的心境,心中反倒爲容謙高興,釋然笑道:“既然你這般信他,這段日子卻還只是爲着這事睡不着,倒是可笑了。”
風勁節在旁笑道:“怕你欺負了他養的小孩只是原因之一,整天矛盾不能決定要不要回去,是原因之二,這原因之三嘛……”
他戲謔般看着容謙,容謙居然被他看得臉色微紅,好在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物,誰也裝不了深沉神秘,所以只是微微有些尷尬:“行了,想說就說吧,被你們取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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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有天大的好處,那我們出手對付方輕塵,就算是付出些代價,倒也無妨。”
大殿之上,面對着一干重臣,燕凜不疾不徐,侃侃而談。
“只不過,對付方輕塵,我們燕國,果真又能得利幾何?楚國上有國君,下有各方諸侯,諸般勢力糾纏,一個自由的方輕塵,或許能制衡各方,但是一個淪爲了階下囚的方輕塵,那些人卻未必就願意搭救。楚燕之間隔着秦國,我們並不能直接向他們施壓。若是我大燕平白學那山賊大盜手段,綁架扣押那楚國方侯而以求利,卻不得,豈不是平白惹來天下物議?”
“以秦楚之間的種種恩怨是非來看,秦旭飛與方輕塵這二人之間,不過是互相利用,彼此牽制而已。方輕塵肯幫助秦旭飛,不過是憂心脣亡齒寒,不欲強燕並秦而接壤於楚,秦旭飛雖然得利,卻並無須感懷。我們抓了方輕塵,楚國便缺了一位仲裁者,秦旭飛恐怕只會高興,又哪裡會因此受制。”
燕凜笑道:“徵秦一戰,方輕塵令我們功虧一簣,朕知道大家心裡是有些不舒服的。然而若不是他通風報信,我軍陷入秦王軍隊的反包圍時,損失也必是慘重的。雖然他是爲秦旭飛解圍,我們卻也得了利。若論恩怨,卻也是一筆糊塗賬了。國家之間,本當只計利益得失,若是心心念念,記恨含怨,反倒落了下乘。”
燕凜刻意停了一停,方纔繼續說了下去。雖說他是皇帝,要獨斷專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這裡都是國之重臣,若他強行以君權硬壓,未免人心不服,所以,終是要耐着性子,慢慢與大家說理,一條條反駁大家的意見,一點點將衆人火熱的殺意打下去。
“我們若是要捉拿方輕塵,不但得失未知,成敗也是難定的。方輕塵是何等樣人,明知自己與我們燕國有芥蒂,他豈有真的毫無防備,就進入我們大燕的道理。他既然敢故意放出殺氣,驚動你們,定然也是胸有成竹,自有脫身之計。我們若是貿然出手,不能成功,豈不是徒然惹人恥笑。”
“再者,方輕塵與容相有所交誼,他既然坦然入宮,探訪容相,我們又豈能無容人之量。捉拿他,並無什麼確切的好處,而風公子亦與方輕塵頗有交情。我們若是調集人馬對方輕塵出手,難保風公子不出手相助。他若出手,便成了我們燕國的大敵,那容相的身體,卻又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