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緣番外（下）
嘻嘻，陳緣番外至此完結，爲了讓親們有連續性，特別把前兩章一起發來，公主們可以當做獨立的一個小故事來看。嘻嘻，拿花花砸我吧~！！
人生就像最名貴的綢緞，無論怎樣的巧奪天工，拿到陽光下看，都會透出絲絲縷縷的光線，那些錯落，便是人生中所有美好的最初。陳緣一直記得高二那年的迎新晚會，他剛從臺子上下來的時候，便被一箇中長頭髮面目清秀的女孩子攔住去路的情形。當時她滿面的笑容還是沒有藏住從耳邊的微紅泄露出來的羞赧，她站在他面前，大大的眼睛直直地注視着他，聲音嬌俏動聽：“你唱的歌很好聽，可不可以再給我唱一次？”那時的陳緣心高氣傲，自然是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當時的他並不知道，那是那個女孩第一次那麼勇敢地同一個男生講話，而且，是一個陌生的男孩。
明明只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插曲，可陳緣做夢都沒有想到，之後那個女生每天都會專門跑到他的教室去，或問題，或借東西……用盡一切可笑的藉口，只是爲了讓陳緣能認識她。而她最終做到了，在周而復始的不厭其煩之後，陳緣終於記住了，這個外表明朗甚至有些聒噪的女孩子，是小他一屆的新生，叫做沁之。
“喂！你要有時間的話再給我唱個歌好嗎？”
“好不好……”
“好不好……”
“……”
這是沁之對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情竇初開的少女並不知道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理由去接近自己喜歡的人，她並沒有什麼奢侈的願望，只要看到他，哪怕一眼她都會露出最開心的笑容。女孩子默默忍受着他的不耐與嫌棄，鍥而不捨的每天都來找他。
漸漸地，她感到她的努力並沒有白費，陳緣由最初的厭煩，到不耐，最終在她出現的時候他已不會排斥。
時光帶走了流水的故事，緩緩地向前行進。長達半年的時間，陳緣已經習慣了每天早上到校之後拿出莫名出現在書桌裡的牛奶和早餐，已經習慣了每天拆閱一封包裝很可愛的信，信裡說她又遇到了什麼趣事，又考了什麼壞成績，他也已經習慣了時不時在學校的哪個轉角就突然撞上一個走路“不小心”的小小身影……不是不知道少女懷揣的小小心思，也不是真的就那麼鐵石心腸，沒有一點動容，可他生性涼薄，從小到大，母親的冷漠和父親的獨斷使他習慣了對什麼都表現的無動於衷。所以對於這個如同一道陽光般突然出現在他生命裡的女孩子，他自然而然地選擇了他一貫的放任態度，不靠近，不推拒，不交集。可是他畢竟只是一個少年，再怎麼沉默老成也只有十八歲，他並不知道，世上有一種東西是不能被理智控制的，這個東西，叫做感情。
那是一個下着大雪的冬日早晨，他早早來到學校，翻開抽屜卻沒有看見熟悉的信件和早餐牛奶，他故作鎮定地晨讀，上課，可是自己的心神不寧只有自己知道，整整一個早晨，他向窗外瞟了無數次，那個每天都會準時出現的熟悉的影子，卻並沒有來。沒有來由的心慌，陳緣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有一種強烈的願望，他想見見她，想問問她幹什麼去了，可是他卻沒有，也不知道怎麼行動。
輾轉不安的兩天過去，陳緣終於剋制不了心裡的不安，他想起她成天嘴裡嚷嚷着“我是高一B班的蕭沁之，你有時間的話可以來我們班看看我嗎？我想讓她們都羨慕我。”每次他都是冷冷掃她一眼，直到她吐着舌頭低着頭承認是自己無聊才轉開視線。可是今天，他第一次站在她們班的門口，卻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卻只是看到一個空着的座位。問她的同學，才知道沁之兩天前就因病住院了，從來沒有過的，他竟然會爲一個人焦急，她得了什麼病？爲什麼會嚴重到要住院？陳緣決定的事行動力向來驚人，立刻向沁之的班主任瞭解了她住的醫院，陳緣下了課就直接打車過去。
透着病房門上的玻璃，陳緣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微微倚在升起的病牀上，正聚精會神地看着書，直到他推開門進去，站在她面前，她才嚇了一跳立刻擡起頭。見到是他來了，清澈的大眼睛裡先是閃過震驚，不信，然後變成了喜不自禁。她幾乎都要從牀上跳下來，激動地抱着他的胳膊：“你怎麼來了？！我真是太高興了！你是不是想我了？是不是是不是？我想你了，好想好想……”圍着欄杆的醫院病房裡，落雪滿階的冬日時節。少年少女的眼波流轉，是天真無邪的純戀。少年英俊臉龐微微爬上微紅，他第一次沒有撥開少女緊抓着他衣袖的手指。
似乎所有的故事都是這麼一個結局，在一個落花滿地的暮春午後，男孩把嬌俏動人的女孩子攬進懷裡，語氣是執拗的溫柔：“你知道我們在一起，會有多少人反對嗎？尤其是我的父母，不知道會用什麼手段來拆散我們。可是我不想管那麼多了，我只想讓你知道，從這一刻起，我是你的。現在是，以後是，將來也是。”如果這樣的幸需要用什麼東西來換的話，沁之想，什麼都可以。
初戀永遠是美好的，情意是相看兩不厭的真摯纏綿。沁之對陳緣就不多論，初墜情網的陳緣，也是真愛沁之的。這女孩子時而古靈精怪，時而通靈多才，明眸善睞，還寫得一手好詩詞，他看見她在圖書館午後的落地窗前，發間的蝴蝶髮卡在陽光下搖曳輕顫。他在對面靜靜地看她的容顏，她的舉止，都恰到好處。知道她是極好的，卻找不出話來贊她，勉強開口也是詞不達意。明明是親密的戀人，卻讓他時時生出佳人誰屬的惆悵。他愛她，她也愛他，那時的時光太過美好，可是一樣相戀，結局往往截然不同。
陳緣高三之後，兩人相聚的時間就越來越少，可只要有時間，陳緣都會陪着沁之，兩人一起去公園散步，一起去咖啡廳喝茶，一起去郊外賞花。兩人都很喜歡巴菲特，沁之知道陳緣想讀經濟，想做華爾街股神，可是他父親卻執意要他去國外歷練幾年，然後接手家族的生意。沁之深深地明白那種感覺，上天給了你抱負，給了你理想，給了你實現理想的才華，卻不給你施展了機會，生生折斷你的理想。在認識她之前，陳緣從來都不快樂，家庭鑄就的牢籠困住了少年蠢蠢欲動的心，他萬事不缺，才更容易執着於遺憾，爲理想不得實現而始終鬱郁。
那日陳緣緊緊攬着懷裡青春飛揚的知心女子，目光中充斥着幸福和滿足：“沁之，你來之前，我從來都不知道幸福是什麼滋味，如今有你，我便再也都不會放手，無論是你，還是我的夢想。答應我，你會一直陪着我。“懷裡的女孩子似是僵了一下，可是擡頭的時候卻已恢復如常，她微笑着吐出承諾：”好，我會陪着你，陪着你一起去讀經濟，陪着你去華爾街，然後陪着你完成理想。”
浣溪沙清.納蘭容若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陳緣原本是打算留在S省的X大讀經濟，X大是全國名校，經濟系的排名在全國很靠前。本來以他的成績完全可以報考更好的學校，可是他心裡捨不得沁之，想就近陪着她走過高考。和父親的矛盾他早就已經預料到了，所以無論家裡有什麼反應他都是淡淡的。父親要辦簽證就讓他辦，他罵他就給他罵，陳緣一律不應。每天照舊上學，自習，陪沁之讀書，散步。他是那麼真誠地愛着她，不管前路如何，陳緣只想和他心愛的女孩子一起，風雨同舟。
可是他沒想到，這一切竟那麼快就被突然打破。記憶裡那個看似平常的下午，那個很久之後他每次想起就有悔不欲生的下午，他轉身憤然離去，將身後低着頭的女孩子拋下。他一直那麼相信他們的感情，他一直那麼的相信她。她明明答應過會一直陪着他，支持他，她明明答應過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知他者如她，竟會說出那樣的話。
“你父親來找過我了，他希望你出國去讀書，也是爲了你好，我覺得他並沒有錯……”
“我知道你喜歡經濟，可是國外有很多更好的學校，你在外面讀書，離你的夢想也能更近不是嗎？”
“他希望我勸勸你，其實就算他不說，我也會跟你說的……”
“至於我們，不然就先到此爲止吧。畢竟，還是前途畢竟重要。”
……
沁之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一直僵持着身體低着頭，沒有動，也沒有擡頭看他。陳緣看不見她的臉，卻仍被她說出的話擊碎了心。拼命壓抑住想伸手掐上她下巴的慾望，陳緣緊緊握着拳，臉色和說出的話一樣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他許給你什麼好處了？”
眼前的女孩子猛地擡起頭，眼眶裡已經蓄滿淚水，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看着他憤怒地看着自己，看着他猛地轉身快步離去。淚水流過面頰，又被風吹過，沁之覺得很涼，涼得發疼。她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一點點被挖空。
從那以後陳緣就再也沒有去找過沁之，而她也沒有再出現在他眼前。陳緣有他自己的自尊與驕傲，她既說要分開，那好，他配合她。
愛一旦擦肩，咫尺即成天涯。
陳緣到最後也沒有屈從於他父親的決定，還是堅持走上了高考考場。可是在填寫志願的時候，卻選擇了離S省很遙遠的沿海城市X市的J大。漫長的暑假過後，陳緣訂了飛往X市的飛機票。在飛機場的時候，他無數次的向後看，心中有忐忑的期待。沁之……應該知道他是今天走吧？他早已經有意無意地告訴她的朋友了，她……會不會，會不會來？只要她來，只要她開口留下他，他就會放棄一切，哪怕是陪她重考一年。他固然氣她恨她，氣她說出那樣的話，氣她不能懂他，氣他後來竟真的不再來找他。可是連月來的相思，更讓他清楚，少年的愛戀，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沁入骨髓。雖然年少的自尊不容許他去找她，可是他騙不過自己，他一點兒也不想離開她。直到機場廣播裡已經開始催促未登記的乘客趕快登機，陳緣一個人站在閘口，機場來來往往的人流中，卻並不見他心中的那個影子。她……最終還是沒有來。他閉了下眼睛，拉起地上的行李箱，轉身緩緩離開。
你選擇了放手，而我最終離開，明明曾經那樣鮮活的愛，我們卻讓它就這麼逝去了。
在遙遠的南國，陳緣開始了他的大學生活。他以爲一切都會過去，他以爲他能在這裡重新開始他的生活。他本就是卓爾不羣的男生，在大學這種環境裡自然是不乏女生們的青睞。可是……那些過往的青春歲月，就像是陽光下的玻璃碎片，雖然已經支離破碎，但卻始終閃閃發光。生活在這個沒有她的城市，陳緣每一分鐘都覺得空洞，夢裡是沒頂的沉溺，夢醒則是透骨的清醒。夢裡的那個人始終都是她，他曾試圖想要放下對她的感情，卻始終停留在原點。他時時忍不住想，她在那邊，是不是也會像他這般對他有一絲想念，是不是也會在那些熟悉的檐廊下回憶他們過往的歲月。那些歲月裡，她曾那樣真摯的愛過他。
她一定會，陳緣這麼告訴自己。她知道他這麼愛他，她怎麼能忍心不想他。後來的某一天，他終於證實了自己並沒有猜錯。其實他早該想到的，對於感情，沁之永遠都比他勇敢。
南國的午後總是有一種令人迷醉的慵懶感覺。陽光透過香樟樹的縫隙樓下來，空氣中瀰漫着夾雜着海風的熱情味道。陳緣拿着書緩緩走過那條長長的香樟道，去向教五的教室自習。一陣微風吹過，陳緣擡起頭看見陽光拂過樹梢，燦爛的讓他微微眯了眼。驀地，有一種無以名狀的感覺讓他下意識地轉過頭，此時香樟樹靜靜地飄下了幾片樹葉，林蔭道的盡頭，他看到她。
幾個月不見，她似乎是瘦了些，臉色也顯得蒼白，長髮在風中飄飛，彷彿下一瞬她就要離開似的。陳緣凝視着她，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他害怕他只要閉下眼，她就會不見了。可是並沒有，她是真實的。兩人無聲的對望，過了很久很久，緩緩地，沁之走向他。
女孩子又一次靠在他的懷裡，雙臂環上他的腰。陳緣的身體漸漸僵硬，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驚碎了此刻的美好。直到胸口漫上點點的溼意，他聽見她細若蚊蠅卻格外清晰的聲音。
“終於找到你了，阿緣，我好想你。”
沁之是請了假跑來的，所以可以在X市陪陳緣一陣子，於是陳緣在學校附近找了一間賓館。有課的時候就帶着她去上課，沒課的時候就帶着她在學校裡外到處逛，兩人儼然是一對甜蜜的校園情侶。很快學校裡就傳開了，以前爲了接近陳緣而使出各種解數都無果的女生們終於明白自己原來是輸在了起點上，於是不免各種羨慕嫉妒恨。沁之遠道而來陪男朋友的，男朋友陪是陪了，可是各處來的衛生球也捱了不少。於是免不了朝陳緣發些吵鬧，陳緣好不容易又見到她寶貝的跟什麼似的哪裡捨得讓她爲這些無聊的事煩心，於是乾脆撬了幾天課離開學校專門帶她去X市周邊的景點玩兒。很久很久之後，陳緣才終於明白，那短暫的十來天，卻是他一生當中真實快樂的日子，那種快樂是那樣鮮明深刻，以至於毫不留情地連招呼都不打地融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無限地沉淪。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格外的快，沁之離開X市前的最後一個晚上，陳緣細心的爲她收拾好行裝，疊好她的換洗衣服裝好，把路上必備的食物和藥品也細細地準備好，他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又出去添了雨傘和厚外套，X市是很熱，但是她坐飛機直接回去，免不了溫差大會凍着。沁之一晚上都在沉默，一言不發的凝視着房間裡英俊不凡的男子親手爲她處理一切瑣事。陳緣一直忙着沒有回頭，所以並沒有看見她的眼神裡濃濃的哀傷，以及一種彷彿要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看進眼裡，融進心裡的狂熱與執着。
關了燈，兩人穿着睡衣躺在牀上，陳緣輕輕地撫着沁之的後背。她一晚上都不怎麼說話，陳緣想她肯定是捨不得離開。其實他又何嘗捨得，但他只能把依戀深深藏在心裡不讓她發現。寂靜的深夜裡，房間裡只有兩個人呼吸相聞的聲音。陳緣睡不着，也知道懷裡的人也一樣，於是一直輕柔地哄着她。就在他以爲她不不會再說話的時候，懷裡的女孩子突然伸手緊緊抱住他。
黑暗中，他輕輕地揉揉她的頭髮：“嗯？”
“阿緣，我……我想……”雖然看不見她此刻的表情，但是懷裡僵硬的身軀還是告訴了陳緣她此刻的緊張。
“你想什麼？”
等了很久很久，懷裡的女孩子彷彿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聲音低得幾乎都聽不見：“我……我想送你一件禮物。”
陳緣的身體陡然僵硬，他自然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可是……他並不想傷害她，畢竟她還小。“我這幾天很開心，你知道嗎？有你在身邊，就是上天賜給我最好的禮物。”
懷中的女孩子似乎是抖了一下，隨後緩緩將他抱得更緊。隔了一會兒，陳緣感覺到了胸口一陣潮溼。他慌了，立刻把懷裡的人拉開：“沁之？”
她的聲音果然是哽咽的：“你知道嗎？自從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可是世事無常，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不管怎麼樣，我想有過這一夜，以後如就算我們分開了，也不會有什麼遺憾。
陳緣很震驚，他即使是在最生氣的時候，心裡也從來不想分開，她爲什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難道她還在搖擺，還對他們的未來舉棋不定嗎？陳緣幾乎沒有再猶豫，就翻身壓上她，一隻手解開了她的睡衣。沁之沒有抗拒，只是柔柔地任着他，彷彿她的一切都屬於他，如此的理所當然。他有點生氣，過程也不是很溫柔，事後他抱着已經早虛軟的女孩子，在她耳邊輕輕說：“從這一刻開始，再也不能離開我。”
再然後，陳緣感到胸前一片淚溼。他把她抱得更緊，想了想還是說出來：“回去好好複習，明年，也考到這裡來好嗎？我實在不想，哪怕是一天沒有你。”
沁之把頭深深埋在他懷裡，很久之後，才輕輕點下了頭。
沁之走的時候對陳緣說，她高考結束前兩人不再聯繫，以免打擾她複習。陳緣雖然不捨得，可是畢竟事關她的前程，於是就硬忍着答應了下來。他想着無非就是幾個月，等到這一切結束，他們就可以長久地在一起，再也不用分開。
時光荏苒，轉眼間，三月的黃鶯飛了，四月的霪雨住了，五月的櫻花謝了。陳緣就早早地訂了票，六月剛到就迫不及待地趕了回去。雖然只是短短數月，但對於相愛的人來說，卻是太過短暫了些。陳緣一下飛機原想直接去沁之的學校，可是低頭看自己一身的風塵，還是決定先回家去清理一下。
這一年家裡對他上學的事雖然還是頗有微詞，不過畢竟是親生骨血血脈相連，做父親的哪能在這件事上多加爲難，如今見他突然回來，也只是問了問學業生活的瑣事，並沒有提別的什麼。陳緣在家陪了母親半日，就換衣服往學校趕。在路上想起那小丫頭素來是最喜歡吃零食的，於是自然買了一大包帶去。
這天的天氣很晴朗，湛藍湛藍的天空偶爾浮着幾朵白雲，空氣中都瀰漫着家鄉午後慵懶的氣味。陳緣到學校的時候正趕上課間，學生們從教室裡魚貫而出，低年級的孩子們紛紛跑到學校小賣部買零食，或是去操場上奔跑笑鬧。陳緣緩緩走在校園裡，看到周身熟悉而陌生的事物。看着身邊孩子們無憂無慮的笑顏，不禁他只離開了一年，如今回來就覺得自己與一切都格格不入了。
站在沁之教室的窗前，陳緣看裡面的孩子多都在埋頭讀書，絲毫沒有下課的意識。他站在窗口尋找了很久，卻並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他心裡隱隱地泛上不安，只是趴在那裡，想自己是不是看漏了。這時身後有人問他：“這位同學你找誰？“陳緣回頭，看見一箇中年女人夾着課本站在他身後，他猜想可能是沁之的班主任，便溫聲回了一句：”老師好，我找蕭沁之。“中年女人明顯的一驚，隨即目光迅速的黯淡下去，臉上流露出濃濃地心痛和惋惜。陳緣見她的反應，剛剛心裡的那一抹不安迅速化成隱隱地恐懼，緊緊地扼住了他的喉嚨。
陳緣離開學校的時候，天還是一如既往的晴。可對於他來說，這世間從此再無晴日。那位老師不無痛惜的話還在耳邊，“你是沁之的男朋友吧？當時班裡就傳沁之喜歡高年級的一個男生，鬧得轟轟烈烈的。我爲這事還找過她，畢竟這個階段還是要以學爲主。後來我才明白，這孩子……是想在她走之前體會一下戀愛的滋味。想想真是可惜了的，那麼有靈氣的孩子，誰承想得這麼個病。“
臨走時陳緣像老師搖了沁之公墓的地址，天台山B區129座。不是清明節那樣祭拜的時節，天台山上幾乎沒有人，陳緣坐在沁之的墓碑旁，頭靠在碑上，一如當初他們倆相依聊天的姿勢。照片上女孩子的笑容還是那般明媚燦爛，陳緣的思緒被那抹笑容帶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攔住他要聽他唱歌的那一天。
“你去X市找我，是因爲……害怕再也見不到了嗎？“
“他們說你是先天性溶血癥，我不懂那是什麼病，只是聽說很疼，你那麼嬌氣，怎麼忍得住呢？“
自然沒人回答，照片上的女孩子自始至終明媚地微笑着，陳緣伸手撫上她清秀的面容。雖然有陽光，可山間還是薄薄的罩着一層霧，四周靜寂地似乎世間再不會有任何的聲音。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那老師說這是沁之離開學校之前留下的，說是要在他來的時候交給他。陳緣來的路上已經細細看了無數遍，信紙因他用力過猛的揉搓而變得褶皺不堪。陳緣輕輕地把它放在沁之的墓前，一陣風吹過，彷彿也在細細地讀着信上的內容。
“緣：
這封信我寫了很久，總覺得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跟你說。可是提起筆，卻不知從何談起。從X市回來，我細細回想了我們相遇以來發生的一切，每個細節我都沒有放過。行走在熟悉的校園，曾與你攜手走過的校園，很多畫面在我眼前靜靜地閃過，彷彿過了一生。
我恐怕……再也不能見到你了。回來不久，我的身體就開始惡化，所有人都瞞着我，可我自己清楚，自己時日無多。我不懼怕死亡，我只是捨不得你。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與你發生的這一切，因爲它讓我覺得，自己沒有白活。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已經離開了。我是一定笑着走的，因爲即使在我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最後看到的，一定是你。我沒有任何的遺憾，此身已經許，此生此世，我的一切都屬於你。
我不能告訴你實情，我不想讓你看着我日益憔悴然後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我希望在你的記憶裡，我永遠是美好的。我情願無聲無息地走，不讓你傷心。原諒我，最終……還是辜負了你。
可是我不會離開的，他們說無辜逝去的人走後都會上天堂，等我到了那個純白的地方，我一定會去找一個天使，讓她替我繼續愛你。你要記得，如果哪一天，有一個女孩子衝到你面前，說她喜歡你的歌，說她……喜歡你。你一定不要拒絕，因爲她就是我。我在冥冥之中把自己的心交給了她，讓她代替我去繼續我們的諾言。
我愛你，對不起。
你的沁之”
…………
陳緣下山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淡下去。他在山腳前駐足，回首山間夜色和薄霧瀰漫，他卻彷彿看到了黃昏的街道，邂逅了那個他深深愛過的人。那是一個夏夜，蟋蟀聲聲，兩人在學校的林蔭道下乘涼。她的側臉，睫毛，和鼻翼旁微小的痣都清晰可見，她笑起來，眼角蹙起細細的紋。如今蟋蟀聲已消失，她也已經不見。茫茫世間，只留下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