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

風停

陳緣電話打進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吃飯的點兒了。秦淺平時工作忙中午一般都在公司解決了,有時稍微閒一點便會早早打電話回來問顧曉樓想吃什麼。但顧曉樓心裡無比清楚,今天無論他忙不忙都一定不會和她聯繫。顧曉樓一天心裡都堵得難受,也沒什麼胃口,就着廚房現成的食材湊合隨便吃了點。

遠遠聽到臥室的手機鈴聲響起,顧曉樓心幾乎漏跳了一拍,是秦淺嗎……立刻甩掉筷子就衝過去。抓起來一看一愣,是……陳緣。

“喂?”顧曉樓還是接起來。

“你在哪兒?”陳緣說話素來音調平淡,但今天卻不知爲何帶了一絲冷意。

顧曉樓不明白他爲什麼上來就這麼問,可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在家啊,怎……怎麼了?”

那邊沉默了片刻,“昨晚……秦淺有沒有怎樣?”

顧曉樓苦笑了一下,沒有怎樣,可是他的冷淡卻讓她更加難受,但這話自然不能說給陳緣聽,輕描淡寫地否認,“沒有。”想起他的病,顧曉樓還是有點擔心,昨晚和秦淺的冷戰令她心煩意亂,她還沒有來得及問問他有沒有好點,“你燒退了嗎?頭痛不痛?”

“我沒事,自己一個人一定要好好吃飯,我這邊有點事,先掛了。”顧曉樓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就已經切斷了,她抓着話題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

聽他的語氣……怎麼好像在生氣呢?難道是她又說錯了什麼?

顧曉樓猜得一點沒錯,陳緣的確是在生氣,可卻不是因爲她。合起電話放進西裝口袋裡,陳緣站在舞陽飯店二樓的露天花園邊緣,這個角度剛好可以將一樓整層一覽無餘。他冷冷地注視着舞陽飯店大堂VIP等候處的那對言笑晏晏的男女。兩人坐在真皮沙發上,女的穿着一身性感緊身的職業套裝,嫵媚豔麗的臉上洋溢着風情萬種的笑意,整個人都幾乎要貼上她對面的男子。

隔着這麼遠的距離陳緣都能清晰無比地感覺出她在看向她對面男子時強烈的企圖心。而她身邊的男人一直背對着這邊看不見他的表情,可陳緣的眼神還是冷得幾乎要結成冰,好一個秦淺。

陳緣始終看着樓下的某處,身上的戾氣一層層地往外冒,他身後的年輕小秘書看得冷汗涔涔。陳緣爲人素來清冷有禮,從沒見過他這樣的。

面相嚴肅的中年特助倒是鎮靜很多,他是陳緣的父親派過來協助他的,半輩子跟着陳先生經歷了不少大風大浪,所以剛過來時心高氣傲並不怎麼把陳緣放在眼裡。但跟了陳緣沒多久,見識到了他的雷厲風行的能力和手段,便只得感嘆世人道後浪推前浪果然不假。此時他偷偷順着陳緣的眼神伸長了腦袋看了一眼,心裡偷偷揣度着少爺所以會有這麼大怒氣的原因,難道底下那年輕嫵媚的年輕女子是少爺的心上人?

此時陳緣卻突然轉過身來,淡淡吩咐了一句,“去查查下面那兩個人是來幹什麼的。”衆人還沒反應過來,陳緣就已經轉身離開了露臺。中年特助加緊了文件夾急忙跟上,一邊吩咐明顯還在狀態之外的小秘書,“還不快去!”

陳緣父親的集團這幾年開始由內地朝沿海發展,這幾年父子倆幾乎很少見面,陳緣一直覺得淡淡的,在父親眼裡,他這個兒子似乎永遠都只是他龐大財勢的接班人。他總是覺得他可以理所當然地掌控他的一切,但從小到大,他一直讓他父親挫敗到現在。只有這一次,父親提出把沿海的生意交給他打理,他卻沒有特別地反對,乾脆地接手了集團總部收購來的幾家運營不善瀕臨破產的公司。他用了半年的時間將它們整頓後重新上市,目前有幾家已經漸漸轉成良性運營。對於他令人震驚的出色表現,他父親隻字未提,當然,他也不需要。

走過舞陽飯店華麗的拐角,有幾個中年男人遠遠地看見了他,急忙迎了上來,臉上的皺紋被笑容擠得擰在一起,活像一朵菊花,“陳先生您好,我們等候多時了。”

陳緣淡淡頷首,“您好,久候了。”

商人的世界裡永遠是是觥籌交錯紙醉金迷,但陳緣身上的清冷孤傲似乎並未被這個圈子的濁氣污染一點。比如此刻,一桌子人都在各懷鬼胎虛以爲蛇,只有他端着個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淡淡地抿着,神色淡的讓那些縱然在商場上混了數十年的人也絲毫摸不透他在想什麼。

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衝他舉了舉酒杯,臉上的笑容很大,“早年和你父親一起也算打過些交道,他當年年輕有爲,事事都比我們要高出一步,沒想到他的公子也這般出類拔萃,不同凡響。”

平時再多的客套話也不會對陳緣有絲毫的影響,可是此時他的心情很不好,也沒有平時那般和他們周旋的心情,他端起酒杯,遙遙地回敬:“孫伯父過獎了,我想今天您設宴,應該不只是爲了誇獎小輩吧。”

孫某人立刻哈哈大笑,大掌一拍桌子,“夠爽快!”說着收回酒杯,“我聽說陳公子剛剛競了一個標,我當時出差不在臨風,但本人又對這個項目非常感興趣,如果陳公子方便的話,不知能不能轉手給我?”

陳緣淡淡一笑,沒有說話,此時他身邊的特助卻沉聲開口,“當初爲了競這個標,我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如今孫先生想接手,不知打算出什麼樣的價碼呢?”

提到正題,孫老闆眼中立刻精光熠熠,“我給你兩成的提成,外加一年的場地,供你們以後安置貨源,到時的利潤我們三七分成,怎麼樣?”

中年特助冷冷地掃過去,那麼大的工程,兩成的提成,虧他開得了口!至於利潤,哼,還用得着他分。正欲開口拒絕,卻被陳緣用眼神止住。

陳緣沉暗淡漠的眼神靜靜掃過對面異想天開的中年男人,竟露出了一個柔和的微笑,“孫伯父,我只要你一成的提成,場地我也不需要,至於利潤方面,賺了多少您自己留着,你看如何?”

孫老闆明顯震驚了,他看着陳緣瞠目結舌,“這麼好?!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陳緣淡淡一笑,“呵呵,那也是您……先跟我開玩笑的。”說着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諸位慢坐,我還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說着便起身,徑直離開。

一出門中年特助臉上的嚴肅立刻消弭無形,不能自持地笑起來,“少爺…您真是……哈哈,剛纔聽您那麼說,我還以爲您是來真的呢。”

陳緣皺眉,“我又沒病,以後這種事你們處理就好,既然是我父親的故交,他們該找的,就應該是我父親。”

知道他向來是說一不二的脾氣,身後的人忙點頭跟上。

陳緣轉而想起另外一件事,“剛剛讓你查的那兩個人呢?”

身後的秘書立刻上前報告。“問過了,是弗萊的秦總經理在宴請客戶。”

陳緣未置可否,微微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衆人急忙跟上,但誰都沒能看見他眼裡閃過的一絲冷。

客戶,是麼。

如果不是,那麼曾經交出的東西,他就要原封不動地拿回來。

秦淺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顧曉樓洗完澡就赤着腳坐在書房的地板上翻閱秦淺兩年前離開時留給她的隻言片語。回想那個時候的懵懂青蔥,顧曉樓只覺得光陰果然如逝水,幸運的是,她愛的人依舊愛她,依舊在她身邊。儘管……他正在生她的氣,可比起那近兩年的孤單和思念,這點小摩擦根本不值一提。

聽到大門外門把轉動的聲音,顧曉樓一喜,急忙整理好散落一地的照片信箋,連鞋子也來不及穿,匆忙起身出了書房。

秦淺一進門就看到了站在客廳等着他的顧曉樓,清純美麗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看,雙手交握在身前。沒有漏掉她眼底小小的緊張和無措,儘管心裡還是有一點氣,可是看她這副模樣秦淺再也硬不下心來。但往下看到她赤着的雙腳時還是微微一皺眉。

顧曉樓吶吶地看着他,半天也沒有想到更好的開場白,於是只得小聲說,“你……回來啦?”說完自己都想咬下自己的舌頭,這問得不是廢話麼。

秦淺把視線從她腳上移到她侷促的臉上,“去把鞋子穿好。”

“哦?……噢!”

看着她轉身咚咚地往書房跑的身影,秦淺的眼底浮上一抹溫柔的笑意。算了,還跟她計較什麼呢,況且,看樣子,她也真的知道錯了。

顧曉樓穿好鞋子跑出來,秦淺已經脫下了沾滿室外寒意的大衣。顧曉樓從他手上手接過來,“那個……洗澡水我幫你燒好了,你要不要先去……”

秦淺點點頭,看她有點膽怯又帶點委屈的小樣子,最後還是沒能崩住,伸出手揉揉她軟軟的頭髮,語氣溫柔地問她,“好了,你吃過飯了嗎?”

顧曉樓被他出其不意的溫柔弄得有點懵,她擡起頭,竟看到了秦淺眼底溫柔的笑意,鼻頭一酸,突然就有種想哭的衝動。

看着她漸漸泛紅的眼眶,秦淺臉上的笑容漸漸掛不住,他伸手抱住她,“好好的,哭什麼呢?”

顧曉樓繃不住了,從昨晚到現在的委屈一下子傾斜出來,她靠在在他布料舒適的衣服上大哭出聲,“你欺負我!”

“……對不起。”

“你對我兇!……”他的聲音裡盡是溫柔和無奈的憐惜,瞬間悟到的顧曉樓立刻秉着恃寵而驕的原則哭得更大聲。

“好了曉樓,不要哭了,是我錯了。”

“那你早上……”

“我該吃了飯再走的。”

“你今天都沒打電話,也不給我發信息!”

“我錯了。”

他一徑地認錯,倒叫顧曉樓有些不好意思,她靠在他胸前哭了一會兒,又把鼻涕眼淚全部抹在他衣服上,才稍稍止住了淚水。

“不要哭了曉樓,我跟你道歉。”秦淺微微嘆氣,不管是誰的錯,到最後毫無懸念地都是他認錯,不管多生氣,他就是看她傷心委屈而無動於衷。

“你真是我命裡的劫數。”

“啊?你說什麼?”他後一句的聲音很低,顧曉樓忙着哭沒聽清。

“沒什麼。”

秦淺稍稍放開了她,伸手輕柔地擦淨她臉上的淚痕,雖然心裡的氣已經去了大半,可有些話,還是要跟她說明白。不過他得先去洗個澡,今天一直被那個莫蘭似是而非的糾纏,他覺得厭煩但又礙於衆人不好直接拒她於千里之外。看來他是要好好安排一下,儘早處理了公司的事,然後快快地把眼前這個麻煩的小傢伙娶回來,也好斷了不相干的困擾。

“我先去洗澡,你幫我熱點飯好嗎?忙了一天,還沒來得及吃飯呢。”

顧曉樓吸着鼻涕點點頭,秦淺俯身輕輕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才轉身進了浴室。

顧曉樓站在原地抱着他的大衣一邊揉眼睛,他這是……不生氣了嗎?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