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洛陽城東門外的流民軍大營燈火通明,人頭躦動,有數支不下萬人的隊伍,從南北兩面,朝着東面匯聚而來!
雖然寒風呼嘯,但流民軍陣營方向傳來的噪雜之聲,卻是可以清晰的傳到幾裡之外的彩石軍大營!
“將軍,看樣子,這是他們想要先對咱們下手了啊!”忽閃的火光中,火郎有些猙獰的看了一眼流民軍大營的方向。
劉如意的臉上倒是沒有太多的表情!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有些事情,根本就無法選擇!
只是,這些流民軍也太過天真了一點,這套對付官軍百試百靈的人海戰術,在彩石軍的強大火力面前,註定----是要吃些苦頭了!
“讓春娃的朱雀營頂在前面,你和樸勝分列左右!注意做好防守工作,若他們不來,不要輕舉妄動!”劉如意看了火郎一眼,有些冰冷的道。
“是!”
夜色漸漸深了,已經過了子時,流民軍大營方向依然是一片噪雜,但他們卻是好像並沒有要即刻進攻的跡象!
彩石軍大營東面的一處人工構建的土坡上,四周已經堆滿了高高的沙袋,上方以厚厚的木架、土沙遮掩,構建起一個簡易卻堅固的高處掩體。
此時,劉如意正與監軍王承恩站在掩體中,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整片戰場。
彩石軍大營的陣勢,基本上就是依照朱雀營在前,青龍、白虎兩營分列左右,中軍居中,玄武押後的陣勢排列!
流民軍的調動既然如此明顯,很顯然,他們也是想依靠本身人數的優勢,對彩石軍造成強大的心理壓力!
不過,他們越是這般墨跡,卻也給了彩石軍更多的迎敵準備時間!
在這方圓不足二十里的土地上,一場即將改變中原大局的戰事,即將打響!
時間滴滴答答的流逝,大概又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地面上已經下了一層雪白的寒霜,戰場雙方,所有人的心,都崩到了嗓子眼上,靜靜的等待着最後一刻的到來!
王承恩也有些忍不住了,戰戰兢兢道:“齊國公,流民軍人數衆多,看樣子,今夜,他們這是要傾巢而出啊!咱們卻只有這麼些人,這……”
劉如意靜靜的端起一旁的小酒壺,輕輕抿了一口,轉頭看着王承恩笑道:“怎麼?王公公,您害怕了?還是對我和彩石軍沒有信心?”
“不不不!雜家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只是這站前的等待,着實,着實是太令人煎熬了!雜家這心肝,都要跳出來了!”王承恩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
劉如意一笑,“王公公所言不錯!戰爭,其實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可怕!最可怕的,卻是臨戰之前自己胡思亂想!李闖也算有心了,居然知道攻心爲上!那咱們便靜靜等着吧!”
劉如意說完,隨意的靠在一旁的土牆上,靜靜閉目養神起來!
王承恩見到劉如意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樣,心中稍定,只是,看着不遠處依稀閃動的火光,加之流民軍不時發出的歡呼嚎叫,他仍是無法平靜接受,左手緊緊的攥成了拳頭,右手,則是牢牢握住了腰間掛着的一把短刀!
良久,南面的天空中忽然響起了幾聲淒厲的箭鳴,幾支黝黑的火箭,在天空中劃過幾道火光,瞬間,流民軍陣營方向一片歡呼,黑壓壓一大片看不到頭的人影,如同螻蟻一般,朝着彩石軍陣地這邊席捲而來!
劉如意猛的睜開了眼睛,對着掩體邊親兵大呼道:“發信號,準備戰鬥!”
“是!”
片刻,彩石軍陣營中響起了鹿角號的幽幽嘀鳴,原本漆黑一片的陣地中,忽然人頭躦動。
軍漢們紛紛從溫暖的壕溝中鑽出來,填充彈丸,打開火門,裝填火藥,點燃了火繩!
…………
春娃的朱雀營,頂在彩石軍陣勢的最前方,而此時,流民軍的大局衝鋒,他們首當其衝!
伴隨着流民軍潮水一般的呼喊越來越近,許多剛剛加入彩石軍,還沒有過戰爭經驗的軍漢們已經等不及了,一個新升任的百戶有些焦躁的奔到了春娃面前,請命道:“將軍,他們來了,咱們開火吧!”
春娃冷冷的看了這百戶一眼,忽然擡起手掌,狠狠的扇了他一個大嘴巴子,“你他孃的慌什麼?老子還沒有下命令,你急個球!彩石軍軍規的第一條是什麼?啊?你給老子背一遍!”
這百戶沒想到春娃居然會有這麼大的怒火,雖然心中委屈,卻是也不敢違背春娃的命令,忙道:“報告將軍,彩石軍軍規第一條,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
“很好!那老子現在命令你,滾回你的陣地,等待本將的命令!若再敢這般毛躁,老子就地正法了你!”春娃大聲咆哮道。
“是!”這百戶趕忙對着春娃深深一禮,快步跑回了自己放手的陣地。
看着這百戶走遠,春娃不由深深的嘆了一口長氣,這些新兵蛋子,雖然整體素質不錯,但還嫩得很啊!想讓他們變成一支強軍,路還遠得很那!
看着春娃臉色不善,一旁的參將曹繼舟笑道:“將軍不必爲此動怒!這些新兵蛋子,已經算不錯了!想當年我老曹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褲子都要被嚇尿了,怕是還比不上他們啊!”
春娃卻搖了搖頭,“曹兄弟,我現在終於明白將軍的苦心了!爲何咱們不主動對流民軍出擊!”
曹繼舟一愣,有些疑惑的看着春娃。
“他們還是在太嫩啊!遠遠不能承受將軍所託!”春娃忽然笑了笑,但目光中卻充滿了堅定,“也好!就讓這些該死的流民軍,成爲這些新兵蛋子的墊腳石吧!”
這時,流民軍大股人潮已經衝到了距離彩石軍陣地百步之內,透過搖曳的火光,已經看到他們猙獰的臉孔!
春娃緊緊咬住了牙,大呼道:“傳我軍令,鳥銃兵開火!”
“是!”
片刻,‘嗖嗖嗖’,三支火紅的羽箭衝向天空!
瞬間,朱雀營陣地前沿火光閃動,鳥銃齊鳴,一團團被火光包裹住的彈丸,狠狠的衝向了流民軍的人潮之中!
這些流民軍的衝擊,根本就沒有任何章法,唯一依靠的,便是人多勢衆!
“啊!!”伴隨着第一聲慘呼,第一個流民軍倒地,很快,這種痛苦的呼聲迅速蔓延,衝在最前面的流民軍‘嘩啦啦’倒下了一片!
但他們人數實在太多了,一眼望不到邊際!
加之這是黑夜,前方同伴的死,根本不能阻止他們前進的腳步,他們只能順着人羣的洪流,一路毫不停滯的繼續向前衝!
‘砰~砰~砰’!
鳥銃嘀鳴一輪接着一輪,朱雀營前沿陣地很快便硝煙瀰漫,但天色黝黑,黑燈瞎火,視線能見度極低!
流民軍雖然損失不少,但他們就如同一羣已經滾成團的食人蟻,根本無法停住他們的腳步,拼命上前衝來!
“鳥銃兵,開火!”
“長槍兵,準備上前接應!”
春娃這時也有些怒了,揮舞着手中鋼刀,放聲大呼,指引着朱雀營軍漢們向前!
很快,衝出戰壕的朱雀營長槍兵們,便同流民軍黑黝黝的浪潮接上了火,廝殺喊呼一片!
此時,率流民軍打前哨的是李自成部將袁宗第和劉體純,他們本來主攻的是洛陽城北門,因爲‘老回回’馬守應的提議,李自成便將他們調到了東線,準備先滅劉如意部!
只是,此時衝鋒在前的,大都是一些饑民炮灰,彩石軍的鳥銃兵已經讓他們損失慘重,只是礙於夜色,他們並沒有發現自己同伴的過度傷亡,但彩石軍的長槍兵一頂上來,他們明顯感覺到了巨大壓力!
再往前衝,已經衝不動了!
“飛虎兄(劉體純綽號飛虎),前面官軍太硬,咱們的兄弟已經撐不住了!眼下該如何是好哇!”眼見前方的流民軍寸步難行,不住有人倒地,反倒被彩石軍逼退了一些,袁宗第有些坐不住了,調轉了馬頭,直奔到了劉體純身前。
“他孃的,能怎麼辦?涼拌!闖王就在後面看着咱們呢!袁爺,指望這些雜碎已經不行了!不若你我分帶精兵,從兩翼突進,先將這股官軍的勢頭殺下去!咱們這麼多人,他們不是咱們的對手!”
劉體純草莽出身,匪氣很重,比讀過書的袁宗第要狠辣不少,眼見此時大軍進攻受挫,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並不是收縮整軍,而是想靠着亂勢,火中取栗!
袁宗第一看,前方彩石軍朱雀營,就像一把突出的尖刀,絕對無法繞過,而兩翼之處,卻是一片漆黑,說不定真的有可趁之機!
此時,流民軍大軍壓上,李自成親自在身後督戰!
袁宗第心中也泛起了一股火氣,猛的一咬牙,“飛虎兄所言極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就這麼辦!”
劉體純大喜,猛的抄出腰刀,對着身後大呼道:“兒郎們,拿起你們手中的武器,跟着老子殺官軍啊!闖王就在身後看着咱們呢!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啊!”
片刻,劉體純帶着約莫三千餘流民軍精銳,迅速朝着朱雀營的右翼殺去!
眼見劉體純已經動手,袁宗第也不再猶豫,大聲招呼身邊親兵,“走,咱們也衝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