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六部的摺子每日成筐似的往相府裡送, 陳相忙得不可開交。
前些日子,婁蘭用膳時感到噁心不適,傳了郎中來把脈, 才知是懷了孕。
陳相愁雲密佈的臉上終於開了春, 再不見批摺子時的嫌惡與怒氣。
懷孕前三月, 婁蘭脾性不大穩定, 但陳三境都能簡單制服。
一日, 府裡做菜不合婁蘭口味,陳相百忙中抽空親去外頭買了酸梅回來獻給自家夫人。
婁蘭莫名不高興,“誰要吃酸梅?我可喜辣。”
陳相命人去做了辣菜。
婁蘭沒吃兩口又放下筷子, “相爺喜歡丫頭還是小子?”
陳相嚴肅着臉一聽,深知這題不好答, 想了半天折中道, “都喜歡。”
婁蘭難過, “可大夫說我年過雙十又六,不太好多生, 需好生調養。”
陳相安撫道,“一個就夠了。”
婁蘭委屈又生氣地擡眸看了眼陳三境,“都怪你。”娶我娶得太晚。
陳相抓耳撓腮,幹他什麼事?
他試探地回答,“作何怪我?又不是我生。”後半句說得尤其小聲。
婁蘭更氣他的雲淡風輕, 惱火道, “難道只我一個人就能生?若你早早娶我, 我們肯定不止一個孩子。”
陳相停下批摺子的手, 想駁她又不知從何駁起。
婁蘭喋喋不休, “若你早早娶我,我……”
陳相覷她一眼, 忽然上前親她一下。
婁蘭停嘴,滿臉通紅。
嗯,總算安靜了。
*
婁蘭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陳相原本開了春的臉上愈現愁容。
大夫說夫人懷了孕,最好是分房睡。他勉爲其難應了。
可大夫沒說夫人找上門來他該當如何。
夜裡涼,婁蘭挺着肚子摸來側臥,臉上一片溼痕,抱着陳三境的胳膊蹭了又蹭,“夫君,妾不想一個人睡。”
陳三境近日火氣旺盛,擡手觸及女子軟嫩肌膚,又聽見熟悉的聲音,將她抱在懷裡捏捏揉揉,“那就一起睡。”
婁蘭心滿意足地笑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又嬌嬌怯怯,“那你想不想……?”
陳三境被撩地滿頭大汗,掀開棉被起身點燈,纔看見婁蘭只穿一件輕如蟬翼的金線紗衣,內裡搭一條火紅肚兜。
媳婦兒雖懷了身子,卻依然美豔不可方物。
點燈後,婁蘭羞意上了頭,不敢在造次,規矩地鑽進被窩裡躺下。
陳三境貼身過去攬她,抱着她親親臉,“乖些,明日我還要上朝。”
婁蘭能感覺到陳三境身下的昂揚,見他如此能忍,心裡十分熨帖,於是乖乖睡下。
直到懷裡的媳婦兒呼吸綿長,陳三境纔在黑暗中悠悠嘆了口氣,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
婁蘭孕子八月時有一個晚上,陳三境衣衫不整地從外頭回來,滿身酒氣脂粉香,額頭上甚至有一二鮮紅的脣印。
婁蘭看得怒火中燒,強壓下火氣給他收拾清爽讓他睡下。
翌日,陳三境伸手在牀上探不到溫香軟玉,悵然若失地起身用膳。
用膳時依舊不見夫人,他問臨修婁蘭在哪兒。
臨修答:“夫人在臥房獨自用膳。”
陳三境有些丈二摸不着頭腦,“緣何?”
臨修答:“夫人說身子愈發重,近日猶有幾分憊懶,便不執意起身來陪侍相爺。”
陳三境理解地點點頭,“好好照顧夫人。”
午後,皇上留人議事,相爺馬不停蹄地從宮中趕回府上時已是傍晚。
陳三境用晚膳時又問,“夫人呢?”
臨修答:“夫人今日早早歇下了。”
陳三境放下碗筷,只覺吃食索然無味。
思索再三,他去婁蘭房裡探望,只見殷紅的被子裡躺着個挺着大肚的側臥美婦,心中稍定,人沒丟就好。
他就着窗前的淡淡月光俯身,親了親婁蘭的額頭,“辛苦夫人。”
婁蘭幽幽睜眼,擡手擋住他的嘴,一言不發地翻身背對男人。
偷親被發現,婁蘭還不太領情,陳三境心裡難免有點難堪,但他也不愛計較這些,只當婁蘭使小性兒,“你……早些歇息。”
婁蘭聽他如此說,氣得又翻身面對他,“我不歇息!”
陳三境聽罷,眼見牀邊放了好些給嬰兒做的小衣,於是道,“那你注意眼睛,本相回去歇下。”
婁蘭知道依着陳三境的性子必然回房批完摺子就睡,她可容不得這廝比她好睡!
她索性攤牌問他,“你昨夜去哪兒了?”
陳三境臉色一變,頓了頓,“……玉堂春。”
“去做什麼?”
“兵部吏部那幾個老匹夫叫我去談事。”
“喝酒了?”
“嗯,喝了些。”
婁蘭見他應對如流,直怒不可遏,卻也沒法再過問太多,她心裡總也擔心招了陳三境的煩。
陳三境娶她,愛她,敬她,甚至在成婚夜立誓不納妾。
可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又能堅持到什麼時候?綠枝說,女子孕期,最是男人偷歡的好時候。
昨夜陳三境歸家時,身上衣襟鬆鬆垮垮,顯然是被人扯開又急急忙忙整理過,甚至他脖頸間也印着女子口脂的晶亮顏色。
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主動出擊。
婁蘭想了一晚上,於第二日開始着手挑選了好幾個身家背景乾淨,長相也十分清麗喜人的丫頭讓陳三境挑選。
陳三境只看了一眼,擡頭迷茫道,“不是說過不納妾嗎?”
婁蘭強忍着酸意笑了笑,“妾身這些日子不好侍候夫君,所以才選幾個丫頭來伺候。”
饒是陳三境如此好脾氣也生了氣,“婁蘭,你不信我?”
婁蘭嗓子眼一哽,不知該如何回答。
陳三境拂袖而去,裝着丫頭畫像的冊子“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婁蘭第一次見陳三境發火,心裡又委屈又難受,氣性一上來也不理他。
兩人無言以對三天,到底是婁蘭先妥協,主動給陳三境做了新衣叫他試穿。
陳三境拉着臉受了婁蘭的好意。
入夜,婁蘭沒再主動過來側臥找陳三境。倒是這位相爺一路摸黑過去,心疼地抱着軟軟糯糯的婁蘭,“傻丫頭,你信我。”
婁蘭,你信我不會納妾;你信我會對你好一輩子。
婁蘭本就睡不着,聽到這一句時眼淚徹底成了斷線珠。她一面哭一面打他,“你小氣!明明是你先做錯事,還要我先去找你。”
陳三境覺得又好笑又心疼,“對不起……那天,我沒去玉堂春,他們拉我去了萬春樓。那裡面的姑娘……反正我招架不住,喝完酒就連忙逃回來見你。”
婁蘭被這個“逃”字逗笑,“那你做甚要撒謊!”
“怕你多想。”
婁蘭心滿意足地窩在相公懷裡,不知該說什麼好。
陳三境想說什麼,卻還是沒說出口,只緊緊抱着懷裡的婁蘭。
他一直想讓婁蘭知道,他愛她,從來不比她愛他少,甚至更多。可他說不出口這樣的話,他只能用一輩子讓她曉得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