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春風樓
進了酒樓,伶俐的酒保立刻上前,將我們帶到靠窗的僻靜地兒。
一屁股坐下,頓覺混身舒暢,那馬車顛得我骨頭都快散架了。
點了菜,我悠悠然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愜意得很。
丹陽,一處陌生的地方,但在這個時代,每一處於我而言,都是陌生,既然都是陌生,那便隨處都可歇腳。
正想着,窗外,忽然有一個身着明紫色長袍的男子從街邊走過,我愣了愣,再定睛一瞧,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與記憶裡那個男子的形象全然不搭。微微鬆了一口氣,我眯了眯眼,心情驀然輕鬆起來,想想之前的事情,還真是捏了一把冷汗,一年三百六天,偏偏我要走了,曹操卻尋來了,也當真是天意,若不是我剛好動了離開襄陽的念頭,那麼曹操尋上門來,豈不是正好人贓並獲?一手撫了撫肚子裡的“贓物”,我有些心虛。
猜測着曹操趕到孔明的院子裡撲空後抓狂的模樣,我便不由得竊竊地笑。
此時的我,正爲自己的小聰明和“好運氣”而沾沾自喜,洋洋自得,暗自慶幸,只是此的我未曾知道,一切其實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我的人生,不過上天的一般棋,已定的是佈局,起手無回,棋起棋落間,一切無可挽回。
“客官慢用。”一會兒功夫,菜便上齊了,酒保招呼了一聲。
拿了筷子,我開始風捲殘雲。
兩個人的胃口果然非同凡響,不一會兒功夫,桌上的菜便被我掃了一小半。(某生:兩個人?是你自己貪吃而已,幹嘛污衊包子!包子:要你管,我媽說的就是對的。某生一臉委屈:得,是偶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正吃着,對面的大街上忽然有人吵嚷起來。
從窗口看去,對面是一幢大宅子,宅門口有一個濃妝的女子正被一個稍稍有些發福的女人指着鼻子罵。
“你這吃裡趴外的東西!吃老孃的喝老孃的,還倒貼男人!天天侍候男人不夠,還倒貼!也不想想你是個什麼東西!……”雙手叉腰,那女人跟個茶壺似的大罵。
我歎爲觀止,那口才,頂呱呱。
側目看了一眼,那宅子上方懸着一塊大大的布幡。
“昭兒,上面寫了什麼?”我仰頭望着頭頂那迎風招展的布幡,再次嚐到目不識丁的痛苦,這古文字,怎麼看怎麼彆扭。
“那是春風樓啊。”未等昭兒回答,一旁一個婦人一臉八卦地湊上前來。
春風樓?我下意識地再看了那隻茶壺一眼,她依然罵得興致高昂,絲毫沒有停下歇歇的念頭。
那捱罵的女子擡手撩了撩長髮,一臉無關痛癢的表情,那一擡手間,本就薄薄的衣衫略略滑下了些,露出白皙圓滑的肩膀,分外誘人。
“她們……在吵什麼?”我好奇地問。
“老鴇看上一個男人,結果被樓裡的姑娘給拐上了牀,這不,那老鴇準備把春風樓賣了從良,斷了那男人的念想……”那婦人一臉怪異的笑,“這件事都成了丹陽最大的笑柄了”。
“你是說……她急於出售春風樓?”我一下子逮住了重點。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我開始竊笑,正想着弄什麼營生呢。
吃飽喝足,付了賬走出酒樓,我腆着肚子堂而皇之地走到春風樓旁邊看熱鬧。
“昭兒,我們買下春風樓好不好?”我拉了拉昭兒,輕聲商量。
“可是包袱剛剛不是被那車伕拿走了?”昭兒微微蹙眉。
我咧了咧嘴,拍拍斜揹包,所有家當都在呢。想訛我?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一向都是我裴笑占人家便宜,從來沒有人能從我這兒討得半分好處去!嘿嘿,那包袱早被我順手牽羊又摸了回來。
盤下了春風樓,一切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順利,那鴇兒急着出手,倒是便宜了我。
傍晚時分,春風樓已經易了主,連同春風樓後院的幾輛馬車,我裴笑也是有房有車的人了,而且我如今手裡還攥着十幾個姑娘的賣身契,是那老鴇半賣半送,強塞給我的。
我立刻出了名,整個丹陽都傳言有個大肚婆買下了春風樓。
舒舒服服地斜倚在軟榻上,我看着眼前一排花枝招展的姑娘,暗自嘆息,瞧她們一個個誠惶誠恐的小模樣,彷彿我是個萬惡的老鴇兒似的。
只是之前跟那鴇兒吵架的姑娘不在。
“那個……都來了?”掃視一週,果然沒有發現她。
“還有胭脂姐姐。”一個姑娘小聲地開口。
我點了點頭,這纔想起剛剛讓昭兒看的賣身契裡沒有“胭脂”的名字。
民以食爲天,萬事不管,先吃了晚膳再說。春風樓的飯菜竟然出奇的好,我吃得不亦樂乎,真是撿到寶了。
來送晚膳的小丫頭站在旁邊,一臉的侷促,我笑了起來,“來來來,一起吃。”
那小丫頭愣了愣,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張了張口,似乎又不知道怎麼稱呼我。
“叫我裴姐姐吧,你叫什麼名字?”我笑眯眯,一臉的和氣,和氣生財嘛。
“小桃。”她怯怯的。
用了晚膳,我讓小桃陪着我四處轉悠,消化消化。
走到西院的時候,小桃微微遲疑了一下。
“怎麼了?”我側頭看她。
“胭脂姐姐的屋子。”
聞言,我反倒好奇地推門走了進去。
胭脂背對着門,正對着銅鏡畫眉。
“怎麼不離開?”我走到她身後,好奇道。
“你想趕我走?”她看也未看我,用指尖淡淡地抹了些胭脂,勻在臉上,蒼白的容顏立刻生動起來。
“賣身契裡沒有你,你是自由的。”
手微微一抖,胭脂盒掉落在地,她側頭看我,“你說……沒有我的賣身契?”
我點頭。
她愣了愣,慘然笑開,“她到底……還是爲我着想的。”
“她?”
胭脂微微咬脣,“那個笨女人……男人有什麼好,一個個貪財好色,見利忘義,在風月場上這麼久,她居然天真得以爲那個男人是真心待她的……居然爲了那個禁不起誘惑的男人離開春風樓……”
“你呢,你打算怎麼辦?”見她眼底積聚了晶瑩的水光,我忙轉移話題。
“你準備把春風樓怎麼辦?”胭脂看向我。
“春風樓的飯菜很好吃。”我笑道。
“那是自然,樓裡的姐妹誰都會煮。”胭脂的眼底微微有了些傲色,“當真做起來,又豈能比那些酒樓差。”
“哦?”我雀躍。
她斜睨我一眼,微微有些疑惑,“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想把春風樓改成酒樓。”咧了咧,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