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儀雖然壓住了面上的話語,哪怕是私底下的話,也可以不再讓人多說,可是那些嘲諷的笑容,不屑的眼神,又怎麼能禁的了得?事已至此,徒喚奈何不過,康熙卻並未因他自己的“忘事”,而對這個郭絡羅氏有什麼進一步的善待。康熙好似真的如那些宮人所說的,把這個郭絡羅氏丟開手了。這一點兒上,還是頗讓芳儀有點兒不明白的,不是說,康熙甚寵宜妃的嗎?現在這樣看來,難道又是自己那自以爲是的“史實”搞錯了?
承祜的事情,芳儀還是逮着空子跟康熙商量了。康熙對這個也不含糊,他也知道,這個嫡長子,多麼的招人“稀罕”。這些事情,他早就想過了。今兒見芳儀問了,也就笑着說:“朕知道你是捨不得兒子,不過,這規矩還是不能錯的。兒子也不能總跟着額孃的,咱們大清的好兒郎,可不能躲在額娘裙子邊上長大的。”
芳儀聽到這話,就有些發急,果然,這個康熙還真是要照規矩辦事啊,那怎麼辦?雖然知道康熙說得不錯,可就這樣,不放心是其次——大不了把這阿哥所的人從上到下里裡外外的全換一遍,籬笆死命的扎扎緊,反正自己是皇后,有這個能耐,可最主要的是捨不得兒子啊這不就是跟送六歲的兒子去全託是一樣的事情嗎?全託可還沒有這樣刺激呢。
芳儀擡頭,看着康熙,就看見了康熙嘴角微微上翹着。心裡就起了疑問,這是什麼狀況,難道,就是想要我去多求求情?這有何難?姐姐一向是能屈能伸的。
果然,康熙把皇后的樣子看在眼裡,心裡好笑,等芳儀聲情並茂的表示了自己對兒子多麼的不捨、兩個兒子之間如何的感情好之後,也知道見好就收,開始了“但是”:“但是,朕的嫡長子,自然與別個不同的,這阿哥所,倒是不宜於他居住。朕這就下令,另擇一處修建宮室,賜予承祜。在這之前,承祜還是先跟着皇后起居吧。”
芳儀早就明白,康熙有意於立承祜爲太子,這樣安排不算突兀,也沒什麼好吃驚的。只是明白兒子終究是要搬到別的地方去的,芳儀心中還是失落的。不過,作爲皇子阿哥,確實不能老跟着自己,往好裡想,康熙這樣安排,也讓兒子能跟自己多住段日子了。所以,看着康熙那有些得瑟的樣子,芳儀很給面子的捧了場,由衷地感謝了皇上。兩人都很默契的不去提,這另建宮室給了承祜,這承祜的名頭是什麼。
康熙現在因爲被芳儀的捧場弄得很高興,就拉着芳儀說自己給承祜選的地方。其實,這些他早就考慮到了,對承祜的思量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這個名分,還是要選個好時機才頒佈的。而給承祜建宮室,就是今日皇后不提,等承祜生辰那日,他也是要說的,也算是給兒子的慶禮。不過,既然皇后這樣懇求自己,早些說也沒什麼。
康熙興致勃勃地拉着皇后說自己給承祜選的地方,就是東面齋宮與奉先殿之間的明奉慈殿。芳儀仔細想了想這地方,就跟腦子裡上輩子的記憶對上號了,上輩子自己在北京時可是沒少逛故宮,那地方,這青銅館和鐘錶館之間的地方,可有着一個大大有名的宮室名的。芳儀笑着就問康熙,“那地方倒是貼着前廷,日後也可以跟內廷隔開,萬歲爺倒是挑了個好地方,可見是費了大心思了,說不得,連這宮室的名兒,萬歲爺也早就擬好了吧?”
“芳儀真是深知朕心啊。沒錯,你看,這毓慶二字可否?”康熙這時候高興,話也是撿好地講。
只是這名字聽在芳儀耳中,心中頗有點不是味兒。早知道就是那個名字,現在也確認了,只是,不知怎麼的,想到這些原本都是屬於二兒子的,就有點複雜。不過,才一晃神,芳儀就差點想給自己兩巴掌,什麼屬於二兒子的,不要把上輩子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史實跟現在的現實搞混了。現在的兩個兒子,都是自己親生的,自己要努力保護的,一個都不能丟。跟史上那早殤的以及廢太子沒有一毛錢的關係,自己在瞎糾結什麼?
康熙還以爲芳儀在想着那兩個字呢,就再問了一遍,芳儀早就回了心思,這會兒,是在跟着兩字較勁呢。還真以爲姐姐我不是才女啊?這“毓”字是生育養育的意思,原來史上那太子生而失母,弄這兩個字還說得過去,現在姐姐我活得好好的,小康你這是啥意思?
聽康熙發問,也就實話實說:“這兩字我倒是都認得,也知道是啥意思,可是萬歲爺爲什麼取這二字呢?”
“噢?芳儀真的不明白朕的心思嗎?”康熙看着芳儀,這會兒,他倒是卸下了皇帝的冷峻,神色柔和,語氣更是柔和。看着這樣的康熙,芳儀差點兒失了心神,神情也是柔了再柔。邊上本來就沒有什麼人在伺候,所以,這兩位這樣看着,也沒人打攪。
等到晚上芳儀安歇,纔想明白了,自己只想着史上那是康熙爲了紀念元后的意思,怎麼沒想到,在這兒,也是想讓兒子永記生養之恩,這跟自己還活着,並不矛盾。兒子的居所,康熙並沒有用那些或吉祥或大氣或勵志的名字,而是在這個上頭打轉,是不是算拐着許多彎,隱諱的對自己示好,表達皇帝的情誼?怪不得,康熙會那副樣子。
一瞬間,芳儀心都就涌上一些難於言表的滋味。康熙是個出色的人,其實,用出色已不能來形容他。被這樣的男子這樣看着,跟他一起生活,還養育了兩個兒子,就現階段,還在這男子的心中有一席之地,要說沒有一丁點兒的感覺,這芳儀也就要算是聖人了。只是,她時刻管着自己的心,又慶幸着,還好宮裡有那許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時刻刺激着自己提醒着自己,不能淪陷,這才讓芳儀把自己的感情收得緊緊的。白日裡,芳儀是沒有弄明白,要不然,自己是不是就會被迷惑了?
那一旦動了心動了情,等待着自己的將是什麼?自己還會不會笑看班會上,各人風華正茂,衆女意氣,揮斥方遒?不會的,再怎麼改變接受,情感的潔癖是改不了。而且就算能改,讓自己像這內廷無數的人一樣,想着自己中意的那個人,今日宿在哪裡,又對着哪個訴說情誼,或是被翻紅浪,而自己咬着被子角,一夜辛酸流淚到天明?
想到這裡,芳儀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現在這樣挺好的,別在胡思亂想了,這個時代,沒有愛情,可是活得滋潤,可有了感情,那就是自尋死路自己還有兩個兒子要養呢。
芳儀只覺得自己逃過一劫,境界又一次提升了。所以,第二天,芳儀起身時,心情特別的好。就算是給太皇太后請安時,那笑容也是特別的真誠。
承祜現在雖然還沒有進書房,但也已經開始學寫字了。加上上回的不愉快,所以現在給太皇太后請過安後,就先告退了。就是要陪着老太太說話解悶,也是另擇時間的。只是今日,承祜覺着那些娘娘看着自己的眼神比往日更是熱烈。不用想,承祜也是知道這都是爲了什麼。宮裡長大的孩子,對那些規矩地位的理解,可是格外深刻的,那阿瑪來了這一出,有什麼意圖,自己想得明白,那些大人就更是想得明白了。今日那些眼神,有多少是羨慕的,又有多少是嫉妒的,更有多少時歹毒的,這些,自己已經不用再多想了,只要記住了,自己一定要變得更強,要保護額娘和弟弟,當然自己也要很小心很謹慎的,自己要是出了什麼事情,額娘和弟弟要怎麼辦呢。
宮裡現在最熱的話頭,已經不是郭絡羅氏那一夜“承恩”了。不管有什麼想頭,對皇后表示恭喜的,說自己替皇后娘娘高興的,一波又一波。宮裡頭的那些人,自己想不見就不見了,自己的地位放在那裡了,還怕那些人?可那些外命婦,就算再煩,芳儀還是要見的,這些人家的勢力,就算不拉攏,也不能得罪啊。赫舍裡府上自然也是熱鬧的,這從進宮來的福晉臉上的容光,也是可以看得出來的。芳儀怕的就是這個,承祜還沒有怎麼樣呢,不要自己的阿瑪就先弄出些事情來,所以不得不又叮囑福晉。
看着福晉連聲應着,可不知道真正的又聽進去了幾分。就算聽進去了,又能說得動噶布喇大人幾分?不得已,芳儀想着,日後還得專門派人看着,省得出些什麼不着調的事情,連累到自己的兒子。要知道,康熙喜歡兒子的時候,天捅破了都可以不看。而若是一旦心裡有別的想法了,那些點點滴滴的都是罪狀。
眼看着承祜的生辰以及皇后娘娘的千秋節快到了,內務府就請示要如何操辦。以前承祜就地位不凡,現在跟是要讓人捧着了。哪想到,芳儀已經被那些應酬弄得心煩欲死,竟然宣佈停了慶賀,簡簡單單的就好,一切用度從簡,把那些該用的銀子從內務府撥出去,說是等問過了萬歲爺,是不是就充盈軍費,這不是還打着仗嘛這一下,也算是給康熙墊了墊腳。三藩反叛還沒平定,臺灣還跟着起鬨,康熙欲振大清士氣軍威,大肆讚賞皇后娘娘一心爲國的壯舉,竟然在朝堂上要表示,想要御駕親征。雖然,因爲種種理由,康熙被諸位大臣給勸住了,可是這些也真的鼓舞了軍心。
日子就這麼又刺激又不鹹不淡的流過,這形容詞是不是錯了?這兩詞可是矛盾着呢只是,當經歷過這內廷裡的面上和裡子,就知道,這倆詞是多麼的貼切。
宮裡的日子,既是不變的又是一直變化的。不變的,就是永遠有着爭鬥謀算,有着懷孕待產,有着子嗣誕生。變化的,不過是手段,人名兒,今日是這個與那個計較,明天,又變成了另一個與再一個。今日是某某氏生產了,明日是某某某是小產了。只是,這一波*的,再也沒有人提起那個鈕鈷祿氏了。別人道,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其實,這宮裡也是不差的吧?
對這些,芳儀既時刻警惕着,又不是太在意那些得寵等等的是非。對於她來說,兒子纔是最重要的。承祜的啓蒙是康熙給做的。年前,承祜生辰後,學業上要就傅,康熙爲他擇了名儒張英、熊賜履爲師。雖然那時已近年關,但康熙還是一日都沒有耽擱,選了文華殿作爲承祜授課之所,讓承祜開始了上學的日子。可即便如此,康熙還是日日關心兒子的學業進度,老實說,芳儀認爲康熙在這課業上頭的事情有些個變/態。一早上,不,應該說是還在凌晨,公雞還沒起牀,承祜就要起牀了。然後,大冬天裡頭,要趕那麼一段路,到那個文華殿開始一天的課業。孩子還小呢,有必要其那麼早嗎?睡不夠,就長不高的還有那個什麼,讀一百二十遍,背一百二十遍什麼的。晚上,還要再來檢查。這些,芳儀以前雖然有耳聞,可等真正的看到了,才深切覺得,這已經不能用刻苦二字來表述了。
可是每每想要跟康熙提提,話到口邊,芳儀的理智總是及時提醒她,不能說。在這種事情上不能插手,可不能落下是非,以後,這宮裡的阿哥都是這樣的。別讓康熙覺着承祜特別嬌慣。所以,芳儀只能裝作不見,可是那小廚房卻被芳儀可着勁兒的抽打。兒子辛苦,營養一定要跟得上。鑑於承祜要早起,晚上又要溫功課,這小廚房的人在芳儀的想法下,分成了三班倒,以保證,隨時隨刻,這竈是熱的。而且,還又跟王太醫討論起食補藥膳之說。小孩子太小,不能隨便用藥,就是藥膳也不行,所以只能在食補上死命花功夫。
這些,都是在坤寧宮裡頭進行的。雖然芳儀也想把那些吃的送到文華殿,可是想到,不能讓人說兒子嬌寵,所以只能忍着。只是那些小點心什麼的還是準備的,讓承祜身邊那幾個帶着,當然也不忘了要給太傅準備。這熊賜履是誰芳儀不太清楚,但這個名儒張英,芳儀還是知道一點兒的,用些小手段,即便不是拉攏,搏個好感也是不錯的。
承祜上學了,等過了年,納喇氏倒是開始把保清帶着給太皇太后請安了。說實話,大概是康熙的遺傳基因不錯,而這些后妃,都是這選秀出來的,最起碼相貌端正,所以這宮裡的孩子,長得都是不錯的。這個保清,虎頭虎腦的,現在虛四歲,正是好玩的時候,太皇太后看着也是眉開眼笑的,也要抱在身邊逗弄的。
芳儀本來就喜歡小孩子,也想拉過來逗弄,可是才一上手,就注意到納喇氏的手糾緊了一下子。就是納喇氏這樣的人,爲了孩子也是要亂了心智的吧?別說自己不會對這個孩子動手,就算是想要動手,也不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啊。
不過,芳儀這樣一想,就失了興趣,再一想到,自己雖然不至於,但若有人有心做些什麼再來嫁禍,也是麻煩的,就開始有點兒後悔自己的魯莽了。忙着把保清又讓回了太皇太后的身邊。
只是,不知道是芳儀有着預言的能力,還是這個保清真的那麼背。這孩子下午就開始有些不舒服了。就算是納喇氏忙着請了太醫,小孩子還是緊接着發起高燒來了。別的小孩子,芳儀可以不管,可這個不行,自己早上才抱過呢。芳儀也知道這宮裡的傳說,什麼就只有皇后的孩子好好兒的。這保清再若有了什麼意外,那些話就傳得更真了。自己還魯莽的手賤了一下。這些話一個勁兒的在康熙耳邊傳,就算是康熙不懷疑,聽多了總是不好的。
芳儀也顧不得其他的,就親自給太醫院下了死命令,還讓其小方脈的高手隨伺。這還不算,爲了怕裡頭有什麼花頭,更怕納喇氏搗些什麼鬼,芳儀就把這腦筋動到了太皇太后身上。雖然,芳儀看得出,納喇氏很緊張自己的兒子,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有,若是別處的人藉機攪出些事情來,就更麻煩。再說了,若是納喇氏起了些心思,保清明明好了,她卻欲借兒子生事,或是要引着康熙的疼愛,硬壓着說不好了,這也是有可能的,而且是大大的可能。
芳儀收拾了一下自己,囑咐人好好看着胤礽,又把李奶嬤留着鎮宅,就帶着田嬤嬤及一應出行人員,去往太皇太后的慈寧宮了。
哪知道了慈寧宮裡,太皇太后歇晌還未起來。倒是蘇麻喇姑聽着皇后來了,親自迎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