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坐着,我偏頭看向他。
今天他穿了一件寶藍色的長衫,下襬招搖的繡着怒放的牡丹,襯着他的粉面朱脣愈加顯眼。
若是不看他的額頭的話,倒也是個俊俏的少年。
“你怎麼這樣喜歡牡丹?”我好奇道。
他懶洋洋看我一眼,道:“牡丹不好麼?天香國色,花中最貴。”
我“撲哧”一笑,“你把自己比牡丹麼?羞人不羞人啊?”
沒見過男子把自己比作花的,還是這般妖嬈的牡丹。
他臉色突地變的難看了,啞着嗓子問:“我就不能把自己比作牡丹?你覺得我不配?”
不明白他好好的爲何一下子變臉,我疑惑看他道,“我只是覺得男子把自己比作花,挺奇怪的。你生什麼氣啊?”
他臉色緩了下來,把頭扭向一邊,低聲道,“沒什麼。我以爲你看不起我。”
自尊心太強了些吧。我撇了撇嘴,“你想太多了。我從來不會看不起任何職業。人生在世,多少事是身不由己。誰都有個三災五難的時候,笑話人的說不定哪天就被人給笑話了。再說,人生下來,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我可不覺得誰比誰就一定高貴。”
他轉回頭,眼睛閃閃的看着我,“你真覺得是這樣?你沒看不起我?”
我翻了翻白眼,反問他:“騙你有糖吃?”
他笑了起來,桃花眼瞬間活絡,朝我飛了個眼波兒,嬌媚一笑:“我就知道漓紫最好了。”
額——我暈,連閨名都出來了,這可夠會拉近距離的。這香郎敢情是屬變色龍的。
我咳了咳嗓子,轉移了話題:“你剛纔說你的病,額,你怎麼會說……”我自動省去了“不知活多久”幾個字。
他白我一眼,一臉的無所謂,“我又不傻,你那表情啥都寫着呢?若是沒什麼,你爲何不當着我說。”
咳咳咳,我無言以對。只能感嘆,這世上果然沒有傻子啊。除了天才全都是人精
“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你也要有信心,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難道你就沒有想要實現的願望?想放棄的時候想想自己還有很多沒實現的願望,你就會有動力了。”不知該怎麼說,我只能如此安慰他。可惜此刻,我心裡卻是發虛,剛纔想了那麼久,也沒找到什麼頭緒。
他把身子朝身後一躺,背靠在石桌上,仰起脖子,擡起下巴望着天,慢悠悠道:“小時候我常常想,要是我爹孃知道我的下落肯定會來接我,我每日都好好的跟着嬤嬤和先生學東西,只盼他們見了我能誇我一句‘本事’。”
聽見他說起這個敏感的話題,我有些緊張,娘我已經猜到了,這爹是誰呢?
可是這種秘辛,知道多了恐怕有生命危險。我乾巴巴的問了一句,“那現在呢?”
他若有若無的輕笑一聲,“現在?——現在沒有了。”
我瞥了一眼,院門口剛剛隱去的紅色身影,在心中無奈低嘆一聲,道:“夜深了,我要去休息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走到房門口,回頭看了那一動不動的寶藍色身影一眼,我轉身推門入房。
誰比誰苦?
面上笑得越多的人,心裡藏的淚恐怕越是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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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在整理如雪剛剛交給我的藥材,小云在幫我打下手。
青妙買了兩個男僕和兩個丫頭,小云就是特地撥給我的。本來還要買個伺候香郎,這傢伙笑扯扯的說有我伺候他就行了,氣得我哼哼。
這丫頭是個鬼靈精,才十三歲,見到香郎眼睛就發了直。
沒事就往香郎身邊湊,本來是安排她住在三進方便伺候,不知香郎對青妙說了什麼,青妙又讓她住到了二進。
“小姐,今天有人來府裡拜訪呢。”小云湊到我跟前道。
我頗感意外。青妙幼時離鄉,現在也無親人,居然還有人來拜訪?
“是隔壁‘彩獸場’的黃夫人。”小丫頭見我有興趣,又一臉羨慕的說道,“她家可有錢了。”
黃夫人?那個木國女子?
我生出幾分好奇來,“你見過嗎?”
小丫頭搖了搖頭,軲轆着大眼睛道:“沒。我就聽到虎叔送帖子進來。然後夫人就叫我進來伺候了。”言下頗有幾分遺憾之意。
我不由好笑的看着她,這小丫頭倒是挺可愛的。還得多虧了有了她,香郎在我面前嘰歪的時間就少了許多。
不知道爲什麼香郎好像很怕這小丫頭纏他,每每一看到就躲了去。
還真是一物降一物。
正說着,青妙走了進來。
看到我在整理藥材,她笑了笑,揮了揮手讓小云退下。
“明日是否有興趣陪我走一遭?”她看着我問道。
“黃府?”我擡眼回問。
她點了點頭,“今日送了帖子和禮物過來。我想着還是過去看看。我們初來乍到的,還是去認個臉兒的好。”
我心中輕笑,恐怕是去探查人家底細的吧。
人家不過禮貌性的送了點禮物來,你大不了就差人還個禮去,用得着親自上門拜謝麼?
青妙這般心思玲瓏的老江湖,豈有不知己知彼之說。
即使人家是普通老百姓,多瞭解一點恐怕她才能放心。
情報人員的職業病啊。不過既然那趙掌櫃如此推崇的一個女子,我也是好奇的,青妙相邀,自然也欣然相允。
第二日吃過早餐,我便和青妙如雪三人出了宅子。
兩家相隔不過數百米,我們便徒步而行。
叩了門環,門房聽我們道明來意,便去通傳了一聲,很快就恭恭敬敬的把我們迎了進去。
黃府佔地很大,修的卻是極爲精緻。
我們穿過兩道迴廊,便入了大廳。
一個綠衣藍髮的中年貴婦正攜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站在廳中。旁邊還站着三個丫鬟打扮的女子。
見到我們進去,那個長得跟綠髮貴婦很是想象的小姑娘扯了扯她的衣袖,脆聲道:“娘,她們來了。”
神情雀躍,一派嬌俏。
我不禁笑了,也是個寂寞的小姑娘啊。連我們這樣的陌生人拜訪都這麼高興。
那個中年貴婦愛憐的看了她一眼,嗔怪道:“玉兒,不許沒禮貌。”一邊說着一邊像我們迎來。
小姑娘“嘻嘻”一笑也跟了過來,眼珠子卻在我們三人身上打了一轉最後落到我身上,“這個姐姐好漂亮啊。”
一邊說着,極爲親熱的朝我捱了過來。
我也笑着朝她點了點頭,眨巴了下眼睛。
“黃夫人,今日冒昧前來,多有打攪,還請恕罪。”青妙行了個平輩的半禮道。
黃夫人連忙過來扶住她,連聲道:“不可,不可,你我眼下成了鄰居,也是緣分,夫人不必拘禮。”
青妙也笑着乘勢直起身子,一揮手,如雪便上前把備好的禮物奉上,青妙道:“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黃夫人也不矯情,叫過身邊的丫鬟接過如雪手中的禮品退下放到一邊,便攜着青妙的手朝座位上行去。
我也跟着到青妙的下手坐下。
看着這兩個年級彷彿的中年女子在那兒寒暄着,我不由好笑。這黃夫人我不認得也不瞭解。可這青妙我算是比較認識深刻了。
可如今這般端莊如世家貴婦的青妙倒真的讓我另眼相看,舉止有度,笑露三分,不卑不亢。如果不是我親眼看到親耳聽見她當時在落日城“仙客來”的那句語調媚到骨子裡的話,我一定相信她是一個出身良好的大家女子。
可以媚,可以狠,可以端莊……青妙到底有過一些什麼經歷呢?突然生出了好奇來。
“呵呵,妾身還沒請教夫人怎麼稱呼?”黃夫人和青妙聊了一陣宅子的事後,問道。
青妙道:“孃家姓賽,賽青妙。”
黃夫人一愣,隨即笑道,“青妙啊,賽夫人閨名倒是雅緻。”
我也是第一次聽見青妙說她自己的姓氏,姓賽,我一笑,這姓也到符合她好強的性子。
青妙搖了搖頭,道,“不過是個稱謂而已,雅緻不雅緻又有何用。”
又說了些閒話,黃夫人又問,“賽夫人是何方人士?怎麼想着到這仙歸鎮來安家呢。”
青妙道,“我本是土國人,幼時飄零,如今年紀大了,到了這仙歸鎮覺着好,乾脆就留下了。”
果然還是防着一手啊,青妙並未說實話。
黃夫人轉首一看我,“這位姑娘是?”
“這是我遠親,我有個侄子跟在我身邊,可惜體弱,這丫頭習得幾分醫術,所以一來是給我做伴,二來也是幫小侄調理身子。”青妙又說謊了。
黃夫人仔細的聽着青妙說話,好似對她的所言全然相信。聽見說有侄兒體弱,還露出幾分同情來,“賽夫人若是有何不便之處需要相幫的,我們遠親不如近鄰,又都是婦道人家,請一定不要客氣。”
兩人又聊了些家長裡短的無謂話,之後青妙看時辰不早便起身告辭。
黃夫人連連挽留我們在黃府用飯被我們託詞拒絕後也不再勉強,只是強調着:“大家既是這般有緣,一定以後要常來常往。”
那叫玉兒的小姑娘也趁機撒嬌問道,“娘,那我以後是不是也可以去找這個姐姐玩。”一邊看着我。
黃夫人笑着點了點頭,那玉兒立刻眉開眼笑的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