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再開什麼玩笑,我把話題扯到一邊跟歸離聊起了紫祈的事。
“原來聖子竟然是這樣的身份。這樣算來,他還是草草的舅舅。”歸離道。
“這個算起來就有點複雜了。他現在的身體是霧族人,才六歲怎麼當我的舅舅啊。只能說他的靈魂是我這具身體的舅舅。”想到聖子那副又小又營養不良的樣子,我又覺得好笑,“就不知道他本來是身體長什麼樣子,不過應該不差吧,紫夢都那麼漂亮的。”
五天之後,我和歸離告別了九九。
這裡已經到了迷霧森林的外圍了,甲龍其實是隻在迷霧深林的中心處活動的。九九送了我們這麼遠也足夠了,最後的路程我們決定自己走出去。
還是有幾分不捨的,看着九九紅色的身影消失在叢林中,我悵然若失。
一日半後的下午,我和歸離終於走出了叢林。
看着眼前的天高地闊,劫後餘生感頓生,我和歸離相對一笑。
忽然風起,感覺有些冷,忍不住一個噴嚏打了出來,纔想到我們在叢林中已經度過了一個多月,已經是十二月了。冬季已經來了。
忽然感覺到溫暖,一看,原來歸離將之前的披風圍在了我肩上,正在幫我係帶。
看着歸離平和而又認真的面容,我忍不住淺笑淡淡。
“你們在幹什麼?”一個少女的氣惱的聲音伴隨一道寒光而來。
歸離反應很快,抱着我一轉躲過。
站定後,我才發現這個手持長劍朝我們衝來的少女竟然是熟人。
我轉首去看歸離,他面色也有些肅然。
“莫秋,你這是幹什麼?”面容依舊平靜,可歸離的語氣中也有一絲怒意。
我看了看他們二人,這個少女正是水皇壽宴時與歸離同坐的那個女子,此刻一臉惱恨的瞪着我,好像捉姦的妻子。而歸離的表情除了那絲怒意也有一點莫名其妙的感覺。
這是怎麼回事?剛剛纔迷霧森林就遇上這迎面一劍。
“我在這裡都等了你半個多月了。你竟然在這裡和這個女人卿卿我我你,你,對得起我嗎?”莫秋說着說着眼淚就流下來了。
聽她這樣的言語,我沒有言語,看向歸離。
只見歸離眉頭輕攏,“莫秋,你此話何意?”
莫秋一愣,“下月十六就是我們的婚期,你還問我何意?”
歸離要成親?我有些失神。
不對,莫秋若是歸離的未婚妻,歸離剛纔不可能是那般表情。別的男人或許會裝蒜,但歸離絕不是那種人。
只見歸離抿緊了脣看着莫秋卻未言語,只是神色有些冷然。
過了片刻,只聽歸離問,“是族長定下的麼?”
莫秋見歸離這般表情也有些怯然,但目光轉向看到我卻又膽氣一壯,“是的。族長就在前面鎮上,你這次——”
“帶我去見族長。”歸離打斷她。
我們三人一路沉默的走到小鎮上時已經是夜幕低垂。
鎮上只有唯一的一家客棧,醫族族長住在這裡,而我們也只能投宿在這裡。
進了客棧之後,我便和歸離分開了。
坐在房間裡有些心神不寧,敲門聲響起,打開之後是店小二。
熱水、還有一套乾淨的衣物。
不用問,肯定是歸離叫人準備的。我身上現在身無分文,剛纔當着莫秋的面也不好意思提。
洗過澡換過衣物,沒多會兒,店小二又送來了飯菜。
“小二哥,這是什麼意思?”接過店小二遞過的錢袋,我疑惑的問。
“那位公子讓小的帶給姑娘的。”店小二憨厚的笑。
打開錢袋,裡面除了錢還有一張紙條。——“歸離有事不能相送,草草明日可自行離去。柳郡王未曾議親,此時人在離城別院。”
多日未食這熱騰騰的飯菜,可是我吃了幾口還是放下了筷子。
打開房門,下樓朝後面的院子走去。剛纔問過店小二,我知道醫族衆人是包下了一個院子住在一起的。
夜很黑,風有些大,讓我不禁覺着有些瑟縮,沒想到外面的氣溫居然比迷霧森林低了很多似的。不過這樣也好,呼呼的風聲至少能掩蓋我的腳步和呼吸聲。
房間裡有七個人。
坐在上首的是一個灰衣老者,大約有七八十歲。他的兩側一邊各坐着一個老者,其餘還有三個人站在屋子裡,包括那個莫秋。
只有歸離,是跪在那個灰衣老者的面前的。
老者身邊的桌子上放着一疊白紙。
“針法要訣是何人給你的?”灰衣老者看着歸離問。
歸離不語。
“歸離,你身爲醫族長老當知道醫族的規矩。‘天一七十二針’是絕不能流落於外。如今你只拿回針法要訣,那金針何在?”灰衣老者聲音愈加嚴肅。
站在窗外的我一愣,的確我只想着把針法要訣寫下來,卻沒想到這金針只有一套。早知道應該找人多打一套送給歸離了。
“請族長多給歸離一些時日,歸離可以把金針帶回的。”歸離垂首道。
灰衣老者注視着歸離,面色不愉,“歸離,你是我看着長大的。你雖然是我師弟撿回的棄嬰,但是這二十多年來,我師弟對你視同己出。”
說着他看了他左側的一個老者一眼,那個老者面貌醜陋,臉上只有一隻眼睛,另外一邊的眼眶是皺皺的一片封閉的皮膚。
此刻這個獨眼老者看着歸離的目光是關切的。
灰衣老者繼續說,“能治好柳郡王之腿唯有‘天一七十二針’,族中派你來查此事,你卻遲遲不歸。如今只拿回針法要訣,你可知罪?”
獨眼老者開口了,“師兄,既然針法要訣已經拿回,其他的慢慢再說也可。”
莫秋也上前幾步撒嬌道,“大伯,歸離都說會把金針帶回,你就別生氣了。“
看到侄女和師弟都在爲歸離求情,灰衣老者嘆了口氣,“我又何曾想罰他——算了,此事容後再說。明日啓程,先回族中吧。”
灰衣老者站起來擺了擺手,“都下去休息吧。”
莫秋見到歸離過關也面露喜色,灰衣老者見狀搖頭笑道,“你這丫頭,還沒過門就這麼護着。”
莫秋嬌羞低頭,屋內衆人也都面露笑意。除了一個站着的藍衣青年和,跪着的歸離。
“啓稟族長,歸離不能同莫秋成親。”
屋內的一片祥和喜悅被歸離的這句話打散了。
莫秋呆愣,衆人愕然。
“歸離,你可知你在說什麼?”族長面蓋寒霜。
站在窗外的我只能看到歸離的背影,而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聽他道,“這門婚事歸離並不知曉,按照族規,作爲長老,歸離的婚事須得本人同意方可。歸離對莫秋只有兄妹之誼,還請族長取消婚事。”
“你不知道?莫非你沒收到桑長老帶給你的信?”獨眼老者着急的看着歸離。
歸離語聲平穩,“師傅,徒兒未曾收到過。”
衆人面面相覷,獨眼老者一拍桌面,氣呼呼道,“這桑瘋子定是不知道又被什麼給迷得忘記了?就不知道這次是什麼病症,還是哪座山裡的好藥材?”
坐在族長右側的那個老者此時開口了,只聽他冷哼一聲,“你們明知道那桑瘋子的脾性還讓他帶信?如今祠堂也開了,婚約也祭告了祖宗——哼”
聽到這個老者的話,歸離的身形一震。
獨眼老者有些懊惱的看着歸離,“都怪我,見你沒回信,以爲你不會反對……”
灰衣老者冷冽出聲,“你是他師父,就是替他做了主也是應該的。如今婚約已經祭告了祖宗,別的也不用說了,趕緊回去籌備吧。”
說完就要轉身。
“族長留步。”歸離伏地不起,“歸離願按族規,削去長老之位終身不娶,入醫經閣研讀醫道。”
此話一出,本來一直垂首的莫秋猛的擡頭,臉色蒼白,語聲發顫,“離哥哥,你就這麼不願意娶我麼?是不是因爲那個——”
歸離淡然出聲,“莫秋,此事只關歸離心意,與其他無干。”
莫秋咬脣不語,眼中淚意瑩然。
“夠了”灰衣老者冷喝一聲,“歸離,你當真以爲以爲醫族的規矩是擺設麼?會‘天一七十二針’法的必定是白千若的後人子弟,白千若叛族私奔,她的後人不會這針法也就罷了,只要學了這針法,那也是我醫族叛徒。你違反族規包庇叛族之後,現在又要背棄在祖宗面前定下的婚書——”
說到這,灰衣老者語聲冷冽如刀,“叛族背祖,當受七剮之刑歸離,想清楚了,你可受得起——”
此話一出,屋內衆人色變。
正在低泣的莫秋也猛然擡頭,一臉驚惶的看着灰衣老者。
“師兄,”獨眼老者面色大變,驀的站起身子,叫了一聲後又放緩了聲音道,“師兄莫急,容我再跟離兒好好說說。”
“師傅——”一直伏在地面之上的歸離起身挺直了身子,雙腿仍然跪着,“請恕徒兒不孝。徒兒主意已定。”
歸離的語氣平和之極,可所有人都能聽出裡面的堅決。
“離哥哥,你瘋了”莫秋騰地衝到歸離面前,嗚咽出聲,“七剮之刑,就算活下來也容顏盡毀,腿殘手廢……你,你爲什麼要這樣作踐自己?那個會針法的人是誰?你這樣,你值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