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卻意外的發現那出門兩日的人竟然都回來了。
六個人正在院中石桌邊或站或坐,面色都有些嚴肅,夜影則靜靜站在一旁。
看見我和清九進來,幾人神色才稍稍放鬆,只炎赫微微擡眼便目無表情的垂了眸。
心中低低一嘆,笑着迎了上去,“今日怎麼回來這般早?”
軒夜一笑,“暫時無事,便先回來了。”
果然也是不順啊
“還是一點蹤跡都沒查到麼?”我看向幾人。
輕柳蹙眉搖了搖頭。
算算來了烈城也有一月半月了,事情也沒進展,任誰心情也會煩悶。
見幾人都情緒不佳,我心裡也不好受。
“今日難得你們都在,我去做飯吧。”我笑道,“剛剛同清九摘了些花,正好熬湯做點心。”
歸離走了過來,仔細看了看我,“今日臉色不太好,還是歇着吧。”
“哪兒有不好了?即便有也是悶的。你們個個都那麼忙。”我故作嗔怪道,“生命在於運動——好不容易找個理由忙活下,你就別攔着了。”
說的是實話,我此刻真是需要找點事情做。
好讓我不再亂想,讓我忘記心中那沉甸甸的壓力。
不等他回答,我笑着轉身,順便把清九也拉走了,“給我打下手去”
這小子憋不住話,還是帶走妥當。
拐過院門,清九偷瞄我一眼,低聲道,“漓紫,你是不是很難過?”
偏頭瞟他一眼,“你哪隻眼睛看到你姐姐我難過了?”
他抱着七七小聲嘟噥,“兩隻眼睛都看見了。”
我剛想開口教訓他,七七卻怯怯的探出頭,“咪嗚——”
“你看,七七也看出來了。你別不承認。”清九有了同盟,立刻理直氣壯。
忍住心中酸澀,“清九,你不明白。”
“我哪裡不明白了?”他不服氣道,“我都聽得清清楚楚,分明是軒老頭不講理,什麼都賴你頭上還罵你是——”
“清九,有些事是很難講對錯的。”我輕聲打斷他,“這件事,如果說我沒有錯,他也沒有錯的。你如果真爲我好的話,就什麼都別說”
他還有些忿忿,但在我堅持的目光下,終究還是氣呼呼的閉了嘴。
突然想起《蝸居》裡,宋思明老婆的西瓜論——忽覺好笑。
在軒老爺子心目中,我何嘗又不是那個偷西瓜的賊呢?
原來做賊果真是會心虛的啊……
我苦笑。
大家心情都不算好,雖然我做了一大桌菜,可席間氣氛還是有些沉悶。
當然也是能理解的。
畢竟暗族大戰近在眼前,暗族這般詭異的動作一番又蹤跡不現,任誰心裡也覺得不踏實。
這幾人都是身在高位,自幼所受的教育使他們責任感更加重。
費盡心力卻無所得,怎不心急?
席間沉默一番後,軒夜皺眉看向藍非月,“非月你再說說你遇見那些傢伙的經過吧?”
非月斜看他一眼,“爺都說了八遍了。”
軒夜一邊沉思一邊自語道,“總覺着哪裡不對?”又看向他,不死心道,“你就再說說吧?”
非月懶懶道,“不說。”
軒夜也不見生氣,只稍稍有些泄氣,有一粒沒一粒的扒着飯,眉間還是思索之色。
輕柳忽然問,“非月你如何得知大漠有‘赤果’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只聽非月道,“是藏書閣典記官說曾有書中記載過,十里綠洲出現過‘赤果’,不過也是千年前的事了。他也不記得是哪本書了,我便找了找,只是沒想着還找到了。”說着,他看向輕柳,“莫非輕柳覺着這其中有問題?”
輕柳沉吟片刻,搖了搖頭,“典記官負責記錄皇室藏書,對書中記載有所瞭解也不奇怪,而你也找到了那書。不過,也實是太巧了些。”
“對“軒夜突然出聲,“我就覺得太巧了些總覺着,像是有人設着套等非月入局的,你們記得不?那些傢伙可是認着非月來的”
五鶴也點頭道,“那些暗族的確像是衝着非月來的。”說着,看向非月,“你仔細想想,身邊可有出現過異常?”
非月搖頭道,“若真有人設局,還未必就能說是爲了害我。那些暗鬼擺明是不想讓人發現,我雖身陷困境,可到底暗鬼的蹤跡也到底還是現了。不過是我們未曾查清他們的底細罷了。”
全是高人啊
我低頭不敢搭腔,若是這些人知道我隱瞞了一個暗族的行蹤……
鎮定啊——我對自己說。
只聽非月稍稍一頓,疑惑道,“痕跡如此之乾淨,難不成真回海里去了?”
炎赫看了他一眼,沉吟道,“我覺着不像。這麼多次大戰,從未發生這般現象,他們這般怕暴露蹤跡,這期間定然有所圖謀”
歸離面帶思索,“暗族所圖謀的無非是攻佔五國。可兩千年來暗族從未登陸過大漠,難不成這次他們想從大漠登陸麼?”
忽的一震,電光火石間好似什麼念頭一閃而過。
正要細想捉住這感覺時,只聽軒夜失笑道,“大漠氣候如此酷熱,一無食物供給,二也無處可避高溫,這些暗族只要曬上兩日便不成了。怎麼可能從大漠登陸?沒等這些傢伙走出大漠,恐怕都死光了”
除了我,每個人都參加了討論——最後結論還是沒有。
席間又沉默下來。
他們說話的時候,我還不顯眼。一沉默,倒把我現了出來。
“漓紫,今日怎這般安靜?”輕柳笑看我,“往日可就數你話多。”
乾笑,“你們男人商量正事,我哪好隨意插嘴呢。”
此言一出,除了一人,其餘人都有些發笑,我眨眨眼,“你們笑什麼?我有講笑話麼?”
軒夜嘿嘿笑道,“只覺得這話從你嘴裡說出,聽起來怪的很。”
非月挑眉看我,語帶戲謔,“歸離,你快替她把把脈,莫不是發熱說胡話吧?”
翻了個白眼,“如今我不過悔悟了,決定從今以後撥亂反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難不成各位大爺還不許人改正錯誤麼?”
輕柳笑着搖頭,“你還是莫改的好今日這般說話,真真有些怪異。難不成這兩日,誰給了你氣受麼?”
站在輕柳身後的清九嘴動了動,我趕緊瞟他一眼,看他垂下頭,我才懶懶笑道,“誰能給我氣受?不過是你們不在,閒的悶氣罷了。”
說完便迎上非月有些探究的視線,我心裡緊了緊,卻不敢再看向清九。
哪知非月卻突然道,“清九方纔好似有話要說,反正無事,說來聽聽看?”
果然被非月看出動靜了,我心裡叫苦,面上卻不敢露,只笑眯眯轉頭看向清九,假裝驚訝,“你這傢伙想說什麼?”
眼睛卻緊緊盯住他,他被我盯的心慌,“我,我不過是好久沒聽漓紫講笑話了,想讓她講個笑話來聽聽。”
“原來是想聽漓紫講笑話麼——”非月半笑不笑的看着我,這下卻輪到我心慌了。
這桌上都是些人精——他這般的腔調怪異,若是再引起了疑心就糟了。
爲今之計只能……
“講笑話就講笑話”我站起來,“從前有個很是年輕美貌的女子一心想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夫君——”眼光掃了一圈,看幾個人的目光都被我吸引了,心下才微微一鬆,“於是她便貼了一張告示來招親,要所有求親的人都要說一個自認爲最能打動她的理由。誰的理由最能打動她,她便會嫁給誰。”
除了炎赫目無表情,其餘幾人都含笑饒有興致的看着我,等我繼續說下去。
我故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繼續往下說,“幾日時間裡,這個女子接待了很多求親的人。都無人能說出令她心動的理由。就在招親期限的最後一天,來了三個男子。一個二十多歲長的很斯文,一個三十多歲長相威武,還有一個五十歲看起來很老實。那個二十多歲的斯文男子說,我會愛你一輩子那個女子聽了沒有說話,又看向三十多歲那個威武男子,這個男子便對她說,我武功高強,我能保護你一輩子誰也不能欺負你這個女子也沒說話,卻看向最後那個五十歲的男子,這個男子看起來很老實,他對那個女子說,如果你願嫁我,我願意把我三十年的積蓄都給你”
我又停下喝水,故意賣關子。
只見輕柳歸離笑着對視一眼,知道我定然有下文。
非月一臉興趣挑眉看我,五鶴溫和淺笑,炎赫見我停頓半天也擡眼看了一眼,就連輕柳身後的清九也伸着脖子等下文。
唯獨軒夜忍不住催促,“漓紫快講,這女子選了誰?”
微微一笑,“這個女子選了那個五十歲的老實男子”
軒夜眨眨眼,猶疑道,“這個笑話怎麼沒覺着好笑啊”
見輕柳歸離也露出一絲意外,我才慢悠悠正色道,“還沒講完呢——話說這個女子和這個老實的男子成了親,洞房花燭夜後,這個女子嬌滴滴問,夫君,如今我們都成了夫妻了。你那三十年的積蓄是不是該拿出來了。那個男子道,夫人,昨夜不是都給了你麼?”
說完,坐下喝茶。
只見輕柳歸離對視一眼,嘴角同時抽了抽,臉色瞬間怪異。
五鶴臉微微發紅,也端起了杯子喝水
炎赫雖是垂眸,脣角卻是抿不住的翹起。
非月忍笑得辛苦,只見鳳眼閃亮,忍得一臉的紅。
唯獨軒夜清九摸不着頭腦,兩個愣頭青對視一眼後齊聲發問,“那三十年積蓄究竟在何處?”
此話一出,非月終於忍不住,拍桌大笑起來。
其他四人也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看大家都忘了方纔的事。
心中才鬆了一口氣,總算糊弄過去了。
可衆人在笑,我心中卻只覺苦澀。
這般歡笑的日子,能有多久呢?
若是軒老爺子那番話被翻了出來,恐怕這裡沒有一個人能笑得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