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立半晌,忽覺有涼氣幽幽傳來,低頭一看。
——在白仞坐過的墊子邊,一顆小指頭大的白色石頭靜靜躺着。
只有之前給我看得那顆的五分之一大。
在紅黑圖案的地毯上,無聲無息的閃耀着冰涼的光,
“白仞——”我低低喚了一聲,遂靜默無言。
拿在手裡,卻無之前的那種寒意刺骨,只剩涼意幽幽。
找了兩個小小的香囊套在一起,把那粒冰光石用絲巾包了幾圈——感受一下,正好。
放入香囊,置於榻邊,一夜清涼。
第二日,關司監面有難色的找到我。
原來出門之前,軒老爺子託人帶給他一句話,讓他不要壞了軒家的氣運。
他一面說一面偷眼看我,我看着他的臉色疑惑道,“莫非老爺子的意思是不能在這塊兒動麼?”
他點點頭,“軒家祖上好像有過交代,說是這片地是不能動的,若是動了便會引得火神發怒。所以……”
皺了皺眉,若是這樣的話,還真的不好辦!
要是堅持動了,軒家要是沒啥事也就罷了,萬一有個風吹草動的啥事,不還得都怨在這上頭!
誰願擔這個責任啊!
難怪數百年前火國皇室也不好強行勘探這片地區。
嘆一口氣,我也不敢去捋這虎鬚啊!
“那我們先去看看,先就把沙清了,看看下面的表層再說吧。”我想了一下道。
也只能先這麼辦了,不過這裡接着北部,離海邊甚遠,也許暗族不會挖到這裡吧。
黃沙清了之後,意外的發現這裡的表層岩層竟然也是石灰石,而不是頁岩。
沒想到這大漠從西北到北部再到東北竟然分佈了這麼大面積的石灰石。
這西北和北部的大漠地底,即使到了七八十尺深層,也是石灰石。
我低頭看向腳下,就不知這裡的地底深層是不是也是一樣的?
火神發怒?
我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揀了一小塊石灰石,拿在手裡看了看,這裡的石灰石顏色更偏灰色一些。
成分或有不同吧,我想着。
拿着石灰石回到營地,遠遠的看着秋青站在營地邊,看着遠處不知想着什麼。
今日,輪到他和歸離留守。
其他的人都分幾個方向去探查了,連清九也抱着七七去湊熱鬧了。
雖然有我之前的判斷,但爲了謹慎起見,我們每到一個地區也會細細探查,看是否有暗族的蹤跡。
我朝歸離的帳篷走去。
歸離和輕柳同住一帳,在我的帳篷東面。
歸離正在整理帶來的藥材,擡頭看見我,“關司監找過你了麼?”
我點點頭,“我們就只看了看錶層,沒動下面的。”
他看着我,“軒夜今早出去前交代過,若要採樣不必顧忌。”
我搖搖頭,“暫且不動吧。”
他淺笑道,“我便知道你會這麼說。”
我嘻嘻一笑抱住他,“原來是你指使關司監來找我的啊?”
含笑看着我,“軒家既然有這個說法,總得防着一二。萬一有什麼事,軒夜便會爲難了。何況,這邊離南邊甚遠,一時想必也涉及不到這邊。真若需要,此番去東南探過回來也不遲。”
“火神發怒?也不知道是不是誆人的?”我嘟囔着,“真有火神那正好放出來把暗族給燒光!”
輕輕摟住我,他淺笑不語。
突覺不對,拍了自己的嘴一下——暗族是該燒,不過白仞得留下。
怎能燒光了呢?
“怎麼了?”歸離失笑的看着我的動作,“怎麼自己打自己了?”
乾笑兩聲,我眼珠一轉,“歸離,你覺得軒老爺子是好人還是壞人?”
他想了一想,“不能算是壞人吧。”
我一笑,“那你覺得我是好人還是壞人?”
他眸光一閃,單刀直入道,“漓紫想說什麼?”
我看着他,“我當然也不是壞人,軒老爺子也不是壞人——可是他卻不喜歡我。可我不怪他。因爲他是軒家家主,他有他的立場。”
他微微垂眸,又擡眼看向我,“漓紫想說,因爲你們立場不同,所以你其實不怪他,因爲他並非壞人。”
我點點頭,“是的。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也不能選擇自己的立場,所以我們不能怪他,對麼?”
他的眼神突然炯炯,看了我一眼,然後不語。
咬咬脣,鼓起勇氣,“我覺得一個人只要心存善念,就應該不是一個壞人。不管他是什麼出身!”
“漓紫,”他看着我,“輕柳說,你有事瞞着我們。”
心下一驚,不自覺的低頭,“哪有什麼事瞞着你們啊。”
他沒有說話,我慢慢擡頭,只見他眸光清透,“漓紫方纔說的不是軒老爺子吧。”
嘴角抽了抽——這些男人實在是太聰明瞭些!
只聽他又道,“好人也罷,壞人也罷,只要不會讓你損傷,便可。”
損傷?
只是一些血,應該不算吧?
張口欲言,可看到他的神情,我突然又沒了膽子。
心中低嘆——歸離尚且如此,我又如何面對非月?
說曹操曹操到!
“你們二人躲着說什麼悄悄話呢?”聲一至,人也到。
轉身一看,只見帳門前紫衣妖嬈,語帶調侃,鳳目帶笑,“漓紫可不能偏心,說來大家聽聽。”
說着朝後瞟去一眼,擡步進來,緊接着,輕柳炎赫軒夜五鶴也魚貫而入。
歸離看我一眼,淡淡而笑,沒有做聲。
扯開一個笑,“不過和歸離隨便聊聊,偏你上綱上線的。一分話也被你說成了十分!”
他懶懶的挑眉看來,“前兩夜是軒夜,今兒個是歸離,漓紫可偏心了些!”
咬了咬脣,我上前兩步,將他抱住,“非月——”
我這般主動熱情,還當着這麼多人,他反而有些發愣,低頭看我一眼,轉頭看向輕柳他們,“這丫頭今兒個不對勁兒啊!”
輕柳看了歸離一眼,又挑眉看向非月,“不是你說偏心麼?”
非月一噎,低頭看我,“傻丫頭,不是有什麼事吧?”
把頭貼在他胸口,我沒有說話,他又皺眉喃喃道,“莫非被人欺負了?——也不對啊,向來只有你這丫頭欺負人的!”
我不敢接話,只怕一出口,這些人便會猜測。
如今確實不是好時機。
只需將我衣袖一撩開,這話估計就說不下去。
只覺他伸手攬住我,溫柔低聲,“好啦。我不過是說個笑而已,哪裡真的怪你了。你的心,我們哥兒幾個,誰心裡不清楚?”
心中一嘆,我低聲道,“非月,我不想你生我的氣。”
“傻丫頭,我怎會生你的氣?”他溫柔一笑,“我便是生自己的氣,也斷不會生你的氣。”
唉,如果真的不會就好了。
可是,殺父之仇,千年之恨——真的不會麼?
“好了,去用膳吧。用了膳,該拔營了。”他輕撫着我的頭髮道。
我輕輕的“嗯”了一聲。
兩日後我們進入了大漠的東南地界。
在冊子中記錄的第一個頁岩採樣點駐紮了下來。
我有些懶懶的,便沒有去參加關司監的採樣。
獨自呆在帳篷裡,玩着那個香囊。
自從有了這個,我再也沒出過汗。
忽然帳門一動,七七叼着那個小人偶,衝了進來。
清九也一掀門簾走了進來,“咦?”他目光轉了轉,“漓紫你這裡好似要涼快一些?”
我一滯,眨了眨眼,“涼快麼?我怎麼不覺得?”
平日怕他們察覺,一路上,我都把這香囊裹在枕頭裡,然後再裹上錦被,倒也無人察覺。
如今這一拿出來,帳篷裡不免清涼幾分,清九從外面進來,感覺自然明顯。
裝作不在意的把香囊塞到枕頭裡,錦被拉來蓋住,我站起來,“公子他們出去了麼?”
他眼睛還在四處看着,聽我發問便點了點頭,“除了二皇子和冼家少爺,都出去了。”
“冼紅羽也去了?”我皺眉。
“她對你可不服氣着呢!”清九懶洋洋道。
唉——我嘆氣。
這個女人不知道哪根筋犯了病,自從那夜後,每次探查都要求參加。
秋湛本是拒絕的,她卻硬着脖子道,“我是出來做事的。我的功夫不比我哥差,我哥能去,我也能去。”
秋湛看了我一眼,只得無奈同意。
平心而論,這個冼紅羽也沒什麼別的壞毛病——除了看上了軒夜,其他也好像挺好。
這麼一路也沒給我使什麼絆子,並不想秋婭那種人!
她不喜歡我,至少是明明白白的表現出來的!
我知道她這般做至少有五分是和我憋氣,可如今進入了東南地界了……
也實是危險了些!
若她真的出了什麼事,我恐怕多少也會良心不安的。
脾氣這麼犟——真是頭疼啊!
正鬱悶着,帳篷外傳來關司監的聲音,“郡主,郡主——”
我應了一聲,掀開了門簾,門外三人,關司監、秋湛、冼靖宇。
“什麼事?”我問。
關司監遞過手中的黑色石塊,“郡主,你看這是否是你說的頁岩?”
我接過看了看,擡頭道,“把劍借來用用!”
一把劍遞了過來,我接過也沒細看,把石頭放在地面,用劍柄用力一敲,石塊表層便斷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