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關心的事,歸離也是同樣關心的。
“陛下,此番是何時開戰的?是哪個陣地先開戰?”歸離問。
柳明道,“四日前,水國和木國的陣地。暗族共派兵力兩萬,同時朝他們兩個陣地進攻。”
木國和水國?
將竹筷在嘴裡咬緊了些,我放緩了速度。
兩萬兵力——
與暗族一百多萬的大軍比起來,實在不能算多。
輕柳非月他們是應該能應付的。
“陛下,可知戰況如何?”歸離又問。
“暗族折損約六千,我軍傷亡不大。進攻兩個時辰後,他們便退了。”土皇看我一眼,“第一道防線便是石灰池,近三千暗族是死在石灰池中的。最後清理戰場時,幾乎所有的池子都被暗族的殘骸填平了。”
歸離笑看我一眼,卻謙虛道,“未曾想到這石灰果有奇功之效。”
我卻沒有過多的欣喜,只應付的朝歸離笑了笑。
不過三千暗族的進攻,便把所有的石灰池填滿了,這第一道防線作用,真的不過爾爾了。
暗族,最不缺的便是人口。
工事修築的時間有限,加上石灰的開採和燒製也煞費人力和時間,還得供給五個陣地,一旦暗族大規模進攻,這量恐怕是供應不上的。
柳明看我一眼,“石灰石奏效,郡主爲何不喜?”
淡淡一笑,“事倍而功半,這石灰並不能堪大用的。不過聊勝於無罷了。”
眸光一閃,他看住我目露讚許,“郡主果然是聰明的。雖有窒礙之處,不過也並非郡主說得那般無用有了這石灰池——其一是防止了對方的突襲,給我方預警的時間。以往只靠斥候預警,卻難免爲對方所察覺,爲其所害來不及預警。而此番有了這道防線,只要暗族落下去,便慘叫連連,我方自然不會疏漏。再則,這三千爲石灰燒死的暗族,便代表着我方少傷亡了數十甚至數百的將士。這石灰,豈能說是小用?”
我垂眸不語,他轉頭看向歸離,“我已下令,須得加大這石灰的供應。如今火國三皇子正負責此項,後方已經建了六十處這石灰採燒場,不日,還會增加的。”
六十處?恐怕一百處也難以供應上吧。
燒製石灰需要大量的木材和炭。本地燃料肯定是不夠的,得長途調運,還要燒一個星期才能燒出成品。
我微微嘆氣。
唉,不過也只能這樣了。
柳明看着我一笑,“郡主的功勞已經不小了。你那五行混編之法,據兵士們反映,效果也甚好。”
微微一笑,看了他們二人一眼,我沒接話。
歸離一笑之後,忽地攏了攏眉,“這四日來,暗族還朝何方陣地進攻?”
“進攻了三次,都是西方的的兩個陣地,人數也都不過兩三萬。”柳明沉吟片刻,“我想很快便會到我們這三個陣地了。他們此番只是試探而已。”
歸離垂眸想了想,“歸離倒認爲暗族的進攻重點,應是東方的兩個陣地”
柳明一笑,頷首道,“歸長老所想也正是本皇所思。”
我微楞,但很快反應過來。
五個陣地中唯有東面的兩個陣地不需要再穿越大漠,暗族最後進攻的重點定然是這兩個方向。
只要攻克這兩個陣地,他們便可以進入大陸內部了。
難怪柳明將這兩個陣地劃給火國和金國。
因爲,他們的功法對暗族都更有剋制作用。
可是,另外的這三個陣地也不能放鬆,從陣地穿過大漠也不過需要兩到三日,一樣也有很大的威脅。
這一餐飯,基本都是他們二人在聊,我負責吃和聽。
後來看他們聊得差不多了,米飯都涼硬了,我纔給歸離勺了幾匙還算熱的湯在他飯碗中,做成湯泡飯,遞給他。
他淺淺一笑,接過慢慢吃起來。
柳明微微垂眸,停住了話頭,也端起了碗,開始吃起來。
有些不好意思,我看着他道,“陛下也用點熱湯泡着吧,這樣熱一點,軟一點,不易傷胃。”
擡眸看我一眼,他伸手取過湯匙,往米飯里加了幾匙湯。
告辭出來,我和歸離在營地慢慢散步。
此時接近五月了。
氣溫炙熱難擋,我隨身帶着冰光石,倒也不覺得。
只是看着來往忙碌的兵士,也覺得替他們辛苦。
這般熱的天,從頭到腳整整齊齊,不時還要搬搬擡擡的運送着物資。
在這後方複雜內勤的兵士均爲黑髮,功力都不算高,很多臉上已有密密的汗意。
幾乎每個兵士都會偷望我們二人幾眼,但沒有一個人出聲,只安靜的幹着自己的活兒。
若非需要,我一向是簡便爲主。
頭髮是歸離替我用一根碧玉簪挽起,一身白裙,只腰帶和領口袖口是碧綠花紋。
渾身上下除了簪子,就只得紫夢留下的項鍊和手鐲,還有腰上裝有冰光石的香囊。
不過,我莫離郡主的名頭如今也算是響亮了。
他們好奇,也是正常的。
就不知,在這些土國男子的心中,我這名頭——是臭還是香?
快到我的帳篷了,遠遠就看見清九抱着七七坐在地上發呆。
紅紅的燈籠下,卻見他一臉的愁眉不展。
心裡不覺一嘆。
這小子準是聽說了木國陣地開戰的事了。
輕柳和他還有夜影三人名爲主僕,實爲兄弟,如今輕柳夜影那邊戰事既起,如何能不擔憂?
看着我們走近,他沒精打采的擡眼看了我們一眼,又低下了頭。
和歸離對視一笑,我走到他身邊坐下,“想公子了?”
不問還好,一問他眼淚便掉下來了,伸手一邊抹着,輕輕的“嗯”了一聲。
攬過他的肩,柔聲道,“別擔心,方纔土皇陛下說了,這幾次都是我們大勝,傷亡不大。公子沒事的,再說,還有夜影在照顧公子——你都說過,公子功力高深,世間鮮有敵手。好了,莫哭了。”
他抽噎道,“可是那些暗鬼是沒有人性的——我上次見過白仞送回來的那兩個侍衛了……他們死的好慘……”
白仞送回來的?
心裡抽了一下,腦子裡頓時浮現出一張羞澀英挺的面孔……
“清九——”歸離淡淡的喚了他一聲,使了個眼色。
清九一愣,有些不自在的看了我一眼,這哭倒是止住了,吶吶道,“漓紫,對,對不起。”
我笑了笑,摸摸他的頭,“不用說對不起,清九比我勇敢多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男人,本來就應當比女人勇敢纔對。”
輕輕拍他一記,嗔怪道,“什麼男人女人的,年紀小小,就學着性別歧視了你勇敢?剛纔誰在哭啊?”
他不服氣道,“我才哭這一回,你哭的比我多多了”
這小子,又揭我的短
我磨牙,“男兒流血不流淚,女人哭是天性,跟男人能一樣麼?再說了,公子此刻好好的,你哭什麼?哭也要看時候的,知道不?”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般,“對了,你說哭是女人的——”
記性還真好
“別管是什麼了,”我趕緊打斷他,“反正男人就不該隨便哭”
他被我打斷,瞟了一眼歸離,嘿嘿一笑,朝我擠了擠眼睛。
翻了個白眼,不跟他說下去,拉起他,“走,我們三個下五子棋去。”
他被我拉起,一路嘟囔着,“有什麼好下的,反正都是你第二,我最後。沒意思——”
我嘻嘻一笑,勸導他,“你要學會逆向思維嘛應當說你是正數第三名,歸離是倒數第三名——這樣一想,就舒服多了。”
他撓撓頭,“好像是呢——好吧,那就下下看吧。”
歸離但笑不語。
接下來兩日果然如柳明所料,暗族又對東面的兩個陣地發起了試探性的進攻。
攻勢不猛,時間也不長,丟了幾千人後便撤退了。
據柳明所言,這一次的我方出現的新手段多少也讓暗族有些措不及防。
暗族也不是白癡,尤其是高等暗族,這一番接觸下來,吃了一點小虧,自然也要調整策略的。
這樣一想,不免對白仞的那個沒人性也沒一點母性的母親,在噁心之餘,起了一些好奇。
能生出白仞這般的兒子,這個暗族女王的智商恐怕也不是一般高等暗族可比
何況,她還有一種連白仞都會怕的奇毒
什麼樣的毒呢?
有些好奇,也有些擔心。
不知道,以我們現今的醫術能不能解這樣的毒?
我也不願再向白仞打聽什麼了。
眼下,他才受了那樣的打擊,無論我再問什麼,對他而言,都是增加了一分壓力。
他活得,已經夠苦夠累了。
令人意外的是,我們所在的這個陣地卻一直未受到暗族的“眷顧”。
雖無戰役,可營地裡的氣氛卻一日緊張過一日。
看着兵士們嚴肅的面孔,我不禁感嘆。
等待往往比接受——更讓人神經緊繃。
而土皇柳明卻未受影響,每日只是一臉的平靜,有條不紊的安排着一切。
不得不說,他的確是個優秀的指揮官——至少這份氣度,便能服人。
而我——自從來了營地之後,反倒輕鬆了許多。
先前那些不安還有怯然,好似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