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可沒有抗生素,一旦感染,便會非常麻煩。
所有傷員都有些噎住,有幾個醫護抿着嘴忍笑,我看向其他幾位醫師,他們倒是面露贊同之色。
這個陣地其實加上我才四個女子。
除了森,還有醫族的兩位女醫師。
他們要避是無非就是我們三人。
此刻除了我,還有一位醫族的女醫師在,她比較年長,已經三十多歲了。
我把目光投向她,只見她抿嘴一笑,點了點頭,“清醫師說的有理,大家不必忌諱。”
感謝的朝她一笑,我對醫護吩咐着,“把他們的衣服脫了,褲子全剪到膝部。”
可即便這樣,有些傷員也不配合。
“有傷風化不可,不可”
聞聲看去,是三十七牀的傷員,長相斯文,白皙——不過此刻卻漲的通紅的抗拒着醫護的接近。
看來還是個讀書人呢我不禁失笑。
走了過去,看着他,我笑道,“若是戰場上,你傷了後臀的位置,只得我一個醫師,你是讓我治還是等死?”
他瞪着我眨了眨眼,嘴張了張,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人“撲哧”的笑了出來。
我轉回頭看着大家,“若是大家都好生配合我們的治療,等下我就給大家説段書來聽聽。”
他們的傷口都疼的厲害,這裡沒有好的麻醉藥,只能分散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了。
醫師醫護和傷員們都愣住了,土國的一位老御醫,帶了幾分好奇的笑看我,“郡主還會說書?”
點點頭,我莞爾一笑,“想聽大家就快點,我只給你們半刻鐘——若是誰的衣服沒處理好,這書——我就不講了。”
只見話音一落,醫護們便麻利動了起來,還有些傷員能自己動的,也開始脫起來。
三十七牀的那個也半閉着眼睛任憑醫護脫衣,剪褲。
不到半刻鐘,病房裡便清溜溜了。
我視線一掃,倒有不少面紅過耳不敢看我的。
掃到帳篷門口,卻見熟悉的幾人。
清九抱着七七從歸離和桑長老之間探出頭來,一臉期待的,“漓紫,是不是接着講那《三國演義》啊?”
三國演義?
笑着搖了搖頭。
戰場上已經夠壓力沉重的了,還是講點輕鬆逗趣的吧
“還有新的書?”清九哧溜一聲鑽了進來,後面還跟着紫祈。
兩人找了個位置坐下。
我看了看桑長老和歸離的表情,放下了心來。
輕輕一笑,“我說的這書是杜撰的——名爲《西遊記》”輕輕一頓,掃了一遍,發現這個他們從未聽說過的書名已經吸引住他們的目光了,就連桑長老和歸離面上也現出幾分好奇來,抿嘴一笑,繼續道,“話說天地混沌初開,天下分爲四洲。其中一洲便是東勝神洲。洲臨大海,海外有一個國,名曰傲來國。國近大海,海中有一山,名曰花果山,山上有塊仙石……”
隨着石猴的出世,猴王的誕生,拜師,定名,求學長生,然後被祖師驅趕……
醫帳裡的呻吟聲消失了,所有人的面上都現出好奇和專注來……
本來只想講半個時辰的,看到大家這般專注,我又繼續講了半個時辰,一直孫悟空大鬧天空,四大天王齊齊出戰,才一笑,“妖猴作亂驚天地,佈網張羅晝夜看——待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衆人面上現出失望了,清九涎着臉,“漓紫,再講一會兒麼?”
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大家受了傷,也需好好休息,明日再講”
他悻悻的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紫祈卻站起來朝外走着,嘴裡還嘀咕着,“這麼好玩的故事,上次我去怎麼沒聽過?”
我悶笑,這愈是家喻戶曉的,反而說起的人愈少。
因爲知道纔是正常的,不知道的——如同剛剛走過去的這位,則是不正常的
看着紫祈走了,清九也沒精打采的走了出去。
笑笑轉身,迎上兩道好奇的目光——我的第一位病人。
我上前去,“好些了麼?”
憨厚的咧嘴一笑,他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你便是莫離郡主?”
眨眨眼,我笑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是怎樣的?”
他嘿嘿一笑,沒有回我,只問,“郡主明日還給我們說書麼?”
笑而點頭,“只要不忙,我都會給大家說的。”
把昨日我負責的傷患狀況都檢查了一遍後,我朝歸離他們走去。
他淺笑望我,“累麼?”
搖頭一笑,“一點不累。”又看向桑長老,“桑師傅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他呵呵一笑,捋着他那基本不存在的幾根鬍子,“老夫也這般想過,還擔心你——呵呵,沒想到你這丫頭,還真不像個郡主樣兒”
我墊腳湊近他耳邊,小聲道,“桑師傅,我本來就是個假的”
他哈哈大笑,“你這丫頭,就會逗趣兒”
歸離卻是聽見了,朝我搖頭一笑。
我也無奈的聳肩。
唉,這年頭,說真話,反倒沒人信了
拉着歸離又朝一號醫帳走去,這裡的病人進去時都是生死一線間。
這一場仗下來,暗族出動了兩萬人,基本都是低等暗族,共折損了近五千。
相比下來,我們這邊的傷亡就小得多了。
陣亡的數字我沒有問過。
可我知道總的傷者應有七百左右,而兩天過去後,留在一號和二號醫帳的一共只有九十多人。
與低等暗族想比,我們的單兵質量還是要遠遠高於他們的。
這一場戰役中,沒有出現黑色冰寒毒。
一號醫帳裡現在的這三十多個重傷的,除了外傷嚴重的,便都是深灰色的冰寒毒,而且也並未發現深灰色級別中最高的鐵灰色冰寒毒。
暗族此番,並未出大力。
我有些疑惑,“我怎麼覺得暗族幾次的試探,好像是來送死的?”
歸離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只神色有些怪異。
我正想發問,桑長老的聲音卻從後面傳來,“一是試探,二是存糧。”
存糧?
我愣住,轉頭朝他看去,“存什麼糧?”
他平靜的看着我,“暗族撤退時,都會把屍首帶回的。”
我呆滯,反應過來了——然後反胃。
歸離不贊同的看了桑長老一眼,桑長老卻正色道,“既然來了戰場,遲早都會知道的。既是來了,就該面對。”
半晌,我艱難的開口,“那我們的將士呢?”
歸離看着我,“大家都會盡力搶回屍首,不過也是難免……”
他沒有說下去。
我的心顫了起來。
原來我看到的那位被白布蓋起的不知名將士的命運還不是最悲慘的
從一號醫帳出來,我不禁擡首朝那一片墨綠的兵營帳篷望去——
不得不讓人敬佩啊
很多人可以不畏死,可有多少人能不害怕自己的被當做食物一口一口吃掉
他們不怕麼?
定然是會怕的,可是他們還是來了
我知道,除了五國原有的軍隊編制,其餘的徵兵全是通過自願招募而來。
如今還有二十萬剛剛招募的兵士,在烈城編隊集訓。
縱然有豐厚的晌金和撫卹金,可若是沒有一顆熱血的心,誰會來?誰敢來?
他們,都是值得尊敬的。
暗族龜縮了八天之後,終於開始的新的進攻。
第一輪找上的目標,卻是我們所在的土國陣地。
這次他們學了乖,沒有傻乎乎的用自己人去填那石灰池,而是裝沙來填。
還真是學聰明瞭
這石灰池泡過的連做“糧食”也做不得,他們也不白犧牲了。
柳明接到戰報後,笑了笑,“這幫傢伙還算不笨。”
一臉焦急的我見他這般,慢慢的也放下心來。
雖然不該我當班,但這次的進攻是在白日裡,也不用去歇息。
我便去了醫帳等着。
他早已預想到了這種情況,那應該也有後招的。
果然被我猜對了,柳明也很毒。
他早就下令,讓人把石灰用紙包成成一包一包的,小包的用臂力大的人來扔,大包的裡面除了石灰還有大石頭,直接用投石車砸。
暗族的皮膚一沾到生石灰,皮便腐蝕掉了,疼的哇哇直跳。
任憑高等暗族如何吹哨子催促,他們也顧不得了。
可是暗族此番卻好似,發了狠一般,一撥一撥的不停攻上來。
傷員流水一般的送到了我們的醫帳。
不待桑長老下令,所有的醫師都投入到救治中了。
而我,在第一批傷者送來之時,也終於走進了一號醫帳。
這次的第一位病人是一個三十多歲身材高大的棕發男子。
他並未之前的那位一樣同我說話。
因爲,送到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了。
只剩一隻手臂,腹部還有一個大創口,露出了……
深灰色的冰寒毒。
身上膚色都泛着青色。
把了把脈,我讓醫護給他喝一號藥汁。
可他雖昏迷,牙關卻咬得極緊,根本撬不開。
“清醫師……”醫護爲難的看着我,“再用力,牙就斷了。”
我還未說話,旁邊卻衝過來一個棕發青年兵士,撲通跪在我面前,眼淚漣漣的,“醫師,求求你,一定救我們隊長,求求你……”
看着他手臂和肩膀上的繃帶,我皺眉道,“你受了傷,不好好休息,跑這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