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衣衫輕輕覆在我身上,看着我,露出一抹淡笑,“五鶴此生只會同自己喜愛的女子歡好”頓了頓,“而漓紫,不過是五鶴的知己罷了。五鶴卻是不願的”
癡癡的望着他,說不出話來,只有那好似永不停歇的淚在泉涌落下
閉了閉眼,睜開雙眸,淚眼相望,定定看住他,“五鶴,你以爲這般說,我便會少傷心幾分麼?”稍稍頓住,我淚流滿頰,“你可知,我恨你,我恨你這一生,我都會恨你”
他喘着氣,閉了閉眼,面上卻似悲似喜,忽的一顫,一口血又噴了出來。
“五鶴,給我解穴,讓我看看你,我是醫師啊……”只覺心在滴血,我哀哀求他,“求求你,給我解穴啊……”
他慢慢俯身下來,似要抱起我,卻在我肩部剛剛離地瞬間,聲音低啞溫柔,“漓紫不要看……”
忽的,朝我頸後一按,我一驚,“五鶴不——”
話未完,卻已陷入了黑暗中……
可是即便在黑暗中,也只覺心浮浮沉沉,空不着底。
悠悠醒轉時,卻已經躺在自己的帳篷中。
一一看過去,輕柳、非月、炎赫、歸離、軒夜、清九、夜影、柳明、秋湛……
沒有那風輕雲淡的白衣男子
“五鶴呢?”我看着他們。
看着他們發紅的眼,看着他們面上的悲傷,心漸漸沉下,我坐了起來,跳下牀,慌亂道,“我要見五鶴,讓我見五鶴。”
站在牀前的輕柳,捉住我的手,滿目悲涼,凝視我,輕輕搖了搖頭,“漓紫——他去了。”
“你騙我,你騙我,”我搖頭,去扳他的手,“我要去見他,輕柳,你讓我要去見他。”
他身形不動,未曾不鬆手,凝視着我,雙目已晶瑩,“我們去的時候,他還活着,他說不讓你見。”
“爲什麼?爲什麼?”我喃喃道,又搖頭,“不,他怎會不見我?你是騙我的我不信,我不信……”
五鶴怎會不見我?
猛的發力推他,卻推不開,我驀地痛哭,激烈掙扎,“我要去見他,讓我去見他……”
卻聽柳明語聲沙啞道,“他已經火化了——”
我一僵,停止掙扎,只覺心空,茫然的看向他,“你說什麼?”
他咬咬牙,眸中一抹傷痛,“是他自己的意思”
我呆住
緩緩朝那幾人面上看去,卻見他們雙目通紅的落下淚來。
心口斧劈般的一痛,喉頭一甜,一口血便涌了出來
幾人一聲驚呼,上前來,輕柳面色一變,“歸離”
語聲未落,歸離的手已經搭在我腕上,我卻將他們一推,“你們全都走”
不去管他們悲傷憂慮的神情,人太多了——我此刻只覺無法呼吸。
那白衣無塵,儒雅淡然的人——此生竟然再也見不到了麼?
關山迢迢,此生無涯,卻永不得見了麼?
叫我如何相信
“五鶴,五鶴”我只覺心涼如冰。
只因我怕見生死,所以寧死也不肯讓我看見
所以,連死了也不肯讓見我一面
五鶴,你這般做,卻叫我如何
猛然抱住頭,我歇斯底里大叫起來。
輕柳一把抱着住,語聲微顫,“漓紫,他是無怨的,他,是笑着去的——”
他無怨
誰來解我的怨?誰來解我的痛?
連死都在替他人考慮,此恩此情,此生怎還?
滿腹的怨痛,幾欲漲破,我先笑後哭——
“可我怨我怨啊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去天火山是我不該把能量石用了都是我的錯啊,輕柳——”哭倒在他的懷中,“輕柳,都是我的錯香郎死了,五鶴也死了,都是我的錯我怎麼還啊……輕柳——我的心,好痛,好痛……”
“丫頭,不是你的錯,莫要怪自己。”他緊緊抱住我,語聲哽咽。
清九已經抽抽噎噎的哭開了。
輕柳朝歸離使了個眼色,歸離上前來替我診脈。
呆呆看着他,突然發問,“歸離,你替他看過了麼?他痛麼?”
他雙目微紅,咬了咬牙,才定定的看着我,“他去得很安然。”
兩行淚再落,“你們騙我不是說兩刻鐘麼?怎麼會你們去他還……”
他低頭,“他自斷精脈,延緩了發作的時間——他去的,真的是安然。”
我閉了閉眼。
自斷精脈,氣血逆流,爆心吐血……
豈能安然
延緩時間,等於延長了痛苦……
從歸離手中抽回手,“你們都出去吧,我想自己呆會兒。”
沒有人動,我悽楚一笑,“你們放心,我不會如何——只是想自己呆會兒。”
我怎會如何?
五鶴看得比誰都清楚
他安排好了一切——獨獨算錯了我的痛,算錯了我的傷心
只有更痛,更傷心,哪裡能少半分
我不會如何的——此仇不報,今生永痛
我要親手殺掉她
我看向輕柳,滿眼祈求,“我只是需要好好想想——”
他伸手輕輕擦去我眼角的淚,看向非月他們。
我也把眸光看向他們,炎赫、非月、軒夜他們三人的痛也未必比我少,此刻雙目已經通紅,脣角卻均是緊抿。
淚眼相對,均無言,卻已明瞭。
炎赫朝我點點頭,轉身當先出去。
其他人也跟着魚貫而出,歸離扶我到牀上躺下,低聲道,“肝血不調,心傷脾燥,莫要再想了——會傷眼的。”
我垂了垂眸,點了點頭。
他輕輕替我整了整發,又深深看了我一眼才最後出去。
待他走後,我輕輕的笑了笑。
我如今連帳篷的對角也是看不清了……
在帳篷裡呆了兩天。
他們也在這裡呆了兩日。
其他的四位統帥已經離開了。
我知他們是不放心我,我對他們道,“我知道你們要去做什麼——我不會阻你們。只有一條,”擡眸在他們面上一一掃過後,“——我要你們都要活着回來。我也知道你們想什麼——五鶴已經不在了。若再少了你們誰——這一生,我都沒法好好活着。死比活要難,可活也會比死更苦,更痛”
他們定定看着我,非月慢慢上前來,我閉眼撲入他的懷中,他低語喚我,“丫頭——”
我緊緊抱住他的腰,無語淚下。
良久,我推開他,看向他們幾人,“你們去忙自己的事吧,記得——出發前,告訴我”
他們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能因爲我這個女子而束縛。
看着他們面上的複雜神情,我輕輕一笑,“去吧。”
我當先走出了帳篷。
此刻已經是下午,豔陽正高照。
我擡眼看去,只覺迷濛。
二十米外的人影,便看不清面容了。
慢慢走着,黃沙依舊,烈日下粒粒如金;遠處沙丘如舊,波浪般起伏。
心卻揪成一團。
“清醫師——”一個女聲在喚我。
我轉身看去,卻是醫族那兩位女醫師,叫我的正是年長的那位。
笑了笑,“吳醫師。”
軍營人多,五鶴又是那樣的身份,她們想必也是知道了。
只見她們眼裡帶着一抹同情和寬慰,吳醫師凝視我,“逝者已矣,人總要往後看的。”
道理雖知,做到卻需要時間。
我垂了垂眸,苦澀一笑,“吳姐姐,教教我怎麼做?”
她上前來,嘆了口氣,“人在有情,人走需忘情——不要去念他的好,不要去念他的情,越是想越是念,你便會越痛。”我撲入她的懷中,哽咽道,“可是我忘了不——只要一閉眼……就在眼前……”
“若是忘不了……”她輕輕撫着我的背,輕輕一嘆,語聲幽遠卻又帶了些傷痛,“若是忘不了,就把他藏在心底吧。藏的愈深愈好。沒有人的時候,念一念,想一想。可是該好好活的時候,也要好好活。因爲,這也是——他所想你做的。”
我怔怔擡頭,望着她,三十多歲的年紀,面容秀麗恬淡,眼裡卻有一抹好似久遠的傷痛和思念。
“吳姐姐,”我喃喃道,擡眸凝視她片刻,垂眸輕聲道,“會一直痛麼?”
她淡淡的笑了笑,“若是痛,慢慢的會少的……”
我低低一笑,“謝謝吳姐姐,我明白了。”
我轉身慢慢離開。
不覺的,竟然走到了中軍大帳。
我正要轉身離開,帳門一動,柳明卻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我淡淡笑着,朝他點了點頭,便欲轉身。
“郡主——”他卻叫住我。
轉頭看向他,他眸色複雜深沉,“請進來敘話。”
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他卻未解釋,只定定看我一眼,轉身入帳。
微微垂眸,我跟他走了進去。
擡首一看,大帳中央的桌案上——一個白玉般的圓壇兀然在目
心中一揪,不覺癡然相望。
他也不語,只靜靜站着。
步有千鈞重,一步步挪上前去,輕輕撫摸,只覺冰涼。
“他走前有三句話——”他凝眸朝我看來,“一,讓我們將他化了,莫讓你看見。二,他不願入皇陵。三,讓我以一物葬他——”
他慢慢攤開掌心,紅紅一物赫然在目
中國結……
緊緊咬住脣,我閉了閉眼。
“他的心意我知曉——”他定定看住我,“如今,我把我的五弟交給你了。”
慢慢接過他手中的中國結,只覺那紅,刺得眼睛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