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終又忍不住擡頭望去。
只見前排長公主驀地吸了一口冷氣站起,身形顫了幾顫。
同時,一個身影也從我們這側的最下方匆匆走了上來——卻是桑長老。
走到輕柳身側,他蹙眉伸手一搭,片刻後,“柳郡王你?”
他身體此刻背對我的目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聽出他的語聲有些驚異!
心頓時又是一顫。
想起淳于謙在樊城就說過,輕柳曾經在大漠就吐過血!
這都快半年了,難道輕柳他……
一千個一萬個不敢想的猜測浮上心頭,堵得嗓子眼發緊,發疼。
我呼吸開始急促,心臟也有些跳不過來,只覺一下比一下喘氣更難!
身體裡的血流方向好似也開始不受控制!
眼前也一陣陣的發黑!
一隻手伸過來攬住我,耳畔傳來淳于謙焦慮的低聲,“你怎麼了?”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只用最後的力氣指了指腰間的香囊。
淳于謙一愣,隨即明白,伸手扯開香囊,掏出裡面那顆紫色的藥丸,塞進我口中。
此刻所有人的視線都被輕柳那邊所吸引,並未有人注意到我這邊的小小異常。
藥丸入口即化,好似變成了氣體一般。
瞬間深入到我的身體內,片刻後,體內不受控制的雜亂慢慢平復了下來。
淳于謙一直緊緊的盯着我,手也一直扶住我的腰。
此刻看我呼吸慢慢順暢過來,他神情才慢慢緩了下來,低聲道,“這就是你的難言之隱麼?”
我咬了咬脣,沒有回答,將目光投向對面。
方纔只聽了桑長老的那句,我身體便出了問題,後面他們說的什麼,我沒看見,也沒聽見。
此時只見桑長老已經站在場中,好似是在回木皇的話,“……只怕有些不妥,不過一時間也難下判斷,還是讓老夫替郡王好生詳查之後再說吧。”
聽完桑長老的話,木皇緊鎖眉頭看向輕柳,想說什麼卻還是沒有開口,最後只垂眸一嘆,“那就有勞桑長老費心了。”
定定的看着輕柳那蒼白的面色,還有那因染了血而紅得異常醒目的脣,還有他那淡然的表情——
我無力的閉了閉眼。
我該怎麼辦?
這時耳邊傳非月的聲音,“土皇陛下,柳郡王身體不適,請容我等現行告退一步。”
又聽主位上那幾位好似又說了幾句,然後柳明的聲音響起,“今日時辰也差不多了,那大家就此散席吧。”頓一頓,好似又看向場中的桑長老,“桑長老若是需要何等藥材,不妨派人知會本皇。”
慢慢擡眸,看着他們幾人並桑長老和長公主匆匆離去。
待他們幾人走後,五皇同四位皇后也離場了。
衆人這慢慢起身,面上都有些唏噓之色,有的甚至還輕輕搖頭嘆息。
淳于謙低聲道,“還能走嗎?”
我點點頭,他伸手扶住我,我也就順勢站了起來。
剛剛站起,頭便有些發暈,不得不捉緊淳于謙的衣襟。
只聽淳于謙低低一嘆,“他那般,你又這般,天意果真是弄人啊!”
垂眸低低一笑,“你知道麼?我真恨老天!”
他攬住我,不語。
一旁傳來一個男子有些關切的聲音,“淳于將軍,尊夫人無恙吧?”
把臉貼在淳于謙胸前不敢擡頭,只聽淳于謙回道,“她自幼身子有些弱,無妨的。”
那人好似點了點頭,笑道,“坐了這七八日,也難怪——看尊夫人的摸樣,應是沒有練過功夫吧。”
淳于謙點了點頭,笑了笑,“確是。”
只聽他同淳于謙說了兩句客套話後,才離開。
而我慢慢恢復過來,待他一走便擡起頭,正好此刻人也散了一半了。
淳于謙扶住我的腰,慢慢的走了出去。
到了宮門外的側面小巷子,紫祁已經等在那裡了。
看着他緊皺的眉頭,我笑了笑,“我沒事了,回去再說吧。”
只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定然也在校場附近。
他朝淳于謙頷首道了聲,“多謝!”後,就把我扶上了小轎。
回到了天元宮後,我在桌前剛剛坐下,他就道,“別坐,先去牀上練一個時辰的功。”
垂眸想了想,我笑着點了點頭。
一個時辰後,我收功下牀走出內間。
紫祁擡眼看了看我,卻沒有言語。
我笑了笑,在他對面坐下,“那字是怎麼弄的?是不是她一旦大怒就會出現啊?”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這個你就別管了——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的笑容頓時凝結,沉默片刻後,我打開鐲子,拿出一顆能量石放在他面前,卻沒有說話。
他定定的看着我,眸光漸漸冰寒,“你想幹什麼?”
我垂眸,“你說過,只要不是器質性的損傷都可以治的。”
只聽他的怒氣瞬間勃發,“你想讓我用能量石去替他治病?治了輕柳,還有藍非月,還有炎赫,還有軒夜,還有輕柳!你別忘了你有五個男人!你一共只有四塊能量石!你治得過來麼?”
我低頭不語,手卻攥緊。
我無言以對,可我有選擇麼?
兩顆藥丸我今天已經用去了一顆。
我現在只能有一次的發病機會,我能怎麼辦?
發病的那刻我清晰的感覺到我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那種感受是如此的直接和清楚,我甚至能感覺到我身體器官的那種異常感,就好像一部機器馬上就要停止運作的感覺。
我耳朵裡甚至有那種詭異的“咔咔”聲的幻覺。
我只能沉默。
每個人的心我都明白。
輕柳的,非月的,炎赫的,軒夜的,輕柳的,還有魯逸和紫祁的。
可是,老天給我了選擇的機會麼?
如今也許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能是熬。
我不能用天黑前的那抹光亮來代替——他們熬過了,以後還有長長的光明。
而不能讓我將他們帶入漫長的黑夜。
紫祁語聲冷厲,“我是不會去的的,要去你自己去!”
我垂眸淡笑,“我不能去!”
紫祁一愣,隨即硬梆梆道,“你爲什麼不能去?你不是有鐲子麼?同時打開靈氣罩也就能隱匿住氣息了!”
輕輕搖頭,“我沒有功夫,靈氣聲能隱匿氣息,卻不能藏住我的腳步聲。”頓一頓,我擡眸,“我總覺得他們好像察覺了什麼——所以我不能去,而且即便我去了,我也沒辦法替他醫治。”
他面色一愣,垂了垂眸,“你懷疑輕柳是裝的?”
我咬了咬脣,“他身體肯定是有問題——至於其他的,我不敢肯定。”
他瞟我一眼,“你既然懷疑他是下套引你的,那他身體定然也不會有大礙——你又何必擔心?”
輕輕搖頭,低聲道,“輕柳的性子我知道,他若真是爲了逼我,定然不會對自己的留情——何況……”
我沒有再說下去。
他看着我,“難道我突然去治好了他,他便不會起疑心麼?”
我低頭咬脣,“你有辦法的對麼?昨晚你給秋婭動了手腳,她不是什麼也記不得麼?”頓了一頓,“紫祁,你說過你可以抹去——”
“你給我住嘴!”他驀地厲聲打斷我,眸光如刀的盯着我,“我可不是你養的奴僕,你想做什麼我都得照做!你不願讓我抹去你的記憶,我憑什麼去抹去別人的記憶!你要做什麼你自己去,我以後不管了!”
只見他說完,不再理我,轉身摔門而去!
待他走後,我憋了一天的眼淚才撲簌簌的落下。
伸手將能量石攥進掌心,只覺那涼意從掌心一直透入心房!
去還是不去?
心裡是糾結的痛。
他們到底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如果是,那麼我去了十有八九會被他們發現。
若是輕柳親自算計的,我沒有信心能不被他發現。
更不要說替他治傷!
可若不是,那輕柳真的積鬱成傷——他吐的血是鮮紅的,說明不是淤血,也就是說他的臟腑定然是有問題的。
這樣吐下去,不用多久只怕就會傷到根本!
或許已經傷了……
如果,如果真是他算計的,按他的性子,那傷只怕會更重!
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我不知道。
可憑着愛人之間的直覺,我能感覺他們這兩日情緒的異常。
軒夜的面上開始有了笑容,非月的言語中多了一分篤定,炎赫的目光中多了一分銳利。
只有輕柳,昨日分明是多了一絲鮮活,而今日整個人卻好似又變的冰凍一般。
可是紫祁不肯幫我,我能怎麼做?
轉身走出門,到了隔壁的房間,紫祁不在屋內。
茫茫的夜色中,偌大的天元宮靜謐無聲。
其他人等不得傳召不可入,柳明沒有回來,紫祁不知去向。
天地間好似只剩我一個人。
無邊的孤寂和無助感滔天撲來,我頹然的將頭靠在門框上,無聲淚流。
爲什麼這麼難?
好像怎麼選都是錯!
老天不給我路,紫祁也不肯幫我,現在柳明也不在,我一個人連這皇宮都出不去。
低低一笑。
此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是這般的沒有用!
前無路可進,後無路可退——就連想站在原地,也好似變得不可能!
茫然的擡頭望向天際,才發現今夜居然是一個滿月!
可爲何那月光竟然那般的黯淡呢?
讓我的視線一片的模糊,什麼都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