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這般說,但方纔他臉上的思念卻是那般的顯而易見。
我豈能不自責?
看着我搖了搖頭,輕輕一笑,“又在胡想了——若你要怪自己,那我這個做爹的豈不是更要怪自己無用?”
非月也衝我挑了挑眉,掃了他們幾人一眼,抱肘懶懶道,“那我們哥兒幾個不是也要怪自己無用——若非因着我們,丫頭你何至於那般?對不起小恆的,先就要算我們這幾個。”
被他們這般扯來扯去的,我語塞了。
歸離淺淺笑開,“傻丫頭,我方纔不過是高興。”說着,垂了垂眸,“我歸離一生平庸,除了會些醫術便別無所長——”
非月呵呵一笑,打斷了歸離的話,走過來拍了拍歸離,“別說那些了,趕緊再放來看看——先前岳父大人可是說要還回去的。”
軒夜也笑道,“我方纔看小恆的嘴長得倒像歸離。”
炎赫也道,“臉型似乎也像歸離多些——”擡首看向輕柳,“你眼光細些,你看呢?”
輕柳抿脣一笑,“眼睛和神情像丫頭,其他的倒是都隨了歸離多。”
軒夜轉頭朝我一笑,“輕柳這一說,還真覺得小恆說話的摸樣真是像了漓紫。”
歸離抿脣淺笑,再度打開了影像。
不同於第一次,大家這回開始七嘴八舌的說開了。
從小恆的五官,神情,吃的食物,練的法術,到屋子裡的擺設,挨個挨個的討論起來。
連一向只在關鍵時候發言的輕柳竟然也不時插幾句話,同他們說的津津有味。
沒看清楚,惹起爭議之處,又重新再放一遍,大家熱烈的討論着。
“那應當是個門纔對——你們看那位置?”非月指着畫面上,小恆練功的房間後面的一處位置。
這個房間頗大,那後面那個位置的卻有些奇怪,隔得遠,也不甚清楚,這幾人便爭開了。
軒夜搖頭,“應該是個櫃子纔對,那上面應該是個抽屜吧。”
“什麼抽屜?不過是雕刻的花紋罷了。”非月反駁他。
輕柳又否決了他們兩人,“不像門——若是門的話,位置雖對,可形狀好似有些不對。”
軒夜一聽輕柳否決了非月,便露出一抹得意,輕柳卻又道,“不過也不像是櫃子——若是櫃子,這般大的櫃子至少應是雙開的門纔對,它下面卻又是一塊整的,也太大了些,這也不合情理些。”
“不是門,也不是櫃子,那是什麼?”炎赫說着朝我看來。
我趕緊擺手,“我也沒去過,哪裡知道。這裡面的東西好些我都不識得,不要問我。”
幾人露出驚異的神情,我垂眸笑了笑,“我一直呆在靈氣池,沒有出去過。”頓了頓,“小恆是記入了皇室宗譜的——我不方便出去。”
他們愣了片刻,也就想明白了。
看着我有些黯然的神色,輕柳輕輕攬住我,“紫祁說了,小恆會記得你的。”
我笑了笑,抱緊他不語。
就這樣過了十餘日。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在木都別院的生活。
不過還多了一個炎赫同非月,也就更加熱鬧了。
非月在水都也有府邸,可他也在攝政王府住下了。
偶然回去,也不過是搬些東西來。
清蓉自從左宛冰的事情之後,就把攝政王的爵位傳給了清觴,自己搬到了別院去。
清水瀾也開始禮部任職,擔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
清觴帶着我們也去拜見過清蓉一次。
看見我,她神情卻有些複雜,但是總得來說,看起來還是親和的。
輕柳他們幾人也以孫女婿之禮拜見了她,倒讓她更添了幾分複雜和唏噓之感。
軒夜站在那裡本有些躊躇,還是清觴拍了拍他,又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他才紅着臉上去以孫女婿的身份見了個禮。
最後,清蓉拿出備好的見面禮,一一賞給我們。
從這些禮物的貴重上,倒也看得出清蓉是用了心思的。
最後到我時,她靜靜的看着我,“漓紫,你怨過祖母麼?”
我愣了愣。
然後輕輕一笑,“不曾。”
真正有資格怨她的人現在想必早已忘記她了。
紫夢那種性格的人是不會讓自己把不開心的事情記住太久的。
何況,現在她也有了自己的幸福,哪裡還有時間和心思來怨恨她。
而我同她並無半點恩怨,又何來怨恨?
說到底,她真正傷害的人只有一個,便是清觴。
想到這點,我心裡有些發酸的朝清觴看去。
卻見他同輕柳炎赫他們幾人說的正高興,滿面的都是笑意,不知說到什麼,還笑着拍了拍軒夜的肩膀。
軒夜也抿脣直笑,雙眸如星子般閃亮。
心裡的酸意如日出般的烏雲一般迅速的散去,我垂眸一笑。
轉過頭,卻又見清蓉也怔怔的望着清觴。
察覺到我的視線,她也沒有轉頭,脣角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二十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爹笑得這般高興。”
我也淡然的笑了笑,“往事隨風,都不用去想了。只要爹爹開心,我也沒什麼好怨的。”
她轉首看着我,“你的事,我都聽說了。你母親的身份,我也知道了。”定定的看着我,眸光浮起一抹深沉來,“若是當初你母親說了她真正的身份,或許——”
“祖母,你錯了——”我打斷她,看着她眼裡的愕然,我搖了搖頭,“身份從來不重要,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愣了愣。
我轉頭看向輕柳他們,不覺露出微笑,“我與他們相識時,他們都以爲我是一個孤女。”頓住,回首看着她面上的若有所思,輕輕一笑,“錢財可失去,權勢地位也未必永久,只有人才是最重要的——也才能算是真心。這個世上,只有真心的才能永久。”
她噎了噎,然後有些呆怔。
我朝她福了福,“祖母您保重,漓紫告辭了。”
走向那邊正說得熱鬧的幾人,我笑道,“爹,你們說什麼這麼熱鬧啊?”
輕柳擡首淺笑,“岳父大人說要親自去烈城提親。”
清觴要去烈城找軒老爺子提親?
這如何使得?
我趕緊搖頭,“爹,你不能去。”
清觴笑了笑,“紫兒怕什麼?難不成你還怕軒老爺子對你爹動手不成?”
可不就是怕他動手?
即便不動手,萬一說些難聽的話也不行啊。
我如何能讓清觴去受那軒老爺子的氣。
可是這話也不好明說,我轉了轉眼珠,笑嘻嘻的抱住他胳膊,“去提親也不急在一時,我們那天絕山的房子還沒修好呢。等修好了,咱們再說,如何?”
清觴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卻又冒出一句,“那爹就去天絕山,幫你督造房子去。”
汗這還真是個清閒不下來的爹啊。
我呆了呆,“可爹你是攝政王,哪裡能走那麼久?”
他不以爲意的笑了笑,“不過半年時間麼?爹告個假便成——如今朝中能人多的是,你爹手下也是能辦事的。況且而今,也並無甚大事。無妨的——這修宅院可得好生看着,可是馬虎不得的。你那些新奇的東西,萬一那些工匠領會錯了,爹在一邊也好早些讓他們改纔是。”
輕柳看了我一眼,“即便如此,那我們也一起去吧。”又笑了笑,“不過此刻只怕還在清理,我們過半個月再動身吧。”
清觴頷首,“也好,那就按輕柳安排吧。半月後動身。”
說完後,清觴又走到正在喝茶的清蓉面前道了別,輕柳幾人見狀也紛紛上前道別。
告辭一番後,我們謝絕了清蓉的挽留,又回到了攝政王府。
在王府大門口,卻碰上了剛剛下職回來的清水瀾。
半月前剛剛新婚的清水瀾看起來顯得十分的平靜。
相隔兩年多未見,她比以前看起來倒是沉穩多了。
看到我們一行人下車,正在邁步進入大門的她顯然是愣了一愣。
而看到非月下來的時候,她的眸光很明顯的閃了一閃,又很快的垂眸,收回了腳步,朝我們走來。
先到清觴面前行了個禮,“水瀾見過爹爹。”
清觴點了點頭,“下職了?”
她應了一聲,瞟了我們這邊站着的六人一眼,卻未過來。
清觴看了她一眼,“還不去見見姐姐姐夫。”
她怔了怔,擡首朝我們這邊看來,腳步卻沒動。
我輕輕笑了笑,上前一步,“爹,不用客氣了。水瀾剛剛下職回來,想必也是累的。那些虛禮就免了吧。”
清觴看了一眼她,“那晚上便在忠義廳一起晚膳吧。水瀾你把蕭然也叫上一起。”
清水瀾應了一聲,也沒有再朝我們這邊看,只是輕輕垂眸。
一行人沒有再說話,一起走了進去。
走了數十米,我回首一看,她正怔怔的看着我的左側。
那視線的盡頭,卻正是同軒夜低聲說話的非月。
不覺在心裡嘆口氣。
看清觴對她的態度,也是責任多於親情,禮數多於感情。
我心裡清楚,她其實也是一個受害者,可是我能如何呢?
如果我是真正的漓紫,只怕對她是同情不起來的。
可我畢竟不是,如今看到她這般摸樣,不覺便有些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