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鑰國的天有沒有變,但我卻知道藍家,變天了,就在傅君漠匆匆娶走藍家三小姐後。
在熱鬧婚禮的粉飾太平下,傅君漠的手下趁夜色殺了藍家船廠的所有守衛和低級工人,而那些手藝高超的師父則連着新造好的戰船一起被綁走。
最糟糕的卻仍不是這些。藍家所有戰船的設計稿和行軍佈陣圖,都被換成了白紙。
藍君清震怒,幾乎要殺了所有跟傅君漠有過牽扯的人!
二孃李玉兒被禁足房中,在前線的二哥等人也被緊急召回。
我雖沒被禁足,但不用無夜提醒,也很清楚,我的行止在被人跟蹤。
同一時間,海戰越發緊張,汀也終於到了國難當頭的日子。
大街上,再不似平常的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反而經常能看到一些大戶人家匆忙地載着幾車行裝,攜家帶卷,倉皇逃去。
就在這樣有些蕭條,有些緊張的氛圍中,衛聆風的書信到了。署名的不是他,而是文策,我猜應該是那天那個文秀的跟班,因爲信中提到,十日將至。
信送的光明正大,不似那黃金,是在最熱鬧的婚禮那天,秘密送進來的,完全沒有人注意到。可是信,在這戒嚴的藍府卻肯定要經過藍君清之手。
藍君清把信遞給我,問:“你怎麼會認識祁國的宰相?”
我低頭回答:“是我私奔那半年中,偶然結識的。”
他“哼”了一聲,又問:“你要去赴約?”
我點了點頭,說:“是的。”
他凌厲的目光盯了我許久,最後頹然地揮了揮手,說:“去吧。”
我福身出去,卻聽他冷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能利用的話……就好好利用。”
我打了個寒戰,走出這冰冷空曠的房間。
“無夜,有沒有辦法甩掉身後那羣人?”
無夜點了點頭,這一次我沒帶其他人,我們兩個東轉西轉,轉的我頭暈,他說:“甩掉了。不過主子,其實,沒必要。皇上身邊自然會有人處理他們。”
我無語,狠狠瞪了他一眼:“以後這種話拜託你早說!”
還是那間“包廂”,那一文一武正站在門口。我走到那文秀的面前,問:“你就是文策?”
他溫文含笑,點了點頭。
“原來你是祁國的宰相。”我恍然,“我還想怎麼會有這麼氣質迥然的跟班呢?”
文策的嘴角抽了一下,沒有答話。
我又轉向另外一個:“你叫什麼?”
那英武的哼了一聲:“玄天
。”
這麼有氣勢的名字?我弱弱地問:“你是……侍衛?”
他額角青筋暴跳,幾乎是用吼的:“我是護國將軍!!”
“是,是……”我忙賠笑,忍不住喃喃道,“祁國到底是怎麼變成第一強國的?”
文策不看即將暴走的玄天,忍笑道:“藍小姐請,主人已經在裡面久等了。”
衛聆風今日一身白袍,銀絲錦緞束腰,一頭黑髮仍是用一根金絲繩隨意紮起垂在身後。那個英俊瀟灑,那個玉樹臨風,看得我都呆了三呆。
他笑笑,指了指身邊的座位,說:“藍小姐請座。”
既然他叫坐,我便好不客氣地拉着無夜坐了下來。今日那兩個一文一武,咳~文策和玄天倒沒再客氣,大咧咧坐了下來。文策還溫笑着爲我和他主子佈菜,我說我怎麼當初會認爲他是跟班呢?
我把別在腰間的白玉摘下來,推到衛聆風面前,道:“原物奉還。”
衛聆風看了一眼,卻不接,嘴角扯出一個極度美型的笑容:“你不想問問這塊玉的含義嗎?”
我剛在外面繞了半天,飢渴得很,美食當前自然毫不猶豫地吃了起來。也虧得我還能想起注意一下吃相,當然,他的問話只是隨口答道:“你說啊。”
“這是歷代祁國皇后的鳳璽,憑此有權利調動臨都一半御林軍和所有皇宮……”
“咳咳……你…...說……咳咳~什麼?”一杯冷熱適宜的水已經非常周到地被遞到了我手邊,我一把推開,顫聲道,“你剛剛說什麼?”
衛聆風把水拿到另一邊,答道:“憑此有權利調動臨都一半御林軍和所有皇宮守衛。”
“不是這個。”我急急揮手,“前面一句!”
“恩哼~”衛聆風長袖略略拂過臉,強忍住笑意,“這是歷代祁國皇后的鳳璽
。”
我嚇得面色蒼白,身子向後縮了縮,抖抖道:“幸好只是暫時寄放在我這裡。”
衛聆風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指間點在玉上,輝映着如有熒光。他露出一個笑容,把玉又挪到我面前,滿臉正經地道:“沒錯,只是暫時寄放。如今朕便把它送給你了。”
我,呆滯。連要嚥下的口水都哽在喉間,心臟暫停五秒。
送……給……你……了?你,就是我?
我又抖抖地身體往前靠了靠,伸出左手,撫上他的額頭,恩,真光滑~咳~找打!伸出右手撫上自己的,對比。喃喃道:“奇怪,沒發燒啊,那怎麼盡講胡話。難不成是神經錯亂了?”
“哈哈……咳~”房中的笑聲,忽起,又馬上強行中止。
我敢確定笑得肯定是玄天,這少根經的傢伙,我不過是陳述事實,做出判斷,用得着這麼大驚小怪嗎?
看衛聆風眼睛有些危險地眯了起來,我忙識相地收回手,把玉推回他面前,手向觸了瘟疫似的趕緊縮回來。
“我說衛......呃,皇上。”奇怪,我又不是祁國的,幹嘛得喊他皇上。不過,好漢不吃眼前虧,叫一聲又不會少塊肉,“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您老就別開了。”
衛聆風夾起一樣不知名的漂亮菜餚到我碗裡,淡淡道:“你看朕的樣子象在開玩笑嗎?”
我把“象”字吞回肚子,好飽,那菜再色香味俱全我也吃不下去了。猶豫了半晌,決定還是豁出去了,正了正色,提音:“我不要嫁你。”
衛聆風臉上笑意更濃,居然又樂此不疲地夾了個菜過來:“朕知道。”
這下我只得蒙了,傻傻地問道:“知道你還把……還把這鬼玉送我?”
衛聆風只笑不語,我被他盯得心裡發毛,最後只得投降:“那你到底爲什麼要娶我?”
“原因,很多。”只見衛聆風放下筷子,竟真的煞有架勢地對着我數起來
。
“朕忽然想起,皇宮中好象正缺個皇后。此其一。”
忽……忽然,想起?我甩去滿頭黑線,撫正抽變形的嘴角,忍,一定要忍!
“藍家的實力,雖缺了一半,倒也絕不可小覷。說到聯姻倒也未嘗不可,此其二。”
我拿起筷子嚐了口碗裡的菜,怎麼如此淡而味呢?我冷然笑笑,好一個第一強國的皇上!隨後擡頭說:“皇上繼續。”
衛聆風面上淡淡,給我夾了另一道菜:“朕宮中的妃子,多有黨派,無論扶了誰做皇后,都於權利的制衡不善。若上臺面的是你,一來因爲聯姻她們不好諸多阻撓,二來你一人在祁國無權無勢,她們也不會太過忌憚你得了那位置。此其三。”
文策愕然地擡頭望向皇上,他從沒想過,只轉瞬間的決定,這個人竟已經考慮了這麼多得失利弊。自己比起他來,果然是遠遠不及萬一。
不就是說你想把我推到風口浪尖,好替你擺平後宮和朝廷的糾紛嗎?我冷笑道:“皇上這話說的可真坦白。”
衛聆風笑笑,繼續道:“你於朕有救命之恩,朕也算……喜歡你這個人,於情於理朕都要好好報答。娶你回去,不知算不算以身相許?此其……”
“夠了!”我忙打斷他,要再讓他這麼如數家珍下去,我恐怕被賣了還得幫他數錢。我擡頭認真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睛,認真地說:“我不嫁!”
衛聆風微一側頭,文策馬上傾身爲他續滿了茶,待要爲我續,我忙按住,淡淡道:“不勞宰相大人了,我承受不起。”
衛聆風抿了口茶,氣定神閒地道:“在你出來前,藍老爺肯定有讓你好好利用文策吧?”
我一驚,擡頭看着他,那封信,他竟是故意送的光明正大?
“如今的汀國,沒有朕的援助,絕撐不過五天。”衛聆風沒有溫度的眼光落到我身上,“藍老爺雖然已經在傅君漠手上吃過一次虧,在這當口,卻不得不再賭一次。”
我想笑,卻不知爲何扯不出笑容,只能面無表情地回道:“他是他,我是我,汀國更只是汀國
。”這些,與我何干?
“哦?”衛聆風有些詫異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朕還以爲自己的國、自己的家和親人藍小姐多少會顧及一點。”
我渾身都打了個哆嗦,警戒充滿了全身每一個毛孔。那話明顯就暗示,他懷疑我是不是真正的藍瑩若。這個人,太厲害了,就算只是多跟他呆一秒,都覺得自己會被莫名其妙地吞掉。
我深吸了一口氣,掩住心理的忐忑,淡淡道:“皇上,你就別多費脣舌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嫁。頂多,也不過再私奔一次。”
“那便沒辦法了。”衛聆風收回那塊在桌上被晾了許久的白玉,眼光灼灼而興味地掃過我,面色卻仍是淡然,“撇開第三個理由,朕頂多退而求其次,娶了藍家二小姐。”
“衛聆風!”我拍案而起,怒視着他,“你不要太過分了!”
“大膽!”玄天和文策傾身而起,一把將我按回原座,兩隻手同時緊握住了刀柄和扇骨。文策原本溫和的臉上冷然一片:“皇上面前豈容你放肆,還請藍小姐別不知好歹!”
殺機,盡現。
無夜的手伸過來握住我的,他手上的繭刺地我生疼,可我卻緊緊握住,生怕這一放連我僅存的一點勇氣都失去了。
我揚起頭,高昂着下巴,冷冷看向眼前這個俊得邪魅、笑得溫和,卻讓我垂在桌下地手忍不住發冷顫抖的男子:“皇上,你愛娶誰便娶誰,與我無關。反正,我?;絕?;對?;不?;嫁!”
說完再不看他表情,拉了無夜的手便出去,我知道若再不離開,我肯定會被擊倒,這個男人太恐怖了。
手握上門把的那一瞬間,他悅耳得讓我發顫的聲音傳來,似響在耳側:“十天之內,你若後悔,便找文策,朕這點耐心還是有的。”
當時我壓根沒想過他說的爲什麼是十天而非五天,更沒想過我如何可能找得到文策。儘管答案在第二天便揭曉了。
只是當時,我除了狼狽地奪路而逃,什麼也沒能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