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服裝廠
石門市服裝廠位於城西中華大街上，離火車站不遠。
這個擁有兩百多人的小廠一直是由市二輕局管轄，後來改革開放，要搞活經濟。
於是簡政放權，給企業自主經營的權利，沒想到市場經濟的水太深，自主經營的服裝廠失去了計劃經濟的保障，卻沒有在市場經濟的海洋裡游泳的能力，生產的服裝款式老舊，無人問津。人們寧可去青年路自由市場上買南方販過來的高價衣服，也不看一眼服裝廠門口掛的“出口轉內銷”。服裝廠的廠長劉倉柱急得天天去二輕局找主管副局長，聲稱再不想辦法，自己就打報告辦病退。
這一天，劉倉柱剛準備去二輕局，廠辦室主任劉旭就迎上來：“二叔，有人找你。”
劉旭是劉倉柱的本家侄子。劉倉柱眉頭一皺：“誰找我？”
“不知道。兩個小年輕，穿的挺時髦的，進門就說找廠長。我讓他們在會客室等着呢。”
“走，看看去。”
這時，樂仁和樂山正坐在服裝廠的會客室喝茶水。
“樂仁，從這裡做的衣服能賣過鵬城那邊的進口貨？”
“山哥，別那麼不自信。都是服裝，只要款式好，成本低，憑啥不買咱做的？鵬城的衣服原來都是從鄉江進，後來不也是本地建廠生產了，照樣賣出去，成本比鄉江還低。石門十個紡織廠，五個印染廠，正經的紡織業大戶，爲啥不能就手把服裝業也發展起來？只要款式能跟上潮流，做工不用擔心，石門服裝廠可是正經有幾個老師傅的。”
“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劉倉柱的聲音打斷了樂仁的話。
“您好，您是劉廠長吧？我叫樂仁，這是我哥樂山。我們這次來是想在咱們廠定做一批服裝。這是圖樣，您看看。”說着話，樂仁從書包裡掏出自己畫的樣式圖。
“定做服裝？你們是那個單位的？”
“單位？我們是個人定做服裝拿去賣的。”樂山張口就把實底兒給交出去了。
“個人定做？做多少？”劉倉柱皺起了眉頭。
“做多少要看價格合適不合適，還有就是質量能不能保證？”樂仁對劉倉柱的態度有點不爽，石門服裝廠的困境樂仁已經打聽清楚了，原以爲廠裡見了訂單會熱情招待自己，沒想到上來先審查自己的資格。
“你這兩張圖樣只是畫了個外形，要做出來需要打版定樣，打一個版出來要是做的少的話，就不合算了。再有就是你以個人的身份訂貨，咱們也沒法籤合同啊？除非你預付全款。”
劉倉柱倒也不是不想做成這筆生意，只是幾十年的習慣不好改掉，凡事一板一眼，滴水不漏，市場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的丟掉的。
樂山見劉倉柱似乎不太在意這筆訂單，生氣的站起來搶過圖樣：“不行就算了。”說着拉起樂仁就往外走。
劉旭見好容易來的客戶要走，連忙攔住：“彆着急嘛！這不是商量呢嗎？”
劉倉柱見兩個年輕人年齡不大，脾氣還挺大，也不太高興。再考慮個體戶做生意，估計也沒多大的量，所以扭頭對劉旭說：“你招呼他們倆，我去二輕局辦點事。”說完就騎上自行車去進行例行的求救去了。
劉旭見廠長對這筆生意沒興趣，自己也沒權拍板，只好把樂仁兄弟倆送出辦公樓。
“對不住啊！我們是國營企業，規章制度得遵守。實在是不好意思，要不，你看看我們庫存的服裝有沒有合適的？順路看看樣品吧，門口就是我們的銷售部。”
劉旭賣力的推銷着。對於庫房裡積壓的各種成品服裝，廠裡早就有降價處理的政策，而且誰能推銷出去還可以按百分比提取獎金。這也是簡政放權後纔有的政策，可惜效果不好。全廠兩百多人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的，也沒賣出去多少。到後來銀行不給貸款了，連原材料也沒錢買了，只好停工停產。
劉旭一直很客氣，樂仁兄弟倆也不好拒絕，就順路進了門口的經銷部。
“你看，這是我們廠獲得的獎盃，這是市裡的優質產品獎狀，這是省裡領導到我們廠視察的照片，這邊都是我們的服裝樣品，你看這料子，絕對的真材實料，耐穿耐磨，保你最少五年不變形，七八年穿不壞……”
劉旭喋喋不休的介紹着，樂仁心裡卻苦笑不已：就這思路，服裝廠還得像上一世一樣，被私人承包幾年，然後破產了事。
“你別光說好，多少錢一件你得給個價啊！”樂山看的津津有味，忍不住問開了價格。樂仁轉身坐在一邊暗道：“傻哥哥，這不是價格的問題，市場根本不接受這些老舊款的服裝，你就是賠本賣，也沒什麼人願意買。”
“價格好說。要是量大，我們廠賠本處理都行。”劉旭的聲音傳過來。“這件中山裝？便宜～，你說要多少吧。一件？那就按標價賣了。這種白汗衫？能要多少？十件？十件不值當的賣，你要一包吧？整包按批發價，合兩塊五一件。要是要的多了，我們廠長簽字還能再降點。過去是我們廠一夏天全靠賣這種汗衫過日子，每年春節後就開足馬力生產，誰知道這兩年賣不動了，去年的貨底子還有不少呢！哎，你要是肯要去年的貨底子，我一包算你兩百，合兩塊錢一件。咋樣？”
樂仁百無聊賴的坐在一邊，心裡盤算着應該成立個公司，沒個營業執照辦啥事都不方便。
“樂仁，幫我看看這衣服有啥毛病不。”
樂仁回頭看見樂山兩隻手臂上搭滿了衣服，旁邊的劉旭抱着一個巨大的包裹。
“你這是要幹啥？”樂仁嚇了一跳。
“挺便宜的，給我爹、我娘，還有奶奶，秀梅他們都捎件衣服回去，也算沒空手回去。”
樂仁一抱頭：“隨便你吧！”
樂山和劉旭把衣服堆在辦公桌上，一件一件的挑揀着。
“這件我爹穿合適，這件奶奶能穿，這件送給二蛋……”
“樂仁，我挑好了，掏錢。”
“多少？”
“三百二十七”
“什麼？你買了多少衣服？”樂仁被樂山報出的價格下了一跳。
“主要是這包汗衫貴，一包一百件，得二百塊錢呢。不過家裡人多，分分就剩不下幾件了。”樂山趕緊解釋。
樂仁看着整整一大包雪白的套頭汗衫發愣：這印上字不就是曾經風靡一時的文化衫嗎？
樂山見樂仁不吭聲，以爲樂仁不想買，趕緊解釋：“不過挺合算的，咱們在火車上吃的那頓飯還花了二十呢！一百件衣服不比吃十頓飯合適？”
樂仁回過神來：“山哥，我不是嫌貴，我是覺得都買一種顏色太單調。”
“別的顏色也有啊？”劉旭連忙接上話，好容易談成一大筆生意，可不能讓他跑了。“紅的，藍的，黃的，黑的，綠的，你說要什麼顏色吧？全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