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皓南一個人以手掩面在手術室的門口坐了很久,內心的煩躁把時間拉的很長。一個小護士穿着無菌手術衣從手術室忙忙碌碌的衝出來,唐皓南伸手將她攔住。
“手術怎麼樣了?”取一個子彈怎麼要用那麼長的時間,深深的不安,已經隨着磨人的時間,一點一滴的腐蝕進了他的五臟六腑。
“你別攔着我,子彈嵌入病人的骨骼,我要去取工具。”有些不耐煩的,或者也是因爲真的着急的關係,小護士不管不顧的轉頭對着唐皓南咆哮。
唐皓南趕忙放開自己抓着小護士的手,目送她在自己的面前匆匆離去。
一個人不管有多大的能耐,多大的脾氣,在生命的面前,全部都變成了浮雲。唐皓南有些頹廢的一屁股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他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他的人生,到此爲止,到底還是結束了半生的輝煌,漸漸滑向黑暗。如今揹着一身罵名,半輩子的心血傾覆,心愛的女人不能由自己保護,這一切的一切,在他的面前如同浮光掠影一般閃過,他忽然有些累了。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手術室的走廊燈都滅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走廊內側,被手術室的紅燈映照的身單影只,這時手術室門口的紅燈陡然變綠,然後夏一冉被推了出來,麻醉的效果還沒有消退,唐皓南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只看到夏一冉緊閉雙眼的蒼白臉頰。
眼前有些眩暈,卻一刻也不敢怠慢的跟隨醫生和護士將夏一冉推入病房。
護士囑咐了一下就離開了,只剩下唐皓南一個人坐在夏一冉的牀邊。生怕弄傷她,他不敢撩開夏一冉的被單躺進去,只能癡癡坐在病牀邊上無聲的看着他最深愛的女人。
低頭,一滴眼淚陡然砸落在手掌上,無聲哽咽。他是一個男人,自以爲是的英明,卻總是一次一次的受人蠱惑,孩子沒了,公司倒了,如今就連夏一冉都受傷了,除了無能,他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自己。
無能,真是太無能。
甚至還因此一蹶不振,以爲能夠蜷縮在醫院這種地方不問世事就能逃避了,多麼可笑的想法,讓自己的女人獨當一面,身受重傷,其實這一槍應該是打在他的身上不是嗎?
伸手抵住自己的額頭,他知道,自己是時候改變了。
撥通賀文山電話的那一刻,唐皓南已經決定了要改變所有的事。
“喂!這麼晚還沒睡呢!”賀文山接起電話的時候,聲音依舊如同鐘聲一樣震耳欲聾。
“嗯,我的事情,有沒有什麼進展。”
“呀!你還知道問你自己的事情,我還以爲你已經準備當甩手掌櫃了呢!”賀文山聽起來毫無心機的調侃,聽在唐皓南的耳中卻無疑是一種諷刺。
唐皓南沉默,賀文山繼續接着往下說。
“有點進展,我查到了麗奧這個人,她在美國的時候就是一個大毒梟,上面有專門供貨來源,不過麗奧在兩年前已經被捕了。美國聯邦調查局提供的消息裡面顯示,因爲麗奧在監獄裡面懷孕,負責關押的警察局,爲了息事寧人,將麗奧放了出來,成了監外候審的狀態,說白了,也就和你現在的狀態一樣。”
唐皓南擰緊眉頭。“一個監外候審的人,怎麼能夠接手公司,並且簽署合同。”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正因爲麗奧沒有公民權利,也就是說,她所代表的百利大公司根本就是一個假的空殼子,你們簽署的文件沒有任何的法律效力,和你合作的百利大公司,只是一個冒牌貨罷了。”
唐皓南聽着,卻覺得這一句話裡面疑點重重,既然麗奧並不是百利大公司的中國法定代表,又是怎麼能夠打着百利大公司的旗幟招搖過市,畢竟百利大也不是一個小公司,在這種事情上疏忽的可能性不大。
“我們現在的調查重點,已經落在了百利大公司的董事長身上,他現在已經到了中國,一樣是在調查麗奧的事情。”
“嗯。”唐皓南沉沉答應着,腦海裡已經隱隱有了一絲頭緒,想要抓住,卻滑脫的更快。
病牀上的夏一冉擰緊眉頭髮出一聲嚶嚀,唐皓南連忙掛掉了手中的手機。
“冉冉,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轉身打個電話的功夫,夏一冉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汗。
說實話,她是因爲麻藥失效之後鑽心的疼痛給疼醒的,但是爲了不讓唐皓南難過,還是強自忍着搖了搖頭,環視病房一週,卻發現自己所處的病房並不是唐皓南的病房。
“妮妮呢?”她清楚的記得自己到達醫院之前,妮妮發出了一聲清亮的哭喊,這句哭喊是那麼響亮,所以在昏迷當中都支撐着她,直到醒來,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妮妮現在怎麼樣了。
“妮妮被賀槿堯帶走了,看起來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就是還受了點驚嚇,明天天一亮就帶着妮妮去複查。”
“嗯。”淺淺的答應一聲,夏一冉再一次疲憊的閉上雙眼。
傷口內錐心刺骨的疼痛,她只有閉上眼睛咬緊牙關才能夠抵擋,脆弱的時候,她伸出雙手,氣息不穩的向唐皓南訴苦。“皓南哥,有點疼,你來抱抱我。”
那無助的樣子,就像是一記重錘一般狠狠的敲打在唐皓南的心臟上,身心劇痛,顫抖着掀開夏一冉病牀上的被子,他緩緩躺進去,然後雙手扣合,將這具讓他日思夜想的纖細身體抱進自己的懷中,聲音低啞,落尾處是沉重的嗡鳴。
“很疼吧,冉冉。”已經說不出來太煽情的話,分別的時候,朝思暮想的都是想要將這副身體抱進自己的懷中,然而卻萬萬沒想到,當他真的將這副身體抱進自己的懷中的時候,竟然是這種狀況。
他事業潦倒,她渾身是傷。
夏一冉剛剛想要回答唐皓南自己不疼,突然發現他眼角有淚,伸手用自己汗溼的有些冰涼的指尖拭去他眼角的濡溼。
“怎麼哭了呢?你最堅強了不是嗎?”
眼淚雖然沒有溢出眼眶,但是夏一冉還是清楚的看到了他眼底的悲傷。
“那有什麼不能呢?就像是我以前總是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最後不還是敗在了狂妄自大上,現在一無所有也是我活該。”無奈的苦笑,他有些自嘲的承認這一切都是因爲自己狂妄自大,因爲從來都是一帆風順的走過來,所以開始不能腳踏實地,直到輸成如今這樣子,還不想承認這是因爲自己的失誤。
其實只是死要面子罷了。
夏一冉也確實是沒有想到一直非常要面子的唐皓南竟然會說出這樣自省的話。震驚之餘,更是狠狠的抱緊了唐皓南不算寬厚卻也不算纖細的背脊,緩緩的嘆息一聲,無奈和憐惜之中還帶了一分釋然。
“沒事的,都會過去的,經歷了這麼多,我現在是別無所求了,我只求你和孩子們都健健康康的,我們一家四口,過一點平平淡淡的日子就好,”
說着,疼痛襲來,夏一冉覺得自己渾身無力,視線也逐漸模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爲體力不支而顯得疲憊,還是因爲失血過多又要再次昏迷。
混混沌沌之中好像聽到皓南哥喊她的名字?
“嗯?”從鼻息之間發出一聲疑惑的輕哼,夏一冉閉着眼睛擡頭,脣齒之間卻碰到一個綿長的深吻,男人清楚熟悉的薄荷味道撲面而來,輾轉廝磨的吻因爲相隔的太久而顯得有些陌生。然而多年養成的契合卻仍在,細軟綿長的吻無比熟捻的在兩個脣齒之間融合,交錯,細軟綿長。
夏一冉清楚的聽到唐皓南越發濃重的呼吸,感覺到了他已經繃緊了卻不敢輕舉妄動的身體。
傷口有些疼,原本就不算安穩的呼吸更是被這一個細軟綿長的吻強行剝奪,儘管內心當中還是無比的留戀,夏一冉還是不得不以鼻腔當中濃重的悶哼聲音來結束這個吻。
男人的身體挪開,連帶着溫潤的脣齒一同抽離,留給她更大的呼吸空間,來抵擋情潮和疼痛的入侵。
夏一冉大口大口的呼吸起來,看着她如此痛苦的樣子,唐皓南的內心再一次被懊悔霸佔。
“冉冉,你沒事吧,我是不是又弄痛你了。”
沒有,夏一冉無力的擺手,已經連說話都覺得奢侈,其實她也很想吻他啊,只是剛剛就有些眩暈的腦袋這時候好像更加的眩暈了呢。
緩緩的勾起嘴角,夏一冉滿足的笑着,臉上的冷汗卻更加急的滲出來。“我太累了,皓南哥我想要睡一覺。”
費盡了渾身的力氣說完,夏一冉終於控制不住的閉上了眼睛,眼前迷迷糊糊的一片混沌。
而就在這一片混沌當中,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男人的懷抱,耳邊不甚清楚的響起男人的聲音。
“冉冉,我們結婚吧。不要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