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公園高大的法國梧桐,在夏日的深夜裡沉默着,緩慢搖動的聲音彷彿流動的沙漠。四周環繞着五棟正在修建中的摩天大樓,前一陣子上海的報紙每天都在報道這瞬間崛起的“金五星”,整個上海的市中心也因爲這五棟登峰造極奢侈標準的摩天大樓而往西移動了5oo米。以恆隆爲中心的上海版圖像是被上帝的手輕輕地搖晃了一下。
我和崇光在湖邊的一個長椅上坐下來。周圍的草地在夜晚裡散着濃郁的氧氣和草香。周圍連綿不斷的蟋蟀和蟬鳴,把月色襯托得一片靜謐。
崇光拖下他的西裝,問我:“要披一下麼?水邊冷。”
我搖頭:“不用。”
崇光沒聽我的,伸過他長長的胳膊將他的dior黑西裝披在我的肩膀上。
我伸出手一推,音量突然提高了很多:“我說不用!”
崇光的手僵硬地停在我肩膀上,過了會兒他沒說什麼,拿下西裝輕輕地放在他的腿邊。他回過頭望着我,目光在湖水的映照下顯得波光淋漓,我受不了他這樣的眼神,我轉開眼睛,他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像帶着夜色裡的1ou水,溼漉漉的:“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騙你我……死了……”
“沒有。”我搖頭。
“我知道你肯定怪我,”他挪了一下他長長的腿,換了個姿勢,“可是我沒辦法。你相信麼?我真的沒辦法。你相信我,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一個癌症病人更不想死,沒有人比我更想要活着。我做夢都想多活一天……”
密密麻麻的飛羽箭矢,將我.射得千瘡百孔。身體裡的力量隨着射出的洞口,汩汩地流失gan淨。
“我男朋友剛剛在我們家吃飯,”我.提起身體裡僅剩下的所有力氣說,“他今天還來公司找我了。”
崇光沉默着,沒有說話。
我回過頭去看他,湖水倒映在.他的瞳孔裡,夜晚的天空倒映在他的瞳孔裡,會呼吸的草地倒映在他的瞳孔裡,他深邃的眼眶裡盛着一碗冒着熱氣的黑色草漿。
我轉過頭,看着湖面的水紋,繼續說:“你……走了……之後,他.回來了。我不知道怎麼做。你什麼都沒有告訴我,你用一個葬禮**裸地把我從你生命力踢開了,像踢走腳邊的汽水罐子一樣。你選擇了死亡,你選擇了一種讓我連等待都沒辦法的方式離開了,你說我怎麼辦?”
崇光沒有說話,他沉默着,像夜晚裡一隻溫馴的獸.類,散着熱量,散着野性,但是也散着眼裡悲傷而熱烈的期望。
“沒事,你決定吧,”他的聲音沙沙的,聽起來動人極.了,“我聽你的。”
他望着我,眼神.裡劃過一道讓人胸口痛的光芒,彷彿一尾遊動的魚一樣,突然消失在黑色的水面之下。他那雙好看的大眼睛像關掉的燈一樣,瞬間黑了下去。
我回到家的時候,驚訝地看見了坐在客廳的簡溪,“你怎麼來了?”
他點着一盞檯燈,正坐在沙上翻雜誌。他看着我,溫柔地笑着,衝我伸出雙手:“你去哪兒了?”
我走到他的身邊,坐下來,將整個人丟進他滾燙的懷抱裡:“剛看顧裡的生日計劃書,看得頭痛,出去走了一圈,透透氣。”我聽着簡溪的心跳聲,瞬間被巨大的疲憊打垮了。
“睡吧?”
“嗯。”我閉着眼睛,在他的胸口含混地回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