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風和日麗,陽光透過白白的雲朵,溫柔的灑在萬物上。打開窗戶,一股新鮮空氣迎面撲來,一縷縷金色的光芒照的齊宇眯起眼睛。
“今天是個好天氣。我吃過早餐就出發。”
“好嘞”盛妍跳了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你都不用睡覺,還真不錯,昨天晚上你幹嘛了”
“現在的我,不餓,不困,也不冷,我還真懷念又餓又困的時候呢,昨天就在窗邊坐了一個晚上,看星星,看月亮,看對面的燈光,看樓下的大爺大媽們跳舞。突然覺得這些習以爲常的東西真美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的看不到了呢”
“現在不是還都很好嗎,也許你會一直留在這兒”
“應該不會,從週六遇到你開始,我就慢慢感覺到,自己的記憶力在減退,好些事情慢慢的開始忘記。可能再過不了幾天,我就真正與這個世界永別了”盛妍擡着頭,望着窗外的藍天,眼睛裡瀰漫着淡淡的憂傷。
“別講那些悲傷的話,我們現在不是應該抓緊時間去見想見的人嘛?對面小街上有一家小籠包很好吃,你和我去吃好後,就去找夏薇薇。”齊宇岔開話題。
“嗯,你說的對。”
吃過早餐後,兩個人坐上了車,向天使福利院開去。
天使福利院位於南江市郊,車程2小時,到達的時候已臨近中午,之所以這麼晚,是因爲中途去了附近的古鎮。
福利院坐落在南塘古鎮附近。兒時住在這裡的時候,盛妍會和夏薇薇會在課餘時間跑到這裡來玩。古鎮不大,但很熱鬧。路邊零零散散的小商人們販賣着當地小食。其中有一位年長的爺爺做了一手好吃的海棠糕,頗受歡迎。小盛妍和夏薇薇時常擠在排隊的人羣中看爺爺如何製作。小火爐上一個黑色烤盤,烤盤分成5個圓形模型。刷好油後,把調製好的麪糊放在上面,會發出滋滋的響聲。過一會放進紅豆後再將它翻面,金黃色的海棠糕流着糖汁。兩個小女孩都看的入了迷,待到沒人排隊時,爺爺總會拿出2塊,放在棕色的油紙上,笑着遞給她們說“快,趁熱吃吧”那香甜軟糯的味道,她們真喜歡啊。
今天,盛妍想帶着這份甜蜜給自己最好的朋友,她拜託齊宇,到古鎮上碰碰運氣,看看兒時的那個爺爺還在不在。
到了古鎮,如今已經是今非昔比。路兩旁都是統一建好的攤位,街道入口處滿是熙熙攘攘的人羣。“南塘古鎮老街”的拱形招牌赫然在目,顯然,這裡已然成了旅遊觀光的景點之一。
齊宇和盛妍隨着人羣走進了老街。琳琅滿目的商品讓人目不暇接。各種各樣的服裝,飾品,工藝品店整齊的排着隊伍。咖啡,奶茶這些新式的飲品也穿插在各個店鋪中,兒時的記憶已經在這裡也再難尋覓。走到中間的時候,一個小小的店面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
“美美海棠糕”齊宇擡手指着招牌“你說的是這家嗎”
“不是的,是那個爺爺的推車上”
“都過去多少年了,哪還有推車呢,過來先看看”
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帶着深綠色的圍裙,向齊宇打着招呼“你好,要買海棠糕嗎”
“怎麼賣”
“3塊錢一塊,10元4個”
“那來4個吧”
年輕人用紙盒包好,放到透明的塑料袋子中,遞了出來。
“問一下,之前這條街有一個老人賣海棠糕,現在不來了嗎”齊宇接過袋子順便問了問年輕人。
“那是我爺爺,您一定好多年沒有來這裡了”年輕人笑了笑。
“爺爺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5年前就不做了,現在我來接班”
“哦,這樣哦。不錯。你們家的海棠糕味道真不錯”齊宇對年輕人豎起大拇指。
“謝謝,吃好再來。”年輕人笑着看着齊宇。
走出老街,盛妍擡起頭問“你也吃過爺爺的海棠糕啊”
“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好吃呢”
“是你剛纔說的啊,有兩個小屁孩,饞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自己沒錢,等着爺爺給你們吃”
“哈哈,你好像又在嘲笑我了”盛妍笑彎了腰。
穿過銀色的柵欄,地上兩側是開滿花的花壇,花壇右側樹立着的大理石上鑲嵌着金色“天使福利院”的大字。這裡是正門。大門正對面放眼望去,一棟三層樓房,房子是紅色屋頂,白漆牆面,看起來乾乾淨淨。“這是主樓,後面還有一棟,是食堂和活動室”。盛妍站在門口詳細的對齊宇講解着。
“夏薇薇在這當老師?”
“對的,生活老師,主要負責孩子們的生活起居”
“那應該蠻辛苦的”
“嗯,不過她說她喜歡這份工作,我們進去找她吧。”
“等等,先想好怎麼介紹我自己,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我說去找夏薇薇,可她不認識我,我甚至不知道夏薇薇長什麼樣子。我說是你的朋友,你已經幾年不再這裡了,保安亭估計過不去。”
“嗯,讓我想想”盛妍歪着頭沉思了一會兒
“走,跟我來,我有辦法。”盛妍繞過福利院外的鐵柵欄,踩着崎嶇不平的泥土地來到了這羣建築的後面。從這裡看過去,是一個類似於學校操場大的一塊活動場地,紅色的塑膠跑道後是一塊綠色的草坪。再向前就是盛妍說的活動室了。房子並不大,灰色的外牆上已經能看到幾塊斑駁的污跡,可見已經有一些年頭。在草坪上十幾個孩子在活動,有的打球,有些跳繩,也有的孩子在騎腳踏車。一個身穿深藍色上衣,帶着帽子和口罩的老師在附近維持秩序。
“一般這個時間是福利院的活動時間,所以夏薇薇在操場上的機率比較大。”
“那個穿深藍色的外套的就是她嗎?”
盛妍把轉頭仔細的看了看,“沒錯,就是她”
“怎麼捂這麼嚴實,不會是感冒了吧”
“嗯————”盛妍欲言又止的樣子“她小時候受過傷,頭和臉上有傷疤,所以她一直都是這樣的穿着”
“哦,這樣哦,你怎麼之前沒提過。”
“夏薇薇不喜歡別人知道,所以我都不會說。”
“這麼介意啊,那還怎麼在生活啊”齊宇轉頭向操場內望了望。
“因爲燒傷嚴重,所以薇薇一直不敢把自己的臉露出來。雖然生活上有些不便,但是這樣會有安全感。免得承受外來的異樣眼光”盛妍解釋到。
“原來是這樣,不過人還要勇敢的面對自己,也許別人並不是她想像的那樣子呢”
“現在幾點了?”盛妍問到。
“差不多11點”
“那應該還有半小時,夏薇薇就可以下課了,我們等她一會吧。”
“當然可以,我在這裡等,你不是來去自如嘛,你現在就可以過去了,然後到下課的時候再來找我,我把海棠糕拿給她,到時候再把你想和她說的話告訴她。就圓滿了。”
“嗯,好的”盛妍像風一樣的穿過柵欄,向裡面走去。
齊宇環顧四周,地上滿是枯樹葉,踩上去發出莎莎的聲音。他找了一塊相對平整的石頭背對着福利院坐下來。太陽很大,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時不時飄落下來的銀杏葉,被微微的秋風吹的滿地金黃。遠處河邊一排棕紅色的落羽鬆,優美秀麗,圓錐形的樹冠,讓人有一種嚮往的感覺。這裡很安靜,能聽見鳥的叫聲,不知道鳥兒在聊些什麼。它們是否也有煩惱,也有數之不盡的慾望。
齊宇低下頭,想到了楚瑤,出來幾天,一個電話都沒有,她會想到自己嗎?她還是失眠嗎?她自己在家還會做豐盛的晚餐嗎?生活的壓力讓這個女人不知所措。原來那個真實的楚瑤其實兩年前已經不見了,雖然她想告訴大家她已經走出失去女兒的陰霾,她會勇敢的面對生活帶給自己的傷疤。她努力的做着一切,微笑的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每晚作出可口的飯菜,這是這又能怎樣呢,她也許騙了自己,卻並不真實。只有現在這個男人知道,在楚瑤的內心裡,痛苦沒有消減,而是一天天的瘋長,直到吞噬着自己。
齊宇又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本該是安享天倫,卻整日誠惶誠恐,患得患失。活在自責和後悔當中。她真的害怕在失去什麼了,唯一的兒子是他活着的勇氣。她總是說是自己害了齊宇,把齊宇的小家給毀了,可是母親啊,兒子不怪您,您別再難爲自己了。
還有嬌嬌,那個讓他日夜牽掛的乖女兒,在另一個世界還好嗎,剛離開的時候有沒有也來找過自己?曾經在冰冷的河水裡孤單嗎?齊宇是多想給女兒披上一件棉衣,抱抱她啊。多想再聽聽她講故事。多想再牽她肉肉的小手。
然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逍遙法外,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他們無視生命,無視親情,只有利益和貪婪的慾望。
自己呢,兩年的時間裡又爲女兒做了什麼?而如今又一個無辜的女孩命喪晨曦河。齊宇握緊拳頭,仇恨涌入心頭。該死的頭痛又開始了,齊宇從口袋裡拿出藥丸,一口氣吃掉三顆。
一隻松鼠從樹上爬了下來,蓬鬆的尾巴翹的老高。它快速的穿過草叢,不見了蹤影。齊宇站了起來,拉回了思緒,他擡起手看了看錶,已經12點30分了。不知不覺中時間過的飛快。
“盛妍怎麼還沒來找自己,該是午休的時間了”齊宇內心想着轉過身,望向柵欄裡的操場。草坪上一個人都沒有,孩子們應該都進樓內用餐了。
“也許還不到方便的時間”齊宇決定再坐下等一等。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依舊看不見盛妍的身影。
“怎麼回事”齊宇內心開始焦慮起來。“這孩子怎麼這麼不靠譜啊,等了將近兩個小時了”
齊宇肚子開咕咕的叫起來,無奈之下,他從口袋裡拿出煙盒,點上一支菸,焦急的朝操場內的活動室望去。
“哎,那位男士,這裡不可以抽菸”一個身穿制服,保安模樣的人走了過來。
“哦,好的,不好意思啊”齊宇掐滅了剛點燃的煙。
“你在這裡做什麼,我觀察你好一會了,你往裡看什麼”保安模樣的人大聲說,彷佛這樣可以提高自己的氣勢。
“我找個人,很快就走”
“找人到正門,你在這後面幹什麼,快走,快走”
“我真的是找人的,正等着呢,一會就出來”齊宇辯解道。
“找人去前門登記,趕快離開這裡,要不然我馬上報警”保安邊大聲呵斥着,邊掏出手機。
“好,好,好我現在就走。”齊宇並不想與之爭執。他大踏步的從草叢中走出來。繞過鐵柵欄,重新回到天使福利院的正門。
“要是找人,就來門衛室登記,我在電話聯繫。”
“算了,我到車上等”齊宇沒有回頭。
另一個年長一些的保安從門衛室探出頭來“怎麼回事?”
“他說找人的,讓他登記又不來,騙人的”
“現在外面亂的很,查的得仔細些。”
聽到這樣的非議,齊宇生氣的回過頭“跟你們說是找人就是找人,我就是不想進去而已,我這裡的海棠糕就是給她的,我直接放你們這裡,她出來給她”
齊宇徑直走到門衛室,把手上的海棠糕袋子放在門口的窗臺上。
“夏薇薇,她出來時候給她就好。我就在前面50米外車上等她。”說完齊宇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你找誰?”
“夏薇薇,那個生活老師”
“夏薇薇?新來的?我怎麼不認識。”年長的保安鄒着眉毛,拿出一個硬殼筆記本查閱起來。
“沒這個人。我都查遍了。把你的東西拿走。”
“夏薇薇”齊宇大聲的又重複了一遍。“怎麼可能沒有,剛纔我還看到她在操場上上課呢,穿藍色的外套,還帶着口罩。就是那個生活老師啊”
“生活老師?我們只有一個生活老師,肖老師。沒有你說的什麼夏薇薇。”保安擺擺手,不耐煩的答應着。
這時,一個看起來三十開外的女老師從白色的福利院主樓走出來,身穿藍色外套,帶着帽子和口罩。
“就是她啊”齊宇擡起手指着迎面走過的女士對着保安急迫的說。
“肖老師,要出去啊”保安站了起來。“這個人說要找你,你認識她麼”
藍色外套女老師,停了下來“找我?您是?”
“我找夏薇薇,你不是?”
“我不是啊,我姓肖,是這裡的生活老師。”
“那你怎麼帶着口罩”齊宇盯着肖老師
“你管人家帶不帶口罩呢,管的還真多啊”保安在旁邊附和着。
“哦,是這樣,我今天感冒了,怕上課傳染給孩子們”說着,肖老師從容的摘下了黑色的口罩,露出了白皙潔淨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