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次受傷,都是三師兄來給她醫治,餵給她的丹藥,都是帶着甜味的。
彼時,她還以爲那是自家三師兄的習慣,後來才知道,三師兄是怕自己覺得吃藥苦,不肯吃。
而等她問過乃至偷笑後,後來再吃的丹藥,都苦不堪言。
那時候,一旦自己抗拒,三師兄就會笑眯眯的用誘拐小朋友的語氣說着:“乖,快吃。”
深知白藥是個黑心肝的陸韻,從不敢反抗。
她已經很久,沒聽到這句話了。
她扯扯嘴角,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好,不睡。”她應着,眼前所有光線都被奪取,她的眼睛看不到了。
不僅如此,她的嗅覺也在消失,空氣中的那些腥味,都在淡去。
緊接而來的,是聽力的減退。
她想,要不了一刻鐘,自己就會變成五感盡失的廢人了吧。
“小師妹。”
白藥還在喊着,那雙向來溫和含笑的眼裡,此刻凌寒一片,一張臉繃的很緊。
他不敢低頭,生怕看到自家小師妹血淋淋的模樣。
呼吸粗壯,胸腔中的那顆心臟,從未跳動的這麼激烈過。
他的呼喊,沒有等到迴應。
手指顫抖,將陸韻往自己的懷裡摟緊幾分,白藥喉嚨滾動,強迫自己沒有低頭。
他又喊了一聲。
“嗯,我在呢師兄。”
屬於陸韻的聲音,有些飄忽不定,好似那捉摸不透的風,隨時都會消散。
當這個念頭浮現在腦海中時,白藥看到雲水清停下了腳步。
“你們先走。”
這是屬於雲水清的傳音。
白藥扭頭,不意外看到了孟臨投過來的眼神,他也被傳音了。
他的背上,紀紅溪呼吸愈發低沉。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沒有開口說些什麼。
魔巢之主追來了。
雲水清站在原地,看着那片席捲過來的黑暗,臉上沒有畏懼。
他只是有些留戀的看着自己師兄們和師妹離開的背影。
或許此次一別,再無歸期。
可無妨啊。
他們還活着就好。
他本就是從弒神劍中誕生的一個劍靈,一個沒有過去的存在。
是師父,是師兄和師妹給了他一個家,讓他有了期望的未來。
和他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他學會了如何變成一個真正的人,喜怒哀樂,七情六慾,都那麼分明。
他還擁有了屬於自己的身軀,不用受制於弒神劍。
既然他這條命是小師妹他們給他賺回來的,今日爲他們交代在這裡,也沒什麼不好。
就是希望小師妹醒過來時,不要太生氣啊。
由純粹靈氣聚集而成的弒神劍出現在雲水清的手裡,劍意劈出一道光練,驅散一部分黑暗。
那裡,魔巢之主大步而來。
“不自量力!”對於雲水清的停留,這是魔巢之主的評價。
在他眼裡,這幾個人不過都是螳臂當車的螻蟻罷了。
“也許吧。”
雲水清不在意的迴應着。
他當然知道自己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
可若用他的死,換來他們的生,那是大賺特賺。
雲水清的劍意,同他一樣,乾淨透徹,似那清凌凌的溪水,一眼就能看到底。
漫天劍光中,魔巢之主不過袖子一甩,就將雲水清擊飛出去。
捂着胸膛咳嗽幾聲,吐出一口淤血後,雲水清不在乎的繼續撞過去。
肉身相搏,魔巢之主不屑於此。
“礙事。”
眼神掃過,對於雲水清那悍然赴死的姿態,魔巢之主覺得煩躁。
他打出一掌,擊碎了雲水清手裡的劍。
碎片擦過雲水清的肩膀,留下大片的血痕。雲水清胳膊都在顫抖,越境界挑戰本就危險,更何況對上的是這修真界最頂尖的那一個存在。
不知道他以這英雄的姿態赴死,可否在這修真界的歷史上留存點滴痕跡。
就算不行,他作爲小師妹的師兄,也能在這波瀾壯闊的歲月長河中,留下或多或少的一筆吧。
他最後回首看了眼他們離開的方向。
那其實沒了人影。
他的腦海中浮現問天峰上的那座亭子。
這些年來,自己都站在那裡,一次次送別他們離開。
他不大會喝酒,也知道自家幾位師兄喜歡給自己下黑手,可每一次他都喝的豪邁。
那時候他在想,遲早有一天,能讓他們也送送他。
如今,他似乎得償所願。
他將要比他們所有人都先行一步了吧。
雲水清莞爾着。
小師妹,別難過啊。
低低如同呢喃的聲音,或許能順着歸家的方向,吹到那人的耳邊。
雲水清眉眼乾淨,他調動身體中僅剩的靈力,衝向了魔巢之主的方向。
自爆,這是他爲自己準備好的結局。
以他的力量,根本擋不了多久。
可如果自爆,就算不能重傷對方,也必定能造成一定的阻礙。
哪怕只能拖延片刻功夫,也代表着他們有了更多的逃離時間啊。
四周靈力波動開始變得狂躁。
魔巢之主也察覺到雲水清的打算,本準備扭斷雲水清胳膊的手一轉,大片靈力打出,他想封鎖雲水清所在的空間,如此哪怕自爆,也無法危及到他。
可雲水清並不想如他所願。
驟然的提速,剛好突破封鎖,來到魔巢之主的面前。
他張開雙臂,擁抱住對方。
“再見了……”我的家人。
雲水清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所有的記憶,如同走馬觀燈,一一往復。
他的身體很放鬆。
他在等待自己的死亡。
應該不疼的吧。
他微笑的想着。
耳邊似有那魔巢之主憤怒的怒吼,以及……一道笑聲。
“嘖,還真想死啊。”
“等阿韻醒來,知道我沒能救她的師兄,怕是會難過的吧。”
是一個女子,聲音有點熟悉。
雲水清駭然發現自己體內本該爆炸的靈力被人阻止了,燥熱在消失。
他的肩膀被人按住,整個人和魔巢之主拉開距離。
不,不對。
那魔巢之主都沒有繼續攻擊自己。
雲水清扭頭,這纔看清來人是誰。
空蟬教教主……阿梨。
阿梨沒看雲水清,而是望向那魔巢之主。
兩人對立,相隔幾步路。
阿梨墨發搭在胸前,鮮紅的絲綢交織在烏髮之中,那麼顯眼。
她輕擡腳,點了點地面,警告般的看向那魔巢之主。
“這裡是我的地盤,你越界了。”
西岸之中,地盤劃分格外分明。
魔道五宗向來互不干涉,哪怕魔巢獨立在五宗之外,也是得遵守這個規則的。
五宗沒有魔巢魔修那麼瘋,不代表實力就差很多。
有一句話叫做,誰的地盤誰做主。
而現在,這裡是她的地盤,那麼她就是這裡的主,這裡的天和地。
阿梨漫不經心地開口:“你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