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白起與佔小滿的偶遇,還要從他金融圈裡的一位熟人說起。此人叫李華,算不上什麼牛逼的人設,是個炒私募基金的,不過此君的人緣不錯,大小還認識不少圈子裡的人。
聽白起說,這個李華也是個歸國高材生,金融這塊屬於科班,也就是這幾年的功夫,睜眼閉眼的看着他發達。前年自己弄了個茶話會性質的交流平臺,叫“金創合”。用白起的話說這個所謂的交流平臺其實就是個4S店車友會的套路,定期的搞一些活動,然後把一羣相干人等籠絡起來相互套套對方的資源。
白起還說,看李華和佔小滿在聚會上的種種表現,兩個人的關係似乎不太一般。在我們這個圈子,一年到頭五花八門的聚會不勝枚舉,但凡出席通常都會帶個女伴,用上海話說叫有腔調。女伴可以是女朋友,也可以是臨時的女朋友,總之出席這樣聚會的女性,知性是基本素質!胸大無腦的不行,腦大無胸的也不行,反正挺嚴格的。
我不願意把佔小滿歸納到此類種羣中去,我覺得她再不濟也不會淪落到去當高級外圍的地步。白起跟我說還是有點心理準備,按照他的經驗,要麼就是跟人好上了,要麼就是跟人搞上了,二選一的事,這個世界誰也不是善類,人總是階段性的動物。
重新出現在我視野的佔小滿又和之前有點不一樣,我不確定是錯覺還是什麼,就感覺這次回來後的她少了些戾氣,多了些沉穩和知性,反倒有點像初識那年的江婷。
不過佔小滿的對自己的評價只有兩個字——麻木!這是個很可怕的詞,代表着自暴自棄,代表着放棄了追求與愛,代表着灰白的世界。
她換了手機號碼,我是在她的樓下等了三天才見到了本尊,當然也見到了那個李華。李華給人的第一印象並不好,油頭粉面的,還帶了一副象徵着知識的無框眼鏡,一副斯文敗類的嘴臉。他很瘦,穿着修身的白襯衫,九分褲緊的讓我看着就尿急,反正就是那種讓我看着就來脾氣想動手的長相。
“你朋友?”李華問剛從他車上下來的佔小滿。
佔小滿看着我,微笑着點了點頭。
“哦,那你們聊,我就先回去了。”李華不忘用力的打量了一下我,還有我的新款跑車。
“樓上聊吧。”佔小滿跟我說。
房間裡的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一度讓我恍如隔世,突然就回到了許久之前的時光。那時候我和佔小滿寬鬆的坐在滿是衣服和雜物的布藝沙發上,前面的玻璃桌子上滿滿的堆放着零食和飲料,甚至是小龍蝦的殘骸,垃圾桶裡堆滿了喝光的啤酒罐子。晚霞順着落地窗的白色窗簾照射進來,落在我們的肩膀和後腦勺上面,我們兩個人就這麼歪歪斜斜的靠在靠枕上,咀嚼者QQ糖和辣條,研究着怎麼把xbox的遊戲打通關。
我問她近況,這段日子她到底發生了些什麼,讓我會產生這種奇怪的距離感。果然與何大河的猜測的出入不大,她在國內玩了一圈,然後沿着尼泊爾一路往東南跑,繞着印度洋兜了一圈。我問她這一圈下來有什麼收穫,她說其實也沒什麼收穫,旅遊這東西有時效性,老玩也沒意思,到後面都是一樣的,無非就是吃了睡,睡完了游泳曬太陽,越久越無聊。
至於那個李華,佔小滿說是在飛機上偶然認識的,同坐的美佳航空,聊着挺投緣,於是李華臨時更改了路線,跟她去了馬爾代夫。佔小滿說李華也就那樣,說不上出類拔萃的那種優秀,但比下還是有餘的。
“我一直覺得這不是你的菜吧。”
“確實。”佔小滿給我開了一罐啤酒。
“那你爲什麼……”
“麻木了。”
佔小滿嘴裡的麻木聽着讓人絕望。她說自從星銳的事情過後,她整個人都有了新的思考,覺得其實人這一輩子也就這麼回事,苦苦追尋的東西未必就一定是正確的,比如事業,又比如愛情。
她說這輩子她都在追求這兩樣,在愛情未至的時候她努力拼事業,當事業遭遇挫折的時候,她有無比嚮往依靠愛情。最終的結果是,事業垮了,也沒等到好的愛情,所以她心灰意冷的覺得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佔小滿說:“其實無所謂事業也無所謂愛情,這段時間我最大的收穫就是理解了什麼是將就。”
她口中的將就讓我很難受,這代表了一個曾經元氣滿滿的熱血新時代女性,變成了市井千篇一律的俗人。俗人沒什麼不好是俗人的自我安慰,誰都想活出精彩的一生,可誰又真的活成了自己?
讓我很好奇的是關於她那個神奇的愛情距離症的問題。
李華住在浦東,離這十萬八千里,按照常規操作,她佔小滿應該早就讓那麻桿條子去死了,可爲什麼她卻還能與人保持正常交流的關係?佔小滿的答案是,沒有愛情還談何距離,就算近在咫尺那也是一望無垠。
我說你文藝了,現在說話都是言情小說裡的金句,你的髒話呢?一點兒都不酷了!佔小滿說只不過是偶爾的詩興大發,她還是那個她,只不過看破了紅塵而已。我說在古代,姑娘看破了紅塵都是入庵爲尼,怎麼到了現代卻成了隨便找個男人嫁掉的菲薄之人。
佔小滿提醒我注意,她還沒說自己要嫁掉!但也不排除真會走到這一步,反正得看情況,具體案例具體分析。
“那你選李華這種風一吹就倒的柳條男,還不如選我,我不比他優秀?”
“那肯定不能和你嚴少比,但你嚴少也有苦衷吧?”
我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論經濟實力我爆李華十幾條馬路,論顏值我好歹也是個魔都四小天王之一,論學歷不論學識我怎麼也是揣着哥大畢業證書的。可這一切都是虛名,我的命門就在背景上,不管是郎才女貌還是你情我願,在我們家這都不是我說了算的。
我不是沒想過淨身出戶這一條,但也就是想想。就像當初我看到婁子落魄到開輛日本車,我都覺得人可憐,你讓我擠地鐵吃外賣,租着房子快樂變成一個市井居民,我要麼是童話看中毒了。我承認我特別喜歡佔小滿,但在某些關鍵問題上我還是拎得清的,嚮往是嚮往的,但現實也該現實。
戀愛專家婁子老師說過:男人尋找愛情的目的絕大多數是爲了短暫的快樂,而女人尋找愛情的目的巨大多數是爲了終極的歸宿。
婚姻對於我這種背景的家庭來說,那就是個最糟糕的兩性關係,裡頭包含的東西太冗雜,濃濃的傳宗接代的封建塵土氣。
“另外,我們太熟了,我是說,咱們做了太久的朋友,這勢必讓我們都沒法去適應新的關係,不失爲有點尷尬。”佔小滿又給我開了一罐啤酒。
“好吧,你贏了。”我無話可說。這層關係長期困擾着我,比朋友近了那麼一些,比戀人又始終少了那麼一點,確實很尷尬。
“所以你接下來的打算是什麼?”我問。
“有想過開個小酒吧,李華說會資助我一部分。”
“把一部分去掉,我可以資助你全部。”我爭口氣。
“嚴肅,我們是朋友,我不想和你有什麼利益上的糾紛。”
“朋友幫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我不想把你當提款機,我知道你幫了我不少了。”
“你這是什麼邏輯。”
我理解不透,她寧願去要李華的錢也不要我的,到時候兩個人鬧了矛盾,扯起皮來,指不定僵成什麼樣,我告訴她這就叫受制於人,到時候會受人要挾的。她說就是想與我純粹些,她在上海就剩我一個朋友了。
話是有溫度的,但事就不太靠譜。我從佔小滿那出來就給白起打了個電話,讓他幫我搞定這個李華。白起怎麼說在上海的金融圈子裡也是個風雲人物,砸掉幾個像李華這種咖位的飯碗不是什麼難事。
我簡單的認爲,只要李華沒錢了,那佔小滿就只能來尋求我的幫助,而我又那麼的樂於助人。說白了還是對別人不放心,總覺得佔小滿是個受詛咒的女人,冷不丁的就會出現一些傷害她的人。
白起說那都是分分鐘的事情,反正他也看這個李華不太順眼。他這個人別的不愛,就愛搞人,君子的嘴臉,惡人的心,這也是我不太喜歡他的原因,但不得不承認,有時候還真用的上他。
另一方面,何大河與江婷的關係一直穩步下滑。在佔小滿出走之後回來之前的這段時間裡,何大河的治療取得了階段性的進展,他已經能慢慢的記住一些日程的安排和客戶的簡單資料,這都得感謝被當做寶藏一樣放進保險櫃裡的藥。
上海的夏天總是這樣炎熱,膚色悄悄的由白轉黑,在這座夜晚聽不到蟲語的城市,總有人爲之瘋狂,也總有人成爲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