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一去永不回

1.

佔小滿抓抓頭,有點搞不清楚這是什麼路子,她嚴重懷疑自己可能走錯片場了,正打算從這裡出去,突然廣播響起:從上海梅隴車站開往杭州的N521次列車現在已經開始發車了,請各位旅客拿好隨身攜帶的行李物品準備檢票上車……

廣播裡重複着這幾句話,人羣突然集中向佔小滿這裡涌過來,並將她團團圍在中間。

“喂,你們有病吧,我是來送文件的,喂……”佔小滿在人羣裡掙扎着,但似乎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她被人羣卷着衝向了候車室隔壁的調度室。佔小滿有感覺,她是被人硬生生推進來的,自己的肩膀還撞到了調度室的門上,有些微疼。

調度室裡坐着“諸葛蓉慧”!

這是個冒牌貨,確切的說是穿着打扮都貼近諸葛蓉慧當年風格的冒牌貨。她面前擺着一個麥克風,調度室儼然被富裕了廣播室的使命。

其實我是想找諸葛本尊的,只是這姑娘不知道死哪去了,她是個浪蹄子,隨波逐流的人,不是沒打聽過。有人說她結婚後就跟着那個當攝影師的老公四海過起文藝流浪的生活去了,也有人說他們早就離了混,諸葛一個人去了其他地方,繼續重操舊業。

史健說,是不是本人不重要,氣氛渲染到就行了。於是當這個陌生的冒牌貨出現在佔小滿面前的時候,佔小滿是有些尷尬的。

“妹妹,你哪位啊?”

“小滿,是我呀,我是諸葛,你怎麼跑來廣播站了?何大河呢?”

“何大河?何什麼大河啊,我來送材料的,你們負責人呢?”

“我不跟你說了,還有一分鐘就要開始校廣播了,你走的時候幫我把門關上……各位同學,你們好,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畢業季節……”

“莫名其妙!”佔小滿有些煩躁,她覺得是有人故意在給自己搞惡作劇。

從調度室裡走出來,佔小滿擡頭看了一眼門牌,自言自語的說:“明明是調度室,跟我玩什麼情景喜劇啊。”

佔小滿掃了一眼四周,剛纔還一窩蜂的站臺現在半個人影都沒有,倒是在靠近廣告牌的位置有個很顯眼的布藝手袋。佔小滿走了過去,這個手袋看着有些眼熟,裡面是些早年的私人用品和化妝品,還有一張被折過的文件。

佔小滿打開一看,是求職通知書,自己的大名豁然寫在醒目的位置。

她似乎知道了些什麼,猛地轉過身,看到史健雙手插在口袋裡,衝自己微笑。

“我他媽就知道是你在搞鬼,又想幹嘛?催眠我嗎?這次搞這麼大陣仗?連臨時演員都用上了咯!”

史健沒說話,只是笑着朝佔小滿走過來,我也適時的按下了播放鍵,車站的廣播裡想起了熟悉的民謠。

佔小滿順着音樂的方向找到了出聲的懸掛廣播。

“有意思嗎?你信不信我報警。”

“想起來點什麼了?”

“該想起來的我早就想起來了,沒想起來的也不需要你來幫我。”

“不,你沒有想起來,因爲還差一點。”

“嗚……”列車的轟鳴聲蓋過了那首歌謠,許久未登場的雙層紅皮車呼嘯着從佔小滿面前經過,史健走到她的身旁,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講她的身體轉向面對列車。

“你看這些列車裡跳動着的畫面,看到他們的臉了嗎?他們都和你一樣,憧憬過上海,他們都想留下來,你還記得你當時的樣子嗎?”

佔小滿盯着這緩緩開過的車廂,每節車廂裡的人並不多,但每節車廂都有那幾個人,幾張臉,這一張又一張的臉在佔小滿面前呼嘯而過,快到模糊。

“看看他們,你會想起來的,你看車就要停了,3,2,1……”

史健打了個響指。

2.

在監視器裡,我能清楚的看到史健那個打響指的動作,隨即佔小滿就像灘爛泥一樣倒在了他懷裡。史健跟她說了什麼我聽不清楚,這應該就是催眠師的流程吧,過了差不多五分鐘,何大河走了出來,史健與他做了些肢體的交流,然後把佔小滿交到何大河手裡,接着就回到了我的身旁。

“你都和她說了什麼?”

“沒什麼,但是很成功。”

“我怎麼沒看出來成功啊。”

“很快你就看出來了。”

“我還是覺得你前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完全沒必要,你說要代入感,你把人騙過來,給她灌個迷魂湯什麼的,然後催眠就完了唄。”

史健說清醒催眠是最難的,必須要先把人帶到情景裡面來,然後在通過許多細小的細節去讓她緩緩上套,這些場景還必須是她經歷過的,可以是某個地點,也可以是某個人物。這樣的好處不光是能讓被催眠者進入狀態,還能讓她把夢境與現實連接起來。而我說的那個是**,不是催眠。

“注意你的措辭啊!”我可不是這種人。

“看吧!”史健得意的看着監視器裡的人。

我低頭一看,何大河正和佔小滿抱在一起接吻呢。

“我去,這麼少兒不宜的嗎?”看到這一幕我是又高興,又有點吃醋。

“而這一回,你可別在犯錯了,距離了一公里,別忘了。”

“這話我聽着有點不舒服的,我就問問你,上次是誰給老子出的這餿主意?”

“戰略需要,哈哈哈。”史健笑的倒是很開懷。

在他的戰略裡,對江婷實施的也是遞進打擊。也正是利用了江婷對佔小滿的忌憚,一步一步讓江婷走進了自己的套中套裡面。就如他自己所說,每一步他都沒有很大的把握,不過他這個人有一點好,沒把握不要緊,他還有後續的補救措施。

那天江婷與何大河在一起時,他拋出了我這顆棋子,把江婷從絕望的深淵裡拉了回來,給了她一絲希望,這是江婷最後的火種了。現在他又導演了這一出好戲,也就是說,把江婷最後這點希望也給澆滅了。

他跟我說,人心就像一個黑洞。當你以爲自己講被永遠困在這黑洞之中的時候,你卻發現了遠處的一絲光,這便是全部的求生欲和希望,可就在你用盡最後的力氣,爬向那束光源的時候,就在你離它近在咫尺的地方,眼睜睜的看着這個給你希望的小洞被人從外面堵上。那時你所有的求生欲就會泯滅,這纔是最深的黑暗。

史健要的就是這種絕望的黑暗,因爲只有心死的人才會重生,到時候他就會成爲江婷的救世主,再也不用悲傷朋友和師兄這層標籤。

3.

佔小滿看着何大河屋內簡陋的樣子,說:“真有點回到剛畢業那會的感覺,那時候一碗加辣加醋的麻辣燙都是絕世美味,冬天漏風的房子,雨點打在油毛氈上的滴答聲都好美妙。”

佔小滿拿過靠在牆角的木吉他,摸着上已經看不清圖案的貼紙,彈唱起來。

時光一去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憶童年時,竹馬青梅

兩小無猜,日夜相隨

春風又吹紅了花蕊

你已經也添了新歲

你就要變心像時光難倒回

我只有在夢裡相依偎

……

“你還記得這首歌啊。”

佔小滿放下琴,說:“當然,這是你教會我的第一首歌,也是唯一一首我能彈下來的。”

何大河笑着說:“明顯生疏了很多呀。”

“轉眼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兩個人就想久別重逢後的知己,天南海北的瞎扯到天亮。基本是把過去現在將來都過了一遍,何大河問起佔小滿在車站那會到底看見了什麼。

佔小滿說是經常會夢到的場景,飛沙走石,碎掉的站臺,變形的路人,還有那向魔鬼一樣高速衝進來的列車,還有那個眼睛血紅的自己。不過這一次,何大河出現在了那個恐怖的畫面裡,並且像個英雄一樣的出現伸出手來,拉着她衝上了天梯。

天梯是一個露天的舞臺,舞臺上坐着剛獲獎的女子樂團,演奏的曲目就是那首《拉德斯基進行曲》,當時何大河就抱着佔小滿說無論現在還是將來,他都會在她的身邊保護她,並且永遠不離開。

校園的廣播裡傳來諸葛的聲音,說又到了畢業季,我們終將離開我們的母校,請不要忘記這裡,也不要忘記你們所有愛過的人,下面播放的這首歌裡有你、有我,也有那些讓你們銘記一生的人。

“我記得那首歌,是你畢業時候寫給我的。”佔小滿擡頭看着何大河的眼睛。

“女生宿舍九號樓的姑娘!”

“沒錯!”佔小滿臉上寫滿了幸福。

佔小滿看着牆上爬過的一隻蟑螂,下意識的往何大河的懷裡擠了擠,感嘆說,在上海奮鬥這些年,還是把自己活成了這樣。

何大河說了句不至於,並扔出了一隻拖鞋,拖鞋精準的命中了窗戶玻璃,直奔樓下而去。佔小滿說這麼多年了,領導的出手還是如此不同凡響。

“要死啊!”樓下傳來了飯館大嬸的叫罵聲。

何大河與佔小滿笑的倒是開懷,何大河說明天就殺回大上海市區!佔小滿用力的點點頭,何大河的這句話,她聽出來這是一個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