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普通的辣椒粉吧?”
輕晨轉身,正準備去撿那落在地上的手爐。突然頭頂傳來一個冰冷冷的聲音,嚇了她一跳,下意識的看向說話人,不意竟似落入了一池深潭差點溺斃。
那是怎樣一張臉,雖然戴着面具卻絲毫掩不去菱角分明的臉廓,眉若刀裁直飛鬢間,那一雙深沉的眼睛,似是看不到底,幽黑無垠,睫毛濃密而欣長,在眼間投下隱影更是襯得眼眸深不可測,眉眼之間不見有絲毫的喜怒哀樂,露在外面的薄而堅定的脣輕抿着,和那雙冷清的眸子很是相配。
輕晨不覺抽了口冷氣,呆呆地看着那眼眸,直到那人輕輕挑了挑眉,輕晨才驚覺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半天了,連脖子都仰的發痛,連忙低了頭。天!太丟人了。竟然看呆了,不覺臉一陣發熱,不知道臉是不是紅了。
“什麼?你剛剛說什麼來着?”輕晨有些迷糊地問着,壓根就不記得剛剛他問了什麼。
“哈哈,四哥,這丫頭好像對你這張臉很感興趣呢。”這丫頭不怕四哥嗎,居然敢那麼直勾勾地盯着看。
“那個,你別亂說,我是看他跟我一個故人很像。”輕晨窘迫地跑了幾步去撿地上的手爐。
“我要回房了,你們該去那裡去那裡吧。”好冷啊,回去睡覺纔是正事。
“哎,小丫頭,這麼冷的天,又這麼晚了你讓我們去那裡啊?要不你收留我們吧。”這麼晚了,又累又餓的,他可不想再跟着四哥下山。
“你們要是想進來就進來吧,那個人不能進。”輕晨迎向那藍衣男子的目光,不知道爲什麼不想拒絕。可能是他身上那種天高任君飛的灑脫讓輕晨覺得輕鬆吧,那灑脫正是她欠缺的啊。輕晨不再看他們舉步進了屋,聽見他們在外面說着。
“四哥,我們天亮再下山吧,我累了,天這麼黑也不好走。”
輕晨聽那黑衣男低低的哼了聲,兩人就也跟着進了房。
輕晨脫下那件純白羽紗面白狐狸裡的鶴氅,扯着縫製在上面的雪帽,只見領口和雪帽相接處已是被那刀劃破,裂開長長的一道,不覺皺皺眉,明天要是青黛問起還真不知道怎麼回呢。不過也怪,晚上這麼大動靜她們幾個竟沒聽到嗎?看來今天真是都累壞了。
“那桌上有茶水點心,你們自己隨意,要是不夠外面供桌上還有自己去拿。/”擡頭撇了一眼,那兩人真是自覺,不等招呼已經坐在了桌前。
“小丫頭,你不怕我們是壞人嗎?”隨手拿起一塊栗子酥放進口裡,真甜啊。
“壞人?我是既沒有財,雖說長得好看點,可年紀太小怕也稱不上色。唯一擔心的就是你們殺人滅口,可要是你們真有那打算,這會兒我也不用坐這裡了。”這藍衣服的男子身上有着灑脫還有着正氣,那黑衣的雖是冷了點可卻不陰邪,再說看着兩人的樣子怕也不屑爲難個小女孩兒。
“恩,說的有理。可我們是泣血樓的殺手,殺人不眨眼的,尤其是我四哥,死在他手裡的人怕是比你見過的都多。”沒事逗逗這小女兒也不錯,好久沒見過這麼好玩的人了。
“殺手嗎?就你們這樣,也就會戴個面具出來糊弄糊弄小孩。你們要是殺手那豬都能爬樹了。”輕晨一臉不屑地看那人一眼,說話不打草稿,這樣的謊話沒什麼可信度哦,要真是殺手會告訴別人,生怕人不知道似的。
“你爲什麼不信?”
“你給我的感覺太清爽,不像殺手。更重要的是他,他絕不可能是殺手。”
輕晨看向那黑衣男子。只見他坐在桌邊,兩腿大張背脊挺直,一手放在膝上,一手正摩挲着杯緣。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側臉,卻似比正面更顯菱角分明,臉廓深邃,宛若刀刻,真是一身凜然。
“哦?你倒是說說爲什麼四哥不會是殺手?”
“殺手不會有他那樣的氣度和氣勢。他給人的感覺不對,殺手是要隱忍的,不知不覺致人死地,他的存在感太強了,還沒靠近人就被發現了還做什麼殺手哦。”這樣的人,這樣的氣勢不是殺手該有的。
“四哥真有趣,你什麼時候多出個小知己啊?哈哈,你這小丫頭倒是說說我四哥是怎樣的氣勢?給人怎麼樣的感覺?”
“恩,怎麼說呢,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給人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感覺。”泰山壓頂也會不動聲色吧。這邊都被議論半天了,輕晨看那黑衣人就像說的不是他一樣呢,一點反應也沒有,真是個冷人,對自己都可以這麼冷。
“還真說的像那麼一回事,那你看看我呢?我怎麼樣?”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羣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呵呵,你的那面具下定是一張迷倒衆生的美人臉。”輕晨笑笑,掀開被子躺下,不行了,太困了。
“我要睡覺了,你們自便哦,記得卯時前離開哦,別嚇壞了我的侍女。”輕晨說完也不再看他們,拉過牀上的大狐皮娃娃抱在懷裡就閉上了眼。這娃娃是和那手爐一起做的,抱着又柔軟又保暖,不知道比現代的娃娃好了多少倍呢,雖然長的可能沒有現代的娃娃精緻。唔,真的好累了,又是爬山又是被挾持的。迷迷糊糊沒一會兒輕晨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聽輕晨的呼吸已經平穩那藍衣人才小聲道:“四哥,這丫頭還真有趣,不知道是誰家的,京裡什麼時候這般有趣了。”
“清塵郡主。”黑衣人輕輕道,語氣很肯定。
“四哥說她是父皇去年冊封的清塵郡主?”
沒錯,這藍衣的少年正是海清帝十五歲的八兒子歸海莫凌,而那黑衣人則是年僅二十歲就被封王的瀚親王歸海莫燼。
“恩,她長的七分似靖恪公主。還有那邊那琴,水藍‘合弦’世上只此一把。”她應該是來這裡給太后祈福的吧,聽說靖恪公主年年都會來,歸海莫燼心裡揣測。
“戴世鉅的女兒?有趣。沒想到那老匹夫能教出這樣的女兒。都說靖恪公主是海天第一美女,我都沒見過呢。不過看她的樣子,那靖恪姑姑定是極美了,可惜紅顏薄命啊。”那靖恪長公主喜靜,從不出席宮裡的慶典宴席竟是從來沒見過就去了,歸海莫凌心裡一片惋惜。
“是極美,只可惜,不夠聰明也太柔弱了。”就像花朵般,美是美卻嬌弱,一經風雨就凋了。所以只能落得個紅顏禍水的命,換一句紅顏薄命的嘆。
歸海莫凌又填了幾塊點心,無聊地拿起桌上隨意扔着的書。翻起一看封頁倒嚇了一跳“《孫子兵法》?這丫頭怎麼看這書?”隨意地翻開。
“這應該是戴郇翔的字,聽五哥說戴郇翔一直不喜這個妹妹,看來傳言不可信啊。咦?這是什麼?”只見書頁間停着一片書籤,淡黃的紙面上面用硃砂畫了個紅紅的楓葉,一行字陳列其間。
“這丫頭的字倒還不錯,這麼屁大點,寫成這樣也不易了。”
歸海莫燼看過去“生如夏花般絢爛,死如秋葉般靜美”?是詩嗎?倒是有些韻味,就像她剛剛在院子裡唸叨的那幾句,什麼“如果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之類的。
歸海莫燼看向輕晨,只見她把臉埋在胸前的長毛娃娃裡,黑色的頭髮映着臉龐,更是顯得肌如白雪,在做什麼美夢嗎,怎麼睡着還在笑。不過,她是不是冷啊,怎麼縮成一團了,本就嬌小的身子顯得越發小了。歸海莫燼猶豫了下還是起身關上了窗戶,不懂照顧自己的丫頭。
“可惜了,戴世鉅那樣的老狐狸,有個這樣的女兒早晚給利用盡了才甘心。”歸海莫凌有些憐惜的看了眼輕晨。多靈動的女孩兒,只可惜生錯了人家,將來還不知道怎樣呢。
“這丫頭很聰明。”
歸海莫燼笑笑看着那書籤,眼睛裡閃過一抹沉思。這女孩應該不會像她母親那樣任人擺佈吧,不過那又怎樣,終究是個女人罷了。
“呵呵,難得有讓四哥誇獎的人。她可不大像七歲的女孩啊,我七歲那會兒很怕四哥的。她倒膽大!”歸海莫凌想起自己七歲時,四哥十二歲,可那時已經在軍營歷練了三年。那時候真是對四哥有敬有怕。
“四哥,慕揚他們這會兒應是到昌都了吧?”
“恩,咱們去定州等他們。”
這次歸海莫燼是回京述職的,又恰逢打了場小勝仗,拿了北遼的小王爺拔拓宇。便一道領了一千親兵押送着回京。那裡想手下誤職竟讓拔拓宇在中途被解救。這拔拓宇也不算蠢,不往北邊跑反倒是南下往海天的京都來了。怕是他自己也知道只要在北地歸海莫燼的勢力範圍就跑不了多久。他以爲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以爲他歸海莫燼一定是往北邊查找。哼,這點小計量,當即他就派了下屬往北邊堵截查找,令大部隊繼續按原速度回京,而他和八弟則快馬往南找。不過拔拓宇速度倒是夠快,他和八弟追了一路這纔在京郊堵上了他們,這也是他會在這鳴音寺的原因。
“這次回來你多留段時間吧,我聽說最近慧母妃的身體不大好?”
“母妃就是憂思過重,哎,京城就是個大染缸。真不想回來,要不是還有母妃和九弟在,我倒想永遠留在北地,天高海闊的真是自在啊。”歸海莫凌感嘆着,眉宇間閃過愁思,轉瞬即逝。
是啊,還是北地好,也只有戰場讓他覺得暢快淋漓。這京都怕是沒幾年的寧靜了,父皇越來越老,身體也不似前幾年那麼硬朗了,而他們都已長大,三哥的太子位怕是坐的也不穩了……歸海莫燼看着閃爍的燈光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