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騎馬而來的白裳男子翻身下馬,對一臉焦急的百里螺笑了下,便匆匆走了過來,眉頭微蹙朗聲道。
“大家繼續。何三叔,雲二叔,百里氏的各位叔公,山莊執事,各地藥堂掌堂請隨百里皚來一下。”藥谷少谷主百里皚說罷便轉身向遠處走去,衣衫輕浮,帶着跋涉的風塵。
“螺兒,你也來。”
百里螺聽到哥哥擦身而過的話微微蹙眉,只覺定是出了什麼事,不然大哥不會如此打擾大家。莫名地她回身望了眼坐在火堆旁的覓塵,見他對自己輕笑點頭,竟覺心安不少,轉身跟着百里皚匆匆而去。
十幾人相繼而去,場上微微一滯便又熱鬧了起來。覓塵挑眉見那百里皚消失在夜幕中,嬉笑着看向身旁的歸海莫燼。
“這藥谷果真山靈水秀、滋身養性,女子個個水靈,這男子也是玉面冠發,眸如繁星,倒不比京城什麼四公子差呢。”
覓塵說罷眼眸晶亮地盯着歸海莫燼,本以爲他定然吃味,倒不想他竟似看明瞭她的心思,撇了她一眼點點頭。扭頭津津有味地看起歌舞來,脣角微浮,輕聲道。
“恩,不錯,這藥谷的姑娘果真水靈。”
覓塵見他這般,只覺一陣氣惱,可有不好意思發作,悶悶瞪他一眼,也托腮看起舞蹈來。突然耳邊一癢,卻是歸海莫燼湊了過來。
“只是她們再水靈也和我無關。走,帶你去個地方。”歸海莫燼說罷,也不待覓塵反應,拉起她放在身側的手便站了起來。
衆人皆歡喜笑鬧倒也無人注意他二人不合儀的舉止,覓塵被歸海莫燼拉着出了人羣,到了百里山莊後面的山路上。
“去哪裡?”見他越走遠遠,覓塵不免問道。
歸海莫燼望她一眼輕笑一聲,覓塵只見他右手手指撮入脣間,一聲清嘯衝破黑夜,正詫異,他卻放開了她的手。
“在這裡等着馳焰,我去去就來。”說着便飛身閃入了山莊。
覓塵挑眉,沒一會果真聽到有馬蹄聲隱隱傳來,馳焰似一道黑色的閃電刺破夜空從山道遠處衝了過來。馳至她的身前嘶鳴一聲,前蹄高立,停了下來。將頭輕擺着蹭着覓塵的側臉,大大的眼睛烏黑晶亮。
覓塵和歸海莫燼從上山便再沒騎馬,山下歸海莫燼分明放了馳焰,再加上梅林阻路,卻不知它是怎麼樣來到這裡的。感受到馳焰的興奮,覓塵也咯咯笑着撫摸着它的鬃毛。
“走吧。”
脖頸被馳焰蹭得發癢,覓塵正待退後兩步,身子一輕已被歸海莫燼帶到了馬上。他輕抖馬繮,馳焰飛衝而出。
覓塵靠着他堅實的胸膛,低頭只見皓月之下他修長的手指輕拉馬繮,谷歌分明。咯咯一笑,伸出手指在歸海莫燼拉着馬繮的手臂上輕戳,只覺硬邦邦地透着力度感。
感受着他手臂和胸膛爲她撐起的溫暖懷抱,輕輕笑了起來,仰頭道:“這是上山頂去的路?我們去山頂做什麼?”
“今日除夕豈有與他人同過的道理?”
覓塵倒不想他是這般的心思,甜蜜一笑擡頭立刻接觸到了他的目光。月輝下清淡的面容下,有着清晰的愉悅。
藥谷本就在半山腰,馳焰沒多久便載着兩人登上了山頂。歸海莫燼一提馬繮,馳焰嘶鳴一聲停了下來。他翻身下馬將覓塵抱下,月色下,羣峰環衛,連綿山脈盡收眼底。
歸海莫燼取下百花山莊帶出的一個黑包裹,覓塵好奇迎上,打開竟是一隻處理好的生雞和兩條鯽魚,還有個小瓶子,想來放的是鹽。
“哈哈,堂堂翰王去人家家裡偷雞吃,說出去定沒人信。”
“等着,我去撿點柴枝。”歸海莫燼輕瞪覓塵一眼,說罷便向不遠的林間走。
覓塵忙跑了兩步跟上:“我也去。”
兩人沒一會便撿了一堆枯枝,歸海莫燼將篝火燃起,手法熟練地穿上雞魚,一手一隻烤了起來。這一路他們也曾在山野烤過野味,覓塵自打將平生的第一支烤雞烤進火堆裡,弄得髒兮兮全是灰,便將烤野味的任務全權交給了歸海莫燼。
歸海莫燼常年帶兵,這種伎倆自是不在話下。見他手法熟練地轉動着手中的木棒,覓塵起身便往山路處走。俯瞰山谷,看着山下朦朦的燈籠煙火,只覺雖然這藥谷遠遠地藏在深山裡面,卻有了遠離塵囂,浮華俱落的沉靜,縱使繁華盡染之人到了這裡怕也會尋到鉛華褪盡的安寧。
沒一會山頂夜風便送來陣陣香味,香味越來越濃郁誘人,覓塵跑回篝火旁靠着歸海莫燼坐下,他撕了一隻雞腿便遞了過來。覓塵見他晶眸含笑,正欲說話卻被手中烤肉的香氣薰得一窒,輕咬一口,要說的話便吞進了肚子裡,專心吃起肉來。只覺山間清風帶甜,說不出的舒暢。
兩人沒一會便解決了一雞兩魚,步至山崖前坐下,遠望羣山,只覺心胸也朗然了起來,覓塵依着歸海莫燼輕聲一嘆。
“這處風景倒是與泰山異曲同工。”
歸海莫燼輕笑將覓塵攬得更緊了,兩人依着微風,閉目感受到彼此。四周靜謐,偶爾傳來幾聲鳥獸嘶叫卻也不覺可怕,漫天的繁星裝飾着美麗的畫布。覓塵回頭,只覺歸海莫燼的雙眸比天際寒星更加明亮,流轉着水樣的溫柔,不覺幸福地笑了起來。
翌日,覓塵早早起來,想在山谷中四下看看,弄些珍貴的藥種回去。不想剛出院子便碰到了百里螺,望着她手中的食盒卻是一詫。
“陳公子要出去?我。。。我送早點來。”百里螺似乎不想覓塵這麼早要出門,腳步微微一頓。
“勞煩小姐親自送來,怎麼過意的去。許是昨夜吃多了,竟一點不餓,想到莊中四下看看,我想帶回去些藥種,不知可否?”覓塵笑着接過百里螺無措遞上的食盒輕笑道。
“當然可以,我陪公子吧。”
“如此甚好。只是我觀小姐氣色不大好,可是昨夜沒有休息好?”
兩人一言一語往院中走,正見歸海莫燼推門走了出來。陽光下他烏髮銀帶,腰懸赤玉,黑色錦衣,鮮紅的錦紋如流雲般舒展,卻隱隱地透着幾分威武。目光看向覓塵和百里螺微微挑眉,跨步下了臺階迎上從覓塵手中接過了食盒。
“是百里小姐特地送來的早點,大哥慢用,我想在山莊中四下看看,找些藥材,下午我們再下山去可好?”
見覓塵將食盒遞給歸海莫燼,百里螺笑容微凝,現在又聽她說要走,尚未反應過來已是驚呼了出來:“你們下午便要走了嗎?”
“既然求藥無望,谷主又不在,那我們也不便多做停留,下午便下山吧。”
百里螺聽覓塵這般說,面色黯然,低頭半響才道:“早些走也好。”
覓塵聽她似是話中有話,微微蹙眉看向歸海莫燼,見他挑眉不語便道:“百里姑娘,那彼岸花不知谷中可還有花種?”
“這我也不知道,我去問問哥哥,公子先用些食物,等下我再來給公子取種。”百里螺收拾心情,說着便要往外走。
覓塵望了眼歸海莫燼,轉身跟上她笑道:“我送小姐。”
百里螺面上微紅,輕輕點了下頭,餘光撇見提着食盒往屋中走去的歸海莫燼輕聲道:“陳公子和你的大哥一點都不像。”
“呵呵,大哥不愛說話,姑娘見笑了。這谷中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靈兒姑娘今日的氣色也不好。”覓塵想起昨日百里皚的反常,猶豫了下終是開口試探。
百里螺輕咬脣角,似是猶豫半響,見覓塵面帶關心竟是眼圈一紅:“大哥昨日從城回來,說是。。。說是我爺爺在郾茗城被皇上抓起來下獄了。”
百里螺的話讓覓塵詫異地腳下一頓:“怎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大哥說皇上斥責爺爺督辦疾病防治的差事辦的不利,所以就將他扣押了起來,還說倘若大哥想不到辦法阻止疫情擴散便殺了爺爺。大哥這次匆匆回來就是爲了這事,他從昨晚便入了書庫,到現在都還沒出來呢。”百里螺說着眼眶一紅便落了淚。
“小姐放寬心,谷主在南翼威望甚高,救人無數,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如此,小姐便不要去打擾少谷主了,那彼岸花的花種不要也無礙的。”
覓塵一面安穩着百里螺,一面微微蹙眉,不明白南洛帝怎會如此行事,現在瘟疫肆虐,不禮遇藥谷卻背道而行,真是奇怪。
這日下午覓塵和歸海莫燼也未能成行,只因想要帶回去栽種的草藥甚多,再加上藥種多要經過處理方能保證成活。再加上藥種安放不能混雜,一個上午覓塵竟沒收集多少種子,中午她是在藥院中匆匆用了些膳食,百里螺命人給歸海莫燼打了聲招呼,行程便被拖後了。
忙到天黑覓塵才滿意地帶着精挑細選的藥種帶回到了小院,看她一臉笑意,歸海莫燼只搖了搖頭倒也沒說什麼。
由於打定主意翌日清晨下山,兩人收拾一翻早早便歇下。覓塵忙碌一天,躺着牀上閤眼即睡,睡得極爲香甜。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房門被大力推開,歸海莫燼大步闖了進來。
“塵兒,醒醒。”
覓塵茫然睜開雙眼,只見他扯過衣服便扔了過來:“怕是南洛帝發現我們了,不少官兵往這潛來,得馬上走。”
覓塵一驚,半響沒有明白過來,歸海莫燼已是扯過她的胳膊將衣服給她套上。此時覓塵已是心頭劇跳,匆忙着衣,怎麼也想不明白怎會暴露行蹤。這一路他們易容改裝,說話也極爲注意,更沒做什麼引人矚目的事,爲什麼這麼快便被發現了行蹤。
“早上時聽百里螺說南洛帝將谷主下獄,會不會是衝着藥谷來的?”
歸海莫燼收拾行李的動作微頓,鋒銳的脣角微抿,方纔心中還有所懷疑,現下已是確定無疑是衝着他們來的。
“別想了,不管衝誰來,我們必須快走。”
待覓塵收拾好,正欲往外走,歸海莫燼卻一把拽住了她,將她她攬進懷中,帶着她從後牆窗口飛身而出,身影一掠便縱過了高牆,帶着她朝山莊後面急奔。
覓塵從他腋下望後看,只見方纔他們身處的小院已被越來越多的火把映亮,火把蔓延着迅速向這邊追來。再看四周,雖是沒有火光,可黑幕下四處皆是驚鳥,撲簌簌地飛向夜空,顯然是受驚所致。看來果真是衝着他們來的,怕是那百里皚昨日回來不是查找醫書的,而是爲了確定她和莫燼行蹤,方便今日行事。
覓塵一陣心涼,不覺抓緊了歸海莫燼的前襟。感受到她的緊張,歸海莫燼低頭冷冷抿成直線的脣角竟是輕輕一挑,好似在笑,覓塵正覺得自己看花了眼,卻聽他道:“怕嗎?”
他的聲音低沉,可分明帶着幾分笑意,覓塵狠狠捶了他一下:“我怕什麼?我巴不得被南洛帝抓到呢,去南洛皇宮當個娘娘也不錯。”
扣在腰際的手猛然一緊,歸海莫燼氣惱地挑眉,腳下越發急奔,一手拽起覓塵便拋上了夜空。覓塵被嚇得大呼一聲,閉目間已穩穩落在了歸海莫燼的肩上。
感受到她緊緊抓在發間的手,歸海莫燼肩頭微抖,悶笑幾聲。覓塵卻已笑不出來,只因她已隱隱聽到了馬蹄聲向這邊而來。回頭望去,火光沖天,竟是他們入住的房子被大火引燃。覓塵不免有些傷感,沒想到這麼喜歡的地方,這樣的世外桃源也會不安寧,輕聲一嘆。
“都說醫者仁心,那百里皚長的一表人才,怎麼就這麼毒辣呢。”
“那你可冤枉他了,他要是沒有放你們之心,只在飯菜中放些毒,我們能跑的掉?”歸海莫燼黑眸如電射過山路道旁,飛快將覓塵拽下護在懷中。
他的話語間還帶着輕快,可覓塵卻感受到了危險,只因抱着她的身子驟然緊繃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