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眼見着行蹤就要暴露,虧得江小呆反應奇快身手敏捷,“嗖”的一聲如靈猴一般竄至房樑,只待來人走後溜之大吉。

只是此人似乎並沒有立即要走的打算,左手負後,右手提着燈籠,在箱子和書櫃前挨個走過,燈火照及處,金山銀山猶如無數把光之劍,將他的眼睛刺成了一條縫。

笑容突然凝固!

置放在東北角的書櫃,第三層明顯有翻動的跡象,原本堆滿銀票的第一層和第二層已是空空如也。

默不作聲佇立許久,他從一個盒子裡取出兩顆藥丸,然後踱着步子走出屋外。

人已走,可江小呆好似釘在了屋頂上,動也不動。憑藉多年經驗,他估摸着此人十有八九還要回來。

果然,那人才跨出屋子,忽又折身回來,細細巡視一遍。

屋子裡,除了錢,還是錢。

江小呆依舊未動,那人雖已關門,卻並未上鎖,那就說明他還得再來。

“可見有人闖入?”那人低沉着聲音問道。

守衛恭敬答道:“回大人話,除了大小姐之外,並無他人進入。”

那人微微點了點頭,眉頭緊蹙,沉默着不說話,突然推門而入。

江小呆本以爲他會帶着守衛嚴查一番,卻見那人喝退左右,包括門口守衛也被他驅攆,確認四周再無一人,關上門直奔西北角的一個書櫃。

在那個書櫃中,除了大把大把的銀票之外,還有一個口小肚大的空花瓶,看上去與市井上販賣的並無二異。

滿屋子的金銀珠寶和銀票中,這個普普通通的空花瓶看上去是那麼的惹眼和不協調。

江小呆心中一動,莫不是另有乾坤?

果如他所料,那人先左轉三圈,後右轉兩圈,聽聞“咔”的一聲輕響,書櫃旁移,顯現出一個肩膀寬的洞口來。

——尼瑪,狗洞?!

江小呆差點笑出聲來。

只見那人摸索着在洞口上方輕輕一拉,東北角的書櫃發出“咔”的輕響,緩緩旁移,露出一個九尺見方的狹小空間。

在這個空間的正中央,放着一個一尺見方的鑲金盒子,在燈火的照明下,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矮油,我丟!

見到這個箱子,江小呆兩眼放光。雖不清楚裡面是什麼東西,但玄機裡藏乾坤,那就一定是稀世珍寶。

那人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捧出,猶如將菩薩請進屋,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慢慢打開。

江小呆差點驚掉了下巴!

——玉璽!?那不是皇帝老子蓋章的玩意兒麼,怎麼會在這裡?!

輕輕撫摸着這方玉璽,那人繃緊的臉色逐漸緩和下來。

偷多少錢都無所謂,便是把這個屋子全偷光了,還有別的地方。

只要它還在,其它皆可拋。

“再過月餘,隨我一起登基。”

那人微微一笑,隨即關上機關,又增派了數十名守衛看守,這才返回書房。

隨着腳步聲漸行漸遠,房樑上的江小呆大鬆一口氣,再也顧不了那麼多,趕緊翻越後窗。

屋後,是一片池塘,是防守最鬆懈的地方,也是唯一的逃生之路。

出得大門,忽然想起即偷了半天還不知道是哪家,等手頭寬裕了還要還上,擡頭一瞧,差點笑出聲來。

牌匾上寫着兩個大字:陳府。

在臨安財大氣粗的,恐怕莫過於陳大富了。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偷來偷去,居然偷到了未來老婆的眼皮底下,那麼剛纔看到的那個人,應該是自己未來的老丈人了。

正自苦笑,一道黑影在府門外乍現倏沒,轉眼間便以鬼魅般迅捷的身法飛臨院中最高房間的屋頂上。他觀察着守衛們的行動,片刻之後,便展開身法,在地面貼着屋牆半廊,一邊避開守衛,一邊掠行。

江小呆心裡一驚,這樣的熟門熟路,如果不是一個慣偷,那麼應該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他江小呆,最喜歡解密,要不然也不會大費周折去盜屍了。

陳大富房間內,他正在細看書箋,眉頭深鎖,表情凝重,突然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穿窗而入,立在他身前。

陳大富大驚,正要呼喊,看到那人面貌時,舒了一口氣,道:“我道是小賊又來偷,原是卓飛大駕光臨,想我那些守衛,真是越來越沒用了。”

卓飛忙道:“大人切莫誤會,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動大人一錢一文。再者,府中戒備森嚴,什麼人居然有這等身手,這般膽量?.”

“老夫自然知你心,絕非是你。飛兒此番定是有所收穫了?快,別站着趕緊坐,說說眼下情況。”

陳大富笑着,拉着卓飛就坐歇息。

卓飛啜了口茶,道:“啓稟大人,根據情報,布達默德一行五十五人於二十天前自番邦國出發,據探子回報,十天前進入‘酒香萬里’客棧之後便再也不見出來,幾番找尋均未見半點蹤跡,推測布達默德等人多半遭遇不測。故而特來請示大人,是否將客棧掌櫃王來夫婦緝拿歸案?“

陳大富眉頭緊鎖,沉吟半晌,緩緩說道:“牽一髮動全身,必然前功盡棄。至於王來,江湖草莽罷了。江湖事,江湖了。懂?”

卓飛頓悟:“飛兒即刻安排殺手。卻不知如何回覆布達爾罕?我們還要等多久?請大人明示。”

陳大富微微一笑,道:“不見兔子不撒鷹,回覆布達爾罕,布達默德半月後抵達,屆時定然交出陳姍姍,決不食言。”

卓飛點點頭,吃着茶不說話,眼睛卻定定地望向對面陳姍姍的閨房。

陳大富自然知他心意,隨即喊來陳姍姍的貼身丫鬟錦兒:“二小姐目前狀況如何?”

錦兒恭敬回答:“稟告老爺,二小姐她近日不論冷暖只着肚兜,常常面紅耳赤,心緒不寧,雙目已然失明。”

“盯緊了,萬不可讓她接觸男人。”

“是,老爺。”

陳大富含笑着點點頭,揮手喝退了錦兒,道:“可聽見了?飛兒,最多半月便可大功告成。”

卓飛疑惑道:“大人,請恕飛兒無知,陳姍姍本就國色姿容,爲何還要如此大費周章?獻給布達爾罕她豈非九死一生?”

陳大富呵呵一笑:“怎麼,你不捨?”

“飛兒不敢!飛兒只是不明白國色天香的陳姍姍何以偏偏要讓那布達爾罕開光?那番邦人可都是一些豺狼虎豹……”

“放心,陳姍姍必定是你的人。”語聲頓挫,見卓飛低着頭不說話,打個哈哈,又道,“飛兒,你還是太年輕了,只要布達爾罕佔了陳姍姍身子,就會對我俯首稱臣,而你,到時候將是番邦國的皇帝……”

卓飛疑惑地望着陳大富,他很是不明白,兵強馬壯的番邦國怎麼會因一個女子而覆滅?但陳大富說是,那這件事情就必然會是這樣,他只要照着做就行。

……

閨房內,陳姍姍獨自倚在牀頭嘆息。

春暖乍寒,月朗星稀,諾大的房間空空蕩蕩,恍若她那空落落的心房。

這些日子,不知爲何下身總感覺發熱發癢,從未曾有過男女之事的她眼前總浮現出有個男生不穿衣服向他撲來,惹得她面紅耳赤。每次夢醒後便心情浮躁,身體也很是不適。說有病肯定不是,但要說沒病卻又感到不舒服,尤其使她難以啓齒的是腦海中自己竟也脫了衣服躺在他人的懷裡。

正心神不定。

“咔”!

後窗打開,彷彿有一陣風飄入。

又或者,有賊闖入?

她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只見那陣風飛撲入牀,有人一把堵住她的嘴巴。

只道是進了採花賊,她嚇得花容失色渾身顫抖,雙手亂揮亂舞。

他苦澀一笑,真是該死,怎麼忘記了她是個啞巴。

“娘子,是我!”

話落,他的心裡莫名一酸,她不僅是個啞巴,還是個聾子。

“你……是何人?”

聽到陳姍姍突然開口說話,江小呆又驚又喜。驚的是老天開眼了。她居然不治而愈,喜的是婆娘的聲音原來這麼悅耳動聽。

“娘子,你能說話了?太好了!太好了!”

江小呆的眼裡瞬間涌起了淚花。

陳姍姍抓起被褥一邊往牀角躲,一邊瑟瑟發抖的問道:“你……究竟是何人?快些走,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爲了見她,江小呆並沒有蒙着面。

近在咫尺她認不出來,那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果然,陳姍姍目光呆滯無神。

江小呆的心猛然一沉!

陳姍姍已經瞎了!

“娘子,我來晚了……娘子……”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這是他第一次哭,還是爲了一個女人。

什麼表情也沒有,陳姍姍整個人僵硬在牀角。

這聲音,近在耳畔,又遠在天涯,似曾相識,又那麼陌生。

他應該是自己認識的人,而且很熟悉,可爲什麼就是想不起來?

又或者,只是聲音很像而已?

陳姍姍伸出雙手在空氣中摸索着,“我還有一絲光,你再靠近些,讓我看看你究竟是誰。”

“我是江小呆啊……”

喉嚨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江小呆哽咽着說不上話,慢慢將臉靠近,直至他的嘴脣貼着了她的鼻尖。

“能不能再靠近些,還是看不清楚。”

江小呆哆嗦着嘴脣更加近的貼緊了她,在眼睫毛碰着眼睫毛的距離,他忽然聽到了陳姍姍一聲嘆息。

他激動的抓住她的手,顫抖着說道:“看不見你一定摸得着,你摸摸看,我真是江小呆……”

陳姍姍縮回手,搖了搖頭,輕輕道:“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好!”江小呆不假思索的應承了下來,便是要他的頭,此刻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割下來。

“請你幫我儘快找到他,告訴他,我在這裡等他。”

“這個人對你很重要?”江小呆的心裡突然有些酸溜溜的,一門心思愛着她,誰知道她原來心有所屬。

“我的身子是他的,心也是他的。”

聽到她這樣說,江小呆的心碎了一地。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愛錯了。

既然這樣,那就讓一切都就此打住吧。

抽了抽鼻子,他憤而下牀。

感覺到他已從牀上離開,陳姍姍鬆了一口氣,急急說道:“英雄尚未知曉他姓名呢!”

這女人看來真是要把他的心割成千片萬片了!

江小呆鐵青着臉,打開後窗丟下一句:“你說吧。”

話落,也不等她回答,縱身一躍。事已至此,還管“他”是誰?各走各路,各找各媽!

屋子裡,隱隱傳來五個字:“他叫江小呆!”

聽到這句話,江小呆徹底失去了重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