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照是個忠於自己內心的女人,她分析問題通常很客觀,譬如關於楚暮辭,儘管她覺得對方混蛋到了一定境界,但依舊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生了副極其俊美的皮相,甚至可以說是妖孽。
當然,換句話講,就是除了臉一無是處。
“殿下好興致,居然想起到秋水齋串門來了,要不要進去喝杯茶?”
“沈大人開口邀請,本宮豈有不從之理?只是……”楚暮辭眯起狹長鳳目,笑得意味深長,“能先把剪刀從本宮頸處挪開麼?”
沈玉照淡定收手,朝剪刀吹了口氣,又拿袖子擦了擦,好像上面有什麼不乾淨東西似的:“不好意思失禮了,畢竟殿下命格太硬,一看見你的臉就覺陰氣直撞面門,臣得找點東西防着。”
“沈大人總是如此幽默,本宮喜歡得緊。”
“那可真是臣的不幸,求殿下饒過,臣還想多活兩年。”
他也不惱,反而笑意更深,悠悠然上前一步就要牽她的手:“沈大人不是說要請本宮喝茶麼?茶呢?”
“抱歉,臣才記起來,茶水剛纔都給護衛洗臉了。”沈玉照板着一張俏臉,語氣嚴肅認真,“所以沒法招待殿下了,請殿下先回吧。”
“沒有茶,有沈大人就夠了。”楚暮辭纔沒那麼好打發,他一轉身懶洋洋倚在門邊,薄脣輕揚勾勒出不羈的弧度,“聽父皇提起,沈大人爲本宮的納妃大業停下了手頭一切工作,準備一心一意替本宮說媒,本宮非常感動,恰逢秋水齋要翻修,就向父皇提議把沈大人接到太子府去住,這樣近水樓臺,做什麼都方便些。”
沈玉照簡直想把剪刀捅進他鼻孔,再問問他什麼叫近水樓臺?做什麼都方便這句話要如何理解?不過她磨了兩回牙,終於還是忍住了。
“殿下你想多了,臣的主要目的是休假,只是順便幫你說個媳婦而已。”
“那也不錯啊,一想到要納妃,本宮心裡還有點小激動呢。”
她差點被他那越來越欠抽的燦爛笑容晃瞎了眼睛,終是忍不住發自內心地回了一句:“殿下激動個屁,須知這種造孽的事情,臣可是盯着被雷劈的壓力在籌劃。”
楚暮辭從善如流地點頭:“爲表示感謝,本宮決定給予沈大人特殊福利。今後在太子府裡你可以橫行無忌,即使半夜偷溜進正房偷窺本宮,本宮也都依你,如何?”
“臣斷沒有那種惡趣味。”
“不考慮一下麼?本宮晚上習慣裸睡的哦。”
“殿下覺得寂寞的話,完全可以捲鋪蓋到庭院裡去造福其他人,大家都有機會一覽春色,有助於增進主僕間感情。”
江塵抱着刀垂頭喪氣站在不遠處,聽這倆人狀若一本正經地互相開嘴炮進行精神攻擊,也不知過了多久,做足心裡建設的他毅然決然吼了一聲:“主子!秋水齋已經開拆了!”
的確,皇帝派來的那隊士兵執行速度極快。
“拆了好啊。”楚暮辭發出一聲由衷感慨,“讓他們慢慢修,不用急,這段時間就由本宮代爲照顧沈大人了——來人啊!給沈大人拿行李!”
那羣被沈玉照剃了頭的太子府下人們聞言,登時匆匆忙忙去擡行李箱子,但見凌亂髮絲在空中飛舞,構成了一幅極其蕭瑟的畫面。
楚暮辭等了一會兒,見沈玉照依然環着雙臂立於原地,眉梢微挑不懷好意地笑道:“沈大人別堅持了,橫豎跟本宮走也不會虧待了你。至於住進其他府邸麼……那是萬萬不可能了,本宮已經通知過自家兄弟們,誰敢收留沈大人,就要做好本宮去他們那裡借宿的準備,到時候出了什麼狀況本宮概不負責。”
估計窮盡全天下,能將八字太硬當成值得炫耀的資本,且滿處宣揚順帶着威脅別人的也就他一個了,實乃不要臉的最佳典範。
沈玉照深刻意識到了自掘墳墓的含義,如果上天能再給她一次選擇權,她發誓自己絕對要斷然拒絕皇帝的請求,拂袖而去頭也不回,不給這對父子任何惡作劇的機會!
可是來不及了,她現在就得爲此付出代價。
好在她面癱心不癱,該豁得出去時也能豁得出去,畢竟和楚暮辭鬥智鬥勇這麼多年,勝負皆有之,日後肯定也少不了折騰,既然躲不開,乾脆主動出擊接受挑戰算了。
她可是皇城第一媒,皇帝欽點的執柯女官,莫非還怕他這個禍星太子?說不準誰整死誰呢!
“勞煩殿下,臣定當以十二萬分的精力來報答殿下收留之恩。”
言畢順手把剪刀釘在牆壁上,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江塵耷拉着腦袋跟在後面,路過楚暮辭身邊時,聽得對方笑吟吟道了一句“你家主子生氣的模樣還挺可愛”,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太子殿下你那是什麼眼睛?竟能從她臉上分辨出可愛二字?屬下明明看了這麼久也依然覺得她只是個面癱啊!
主子們的心思你別猜,猜來猜去也不明白。
太子府內。
走過前庭,穿過曲折迴廊,那間被綠樹掩映的廂房就是沈玉照今後要住的地方。
屋裡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紫金獸耳銅爐中還點着清甜薰香,牀上的牡丹團花被褥也是嶄新的,可見之前花費心思收拾過。
江塵動作麻利地幫她把行李安置好,一面出聲感慨:“太子嘴硬心軟,其實對您還是蠻客氣的,您看這……誒?”
話音未落,只見沈玉照已然淡定從被子裡面接連取出了掃帚、鐵簸箕、針線盒、毛筆、硯臺…………她逐一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物什擺在桌面上,表情絲毫沒變:“我就知道那混蛋得琢磨出這種幼稚點子,只有傻子纔會覺得他是真心想招待我。”
江塵:“……”沒錯自己就是所謂的傻子。
不過惡作劇到這樣的程度,也真難爲太子了,究竟是什麼支撐着他長此以往樂此不疲的呢?
“塵塵啊。”
“哎,主子您說。”
“回頭抽空把這個撒在太子爺的牀上。”她遞給他一包鋒利鐵釘,很自然地吩咐着,“行動隱蔽點,別被發現。”
剛纔是誰說太子幼稚來着?明明自己更加幼稚啊!
另外,爲什麼這女人能把“抽空”二字講得那麼理所當然?去太子房裡搞鬼居然還要求不被發現,他能活着回來就算上天保佑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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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求您放屬下一條生路,謀殺太子的事情是會掉腦袋的。”
沈玉照認真道:“不可能的,他死不了,頂多身上被扎出幾個眼兒,說話漏風洗澡漏水而已。”
“請別用這種誠懇語氣講恐怖故事!恕難從命!”
她嘆了口氣,轉而平靜從懷中掏出兩張銀票,很貼心地塞在他腰間:“塵塵啊,你平時跟着我吃不好睡不好也挺辛苦的,我沒什麼謝禮能給你,畢竟我除了錢也不剩別的了……”
“……屬下願爲主子赴湯蹈火!”江塵登時大義凜然一擺手,“您放心,屬下肯定把任務圓滿完成!”
“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