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春夫妻被葬到了西龍山的後山坡,這裡是回龍村村民們,百年歸老夢寐以求的地方。曾經多少人因爲不夠資格,達不到聲望,無法在這個地方入土,也讓他們的後人遺憾自責甚至羞愧。
據說親王墓就在西龍山的後山坡,雖然沒有人去考證,但是傳說的那麼玄乎,肯定不是空穴來風。
連續參加三場喪事,黃小虎倒是省了不少麻煩。原本想帶着胡曉梅的合同逐家逐戶去拜訪村民,現在變成了集中辦事兒。
參加喪事的村民,給了份子錢,俗稱帛金,然後就排隊到黃小虎設置的臨時辦公點,辦理登記房屋和土地抵押轉租的合同和協議書。
三場喪事下來,百分之六十的村民已經跟黃小虎簽訂了轉讓抵押合同和協議書。
爲什麼這麼多人願意簽字?因爲黃小虎向他們承諾,只要黃小虎還活着,他就不會讓外人踏進回龍村一步。而且保證,能夠最終讓所有的村民再回來。
至於賠償方面,黃小虎都是談好了,每戶簽了就給十萬。按照黃小虎的計算,也就是兩千萬可以解決問題。
回龍村的村民在參加張華春夫妻的喪事的時候,終於爆發了。
起初還沒有什麼,所有人正常的吃飯喝酒,不知道誰說了一句:“真他媽窩囊,一個人說沒就沒了,現在就連一個村子說沒也快沒了。”
張家營的村民大部分都是張家的親戚朋友,所以他們把張華春夫妻的死,歸罪於這次政府的發展規劃工程。
估計也是喝了酒,有人開始罵孫縣長,孫長福支書這個不見眼神的傢伙,居然在這麼危險的時刻說道:“不准你們這樣亂說,如果你們再亂說的話,我就會把你們這些話告訴王書記。”
孫長福引發了混亂,混亂中孫長福由被打,變成了被一羣人打,最後變成了被一羣人往死裡打。
黃小虎眼見事態嚴重無法收拾,只能戰出來大聲說道:“別打了,再打會出人命的!”
可是黃小虎這個時候也沒有辦法,一羣失去理智的醉酒農民漢子簡直瘋了一樣,居然就這麼把孫長福這個他們眼中的外人給活活打死了。
親眼看到了一羣淳樸和善的農民突然間就變成了面目猙獰的暴民,黃小虎心中除了震撼之餘就是膽寒。
胡曉梅和趙雅麗也當場被嚇到了,死人或許她們見過,但是都是躺在牀上的,這次是親眼看到活人被打成死人,兩個女孩子都躲到了黃小虎的身後,而且兩個人都緊緊地握住黃小虎的雙手。
或許有人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然後叫停了下來。
張大軍和張小軍兄弟倆,也是打人事件的參與者。確切地說,除了老人婦女和兒童,張家營的男人們都動手了。
這個時候,張大軍找到黃小虎,驚慌失措地問道:“村長,現在怎麼辦?孫長福好像沒氣了。”
黃小虎心裡面想罵娘:老子叫你們停你們非要打,現在搞出人命,又他媽問老子怎麼辦?老子還想問你們想怎麼辦呢?
不過黃小虎還是故作冷靜地說道:“不打也打了,只能說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而且你們都動手了,所以你們只能夠有三種選擇。第一,找一個人背黑鍋,所有人都指認是他一個人打死了孫長福;第二,統一口徑,一口咬定所有人一起動手打死了孫長福,記不清楚最後孫長福是被誰打死的;第三,你們自己想辦法。”
其實黃小虎原本第三是想說“找個地方把孫長福埋了,然後就當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樣。”可是轉念一想,黃小虎覺得這樣好像是唆使他人犯罪,所以就沒敢把真實想法說出來。
張大軍聽了黃小虎的話之後,然後居然就把這些話轉告給了他那些親戚們了。
搞笑的是,居然有張家的人說這事兒不會有人管,還說什麼法不責衆。
張大軍又過來徵求黃小虎的意見,黃小虎說道:“這事兒肯定瞞不住,死了人還是村支書,你想想看,警察能查不出來嗎?問題是到時候警察調查出來之後,後果更就不堪設想了。而且你們如果不解決這事兒,以後還能過心安理得的日子嗎?”
張大軍幾乎原話不動地轉述給了那幫子親戚,於是有人提出來乾脆找個人背鍋算了,一個人死也好過一羣人死。
怎麼找出來這個背鍋的人呢?有人指責最先罵縣長的張建國,也有人覺得是張小軍先動的手,所以這鍋應該張小軍一個來背。爭論開始了,而且似乎也吵不出一個結果來。
這個時候,有人提議抽籤。
黃小虎聽到抽籤都差點兒噴飯了,這尼瑪把江湖恩怨抽生死籤的經典橋段給模仿了。
爲了公平起見,由村長黃小虎把寫好的紙團放到桌子上面,然後抽到寫着死字的那個人,也就是最後的背鍋人。
因爲爭論也沒用,所以張家的人都接受了這種相對比較公平的抽籤。
十一個男人,黃小虎寫了十一張紙條,然後揉成一團,放到了桌子上面。
最終抽到了死字的是,第一個開口罵縣長的張建國。
那一刻張建國的面部抽搐了起來,因爲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也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
抽到了生字的男人開始慶祝,畢竟這也算是一種好的運氣。
最後到了統一口供的時間,所有在場的全部都接受一個說法:吃飯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爭吵,然後孫長福開始罵人,張建國一把推倒了孫長福,兩個人扭打起來。最後張建國不小心把孫長福打死了。
口供統一之後,有人報了警,鎮派出所的警察連夜趕到了回龍村。
這次來的警察不是楊春雷,而是一個姓於的年輕人,他帶着一個協警。
兩個警察錄了口供,又詢問了在場的很多人,最終記錄下來目擊者的供詞,然後還留下了目擊者的姓名和聯繫方式,最後通知了救護車,而且把張建國帶走了。
由始至終張建國都是沉默的,可能從抽到死字籤那一刻,張建國的內心從震驚到憤怒再回歸最後的平靜。哀傷莫大於心死,平靜是因
爲他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張建國的老婆跟人跑了,這是兩年前的事情,所以這次張建國背鍋也算是一個比較合適的人選,起碼他已經“家破”了,現在剛好可以加上“人亡”兩個字。
當天晚上回到住處,胡曉梅和趙雅麗都還是有些後怕。
胡曉梅說道:“我看到那些村民們的眼睛,裡面充滿了血絲,而且他們一起打人的時候,好像一個個都不是正常人一樣,我當時真的害怕他們會把我們都滅口了。”
趙雅麗說道:“張大軍走過來的時候,我都以爲他是過來打我們的,嚇死我了。”
黃小虎說道:“其實這種事情我也經歷過一次,我現在突然間就想起來了那個時候我的感受。”
胡曉梅驚問道:“你也打死過人嗎?”
黃小虎說道:“我記得那年是我十九歲,我第一次跟龍少軍出去打工。準備進廠的時候,龍少軍晚上請我吃飯,還叫了兩個老鄉,其中一個叫範東偉。”
趙雅麗插話道:“龍少軍我認識,範東偉是誰啊?”
黃小虎說道:“我們在一個小飯館吃飯,這個時候進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我對男的印象不深,只記得他戴着眼鏡,但是女的很漂亮,所以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胡曉梅說道:“多漂亮啊?看你那個樣子,幹嘛說人家漂亮,然後又一臉陶醉的樣子呢?你說你們男人賤不賤?”
黃小虎說道:“到底要不要聽我講完?我說那個女的漂亮,所以我印象深刻,我只是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感受,你居然說我陶醉?你們有沒有在認真聽我講話啊?”
趙雅麗說道:“你說吧,我們在聽,接着往下說。”
黃小虎瞪了胡曉梅一眼,然後繼續說道:“我們幾個人吃飯,然後喝的是白酒,我記得我那個時候酒量很差,所以喝了一點兒就有點頭暈了。然後我去洗手間,就在我出來之後,聽到有人爭吵,然後我就出去一看,原來是範東偉跟那個眼鏡男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吵了起來。”
黃小虎說到這裡開始猶豫,到底要不要繼續說下去,卻聽到胡曉梅不高興地說道:“到底說不說嘛?怎麼講一半又不講了,我最恨這種人了。”
黃小虎說道:“龍少軍推了眼鏡男一把,眼鏡男就還手了,我當時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勇氣,隔了那麼遠的地方,我衝過去就是一腳,把眼鏡男直接踹倒在地上。然後我們幾個人上去就是一頓亂打亂踹,直到有人喊警察來了,我們才跑開。範東偉臨走的時候,還用酒瓶子砸了那個眼鏡男的腦袋。”
胡曉梅說道:“你們真的就把那個人打死了?”
黃小虎說道:“你們知不知道我那個時候心裡面怎麼想嗎?我想的是:去你媽,老子就是要幹你。不知道爲什麼,我跟那個眼鏡男不認識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但是就是在那一刻,我的腦子裡面就是想弄死他,想想都很恐怖,連事後我覺得自己很野蠻。”
趙雅麗問道:“那個眼鏡男死了沒有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