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梭看着雪薇的樣子,轉身離開了。
雪薇依舊站在雲朵上,看着院子中那個瘦小的身影不停忙忙碌碌的身影。
這少女也不知道是七公主相知的第幾世,可是在這些年中,無論她怎麼輪迴轉世,每次都沒有活過二十歲。
雪薇怎麼能說呢?怎麼能告訴雲梭那孩子,相知的命運之所以會如此就是因爲雲梭你,因爲你的執念、怨念放不下,七公主相知纔會生生世世皆多病,短命。
最厲害的懲罰向來不會落在你身上,只會坐在你心裡最重要的人身上。
七公主相知的輪迴,因雲梭而起,雪薇卻不能說,也不忍說。
不忍,不忍。
雪薇知道,儘管,剛剛雲梭被自己攔下來了,不保證,他日後不來找這少女,而她雪薇若是反覆阻止,最後懲罰估計還是會那樣。
在山頭上,雪薇看見一身純白色衣衫的雲梭,垂着一頭銀色的長髮,站在樹下,背對這雪薇,她看不清這少年臉上的神情。
周身的仙氣已經凌亂,夾雜這魔氣,曾經有着乾淨氣息的少年,如今他身上的氣息亂的如天上散亂不堪的雲彩一般。
雪薇在看到雲梭身邊的那個紫衣男子的時候,永遠偶讀是那種淡漠表情的臉上,眉頭微皺。
她早知道這個人醒過來了,卻還是在他醒過來之後,第一次見他。
和一千年前沒什麼不同,一身紫衣,眉目依舊。臉上依舊是帶着令人愉悅的笑意,當然這要看對誰了。
雪薇停止步子,站在原地,看着那個一身紫衣的男子。
凌澈在看見雪薇的時候,眼中一抹亮光閃過。
和雲梭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便搖着手中的扇子朝着雪薇走來。
她也還是老樣子,一襲素白的衣裙,神情漠然,眼裡有着悲憫。就是這種悲憫,讓凌澈很不爽。見一次不爽一次。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的時候,凌澈甚至有個想要把這女子眼珠子挖出來的念頭。
之所以一直沒有行動,那是因爲……他打不過這個女人,雖然他們之間一直沒有較量過,周衆所知,凌澈的實力很強,這位魔界的軍師,上古巫族唯一的純血後人,也從來不曾在人前和誰動過手,只因爲看見凌澈動手的都已經灰飛煙滅了。可是這樣一個男子,你們只要想想,千年前。陌華成親的那日,雪薇用伏羲琴封印玄冥和凌澈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倪端。
凌澈儘管不想承認,可是事實擺在那裡,他打不過那個女人。
所以,現在雪薇的眼珠子還好端端的。
凌澈朝着雪薇笑道:“我就說你這女人沒有那麼容易死。”聲音裡帶着遺憾,似乎雪薇不死,是一件讓人很不爽的事情。
雪薇沒有接凌澈這句話,而是說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誰知道凌澈對着雪薇神秘一笑道:“這個我怎麼可能告訴仙子你呢?”
“你到底要拉着多少人入魔!”
凌澈呵呵笑了兩聲,笑完了,看向雪薇:“仙子這話問的可笑,如果可能,凌澈我巴不得這個世上所有神,仙,人,妖,魔,鬼都入魔呢!”那樣一個讓人見之難忘的男子,那樣一個臉上總是帶着笑意的男子,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盡是猙獰。
雪薇看着眼前這個男子不發一言。
凌澈止住笑意,看見雪薇眸中的悲憫。
又是這種眼神,讓他討厭極了。
“不要用那種可憐我的眼神看着我!”
雪薇收回眼神,開口道:“可憐,你有什麼值得我可憐的。”
凌澈看着雪薇漠然的神色。
“這世上可憐的人那麼多,又不是隻有你一個可憐,再說了,雪薇的同情心還沒有那麼氾濫。”
雪薇說的冷漠。
凌澈聽着雪薇的話,怔了怔,怎麼覺得眼前的這女子,這次醒過來,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呢?
凌澈看着雪薇這般模樣,竟笑了出聲。
雪薇覺察擡頭看凌澈,誰知道,人已經走遠了。
有句話,飄入雪薇耳中。
“你的身份就該知道,這是仙界的一劫,即使你是也無法阻止。”
雪薇看着那個已經走遠的男子,紫衣飄飄。不想承認他的話,卻不得不承認。
是,這仙界的災難,即便是她雪薇也無法阻止。
仙界、魔界,凡界、冥界、妖界要死傷多少,至今還是個未知數。
雪薇轉過身,看着站在山頭樹下,動也不動的少年。
雪薇沒有說什麼,倒是雲梭先開口了:“你怎麼不問問我那凌澈和我說了什麼?”雲梭的口氣中還是帶着淡淡的嘲諷。
想起來,他這種語氣,是從七公主相知離開仙界之後,便是這般了。
“你若說,我不問,也會說,你若不說,我問了,你就會說麼?”
雲梭了看了雪薇一眼,眼中一抹狡黠閃過,開口說道:“所以我不告訴你。” 紫色的同門閃過一抹亮光,說這話的口氣帶着幾分淘氣。
大概雲梭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現在這副模樣真的就如十幾歲的少年那般。
這樣其實挺好的,總歸看起來像是在活着。
不知怎的,雪薇想起同樣穿着白衣,身形妖嬈的少年,看着你的時候,澄澈的藍眸不帶一絲的雜質。雪薇想到這,臉上的笑意淺淡。
也不知道狐狸,在仙界落雪峰上過的可好?
好半天,看着雪薇這邊沒有動靜,漂亮的少年雲梭,扭頭看着雪薇,看到那一向性子清冷漠然的仙子雪薇臉上竟然有了笑意,這着實把一邊的雲梭給驚悚了一把。
雪薇這個女人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人性化的笑意了,那個女人不是一直以來,臉上都是那種漠然淺淡的笑意麼?不食人間煙火,虛幻的不真實。
其實,如果仔細看雪薇的話,就會發現,她的脣角是輕微向上揚的,所以很多時候,即使她不笑,在別人看來也是在笑着的。
雪薇見雲梭一直看着自己,於是兩個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雲梭好不自在的咳嗽了兩聲,收斂了下自己臉上的的表情說道:“你真的不問我那魔界的軍師與我說過什麼。”
此時,雪薇的臉上已經恢復了她一貫淡漠的笑意。
“就算你不說,我大抵也是能夠猜到的。” “哦?”雲梭臉上又恢復了那種略帶嘲諷的表情。
“雪薇仙子可否說來聽聽?” “天羅地網。”雪薇輕輕吐出幾個字來。
身邊的雲梭,已經完全無話可說了,就如他人說的,這女人什麼都知道,可恨的是什麼都知道,卻沒有任何作爲。
其實雲梭哪裡又知道呢,就是因爲什麼都知道,所以纔不能有什麼作爲。這漫長的時光中,無可奈何的慘劇,雪薇又是何嘗沒有哦阻止過,可是阻止的後果是什麼,旁人的任何事情,一旦她插手,那結果她再也無法遇見,而她插手的結果,往往會比她之前所預見的還要慘烈幾分。
難怪師傅曾經說,上古巫族一滴血,讓你有所得也有所失,只是……
那時,師傅沒有說下去。雪薇也沒有問。
現在已經知曉了,師傅當初沒有說完的話,上古巫族一滴血,讓你有所得也有所失,只是,這所失比所得要難過的多。
上古巫族,被衆神詛咒的血,禁忌的血。師傅曾經作爲上神,強大如他,都無法解開那個詛咒。
雪薇看着眼前漂亮的少年,伸出手來撫上少年的胸口,雲梭驚訝的擡頭。
卻看見這一身素白衣裙的仙子,臉上的神情依舊是漠然的。
雲梭想躲,沒有躲開,感覺自胸膛似有什麼東西鑽了出來,低頭,看見一朵純黑色的蓮花自雪薇的掌心緩緩盛開。
雪薇看着自己手掌中盛開的黑臉,眸中有痛閃過。
又是這樣。
總是看見這樣的顏色,她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看見純白如同白雪的蓮盛開呢?
“這是?”
“此花爲執念,自人心底盛開,色澤越深,執念越深,你若放下執念,花朵會轉爲純白。”
少年看着自己手掌中的那朵黑色蓮花,再看向雪薇的時候,只看到一個素白的影子,已經飄遠……
雪薇踏着雲彩,看着下面的小院一眼,晨起時分,那少女還在家中忙碌。
雪薇嘆了口氣。
反覆輪迴,莫說仙,就是神都逃脫不了,仙又能如何呢?
這是他們的輪迴,這是他們自己的劫難,雪薇無法插手。
在人間買了幾隻燒雞,駕着雲,離開。
無憂島。
白雲清風,鳥鳴蟲叫,空氣中還飄蕩着無憂花的清香。
雪薇站在無憂島的上空,深深呼吸了口氣,神情是舒適自然的。
似乎外面的世界怎麼變,外面的世界怎麼亂,只有這個地方是不變的。
想起來,在師傅離世之後,在無憂島上的這一世,她活的是最高興最開心的,現在想想終於明白,當年師傅教自己很多東西,而自己所學會的不多,原以爲師傅會生氣,誰知道師傅只是若有所思的說:“這樣子也好。”
後來終於知曉了,在人間不是一句話說的好麼?女子無才便是德!
雪薇,你這話若是人間的那些個才女們聽了,該怎麼想。
她這一世在無憂島上,被無憂島上的弟子們稱爲無憂島有史以來最廢柴的聖女。
可是又有誰知道,這個曾經被稱作無憂島上有史以來最廢柴的聖女,前世竟然是仙界的雪薇仙子呢?
知曉這一真相之後的無憂島弟子們,頓時無比的崇拜了無憂島前任聖女兼島主的靖瑤。咱們的靖瑤師祖簡直太英明瞭。
這大概是靖瑤這輩子在無憂島上第一次受到徒子徒孫們這樣真心的崇拜。
雪薇:這崇拜竟然和我木有一毛關係?
雪薇站在雲朵上,望着下面的島嶼,年幼時的一幕幕都在腦海中閃現。
墨綠色短衫的少年碩棠,一身拉風紅衣裳,小小年紀就已經眼神就已經無比魅惑的玥岑,還有那個穿着粉色襦裙的,臉蛋也粉嘟嘟的小女孩,單腿圍着無憂島一跳一跳。
雪薇望着下面的島嶼,還能清晰的看到,空氣中飛舞着潔白的無憂花瓣。
那樣子的過往,再也不能有了,那樣子的年少再也回不去了。
也許她在魔界在玄冥
與霓裳聯手記憶甦醒之下,就已經回不去了。
前塵過往,她終究擺脫不得。
轉身的那刻,瞥見那一襲耀眼紅衣,獵獵飛揚。
帶着笑意的臉,魅惑的眼,終於有了認真的神色。
玥岑看見雪薇了,雪薇自然也看見站在無憂島上的玥岑了。師兄妹兩個都沒有說話。
雪薇轉身便離開了。
玥岑站在無憂島上,看着上空中,那個一身素白已經飄遠的影子,修長的身姿往旁邊巨大的無憂樹上一靠,彎了彎緋紅的脣角,自嘲道:“薇薇,咱們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麼?”
擡頭看了看自巨大的無憂樹上,緩緩飄落下來的無憂花,伸出手來,拈花一笑,這事情他心中早有這個準備了。
反覆輪迴之後,總有一天她會恢復記憶,總有一日她會如前世那般,站在雲端,臉上帶着漠然的笑意。
正如雪薇自己所說,這便是她的命,逃脫不得。
猛然想起,初次來無憂島的時候,靖瑤說的額那句話。
天命不可更改。
即使神……也不能。
仙界。
落雪峰。
潔白的無憂花瓣落滿得滿山都是,雪薇走一步,就像是踏雪而來。紛紛揚揚的無憂花落了一身。
還沒有走進去,就聽見打鬧聲傳來。
“虛懷,你給老孃站住!”一個很是彪悍的女聲。
“該死的,你這潑婦!”一個聽起來鬱悶無比的男聲。
中間還夾雜的打鬥的聲音。
雪薇止住腳步,人站在那裡,整個汗了……
這兩個聲音不用看主人的模樣,雪薇也知道到底誰了。
正鬱悶着,就看見兩道人影糾纏着打着過來了。
雪薇看着自己被拆掉房子,那一根根的木頭幾乎可以當做柴火來燒,拆的真好啊,一片完好的瓦片都沒有留下,在看那些巨石……嗯……?只是巨石,雪薇確定自己沒有眼花,遍地都是零零散散的小石子,還有……粉末!
身爲深呼吸,沒事沒事!
睜開眼睛,往前走了一步,看見搖搖晃晃,掙扎着不肯倒下去的無憂樹,最後還是嘭的一聲倒了下去。
雪薇終於無法再平靜了。
正打鬥的很激烈的靖瑤和虛懷終於感覺到從雪薇那邊散發出來的超強冷氣。
一齊扭頭,看見那個一身素白衣裙,面無表情的女子,站在僅剩下一棵沒有被摧毀的無憂樹下,此刻正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們。
“撲!”饒是雪薇恢復了修爲,還是被這兩個瘋子給撲倒在地上。
“薇薇你終於回來啦!”
“太好了,你這死女人還活着。” 雪薇伸出手來撲騰了幾下。想要說話,卻被這靖瑤與虛懷這兩個瘋子給壓的連氣都無法喘。雪薇想着,自己很可能沒有死在禁魂咒上,卻被這兩個仙界的瘋子給壓死的時候。
終於有個聲音頗有點事不關己的說道:“你們再不起來,她就要被你們給壓死了。”
這是小白的聲音。
小白的聲音這個時候在雪薇聽起來,簡直如同天籟之音。
靖瑤與虛懷終於後知後覺的從雪薇身上站起來。
被壓的半死不活的雪薇站起來的時候,一身素白的裙子已經被地上的泥土弄的髒兮兮的,身上還沾着白色的無憂花。
雪薇看看自己的一身,沒說話,再當着靖瑤與虛懷的面,很是認真的打量了幾眼自己的落雪峰,雪薇臉上的表情很是淡定。
於是乎,從雪薇回來的喜悅中反應過來的靖瑤與虛懷二人不淡定了。
冬兒來到落雪峰的時候,就看見仙界兩位就連他這個天帝都不怎麼好指示的上仙在很認命的一個建造房子,(是建造不是修理,因爲雪薇的房子被靖瑤與虛懷給拆的太徹底。)一個在挖坑種樹。
兩位上仙一個淪爲修築工,一個淪爲園丁。
而雪薇則坐在僅剩下一刻的無憂樹下,優哉遊哉的品茶。
儘管陌華教導冬兒,不要在人前表露出明顯的喜怒哀樂,但是落雪峰上這麼驚悚的一幕還是挑戰了下冬兒的承受力。
其實在雪薇只對虛懷和靖瑤淡淡的說了一句話而已,雪薇打量了幾眼自己的落雪峰,看似漫不經心的說了句:“這木材可以當做柴火燒了。”
接着虛懷與靖瑤便表情灰敗的收拾自己弄出來的殘局了。
也許你們會奇怪,虛懷暫且不說,就是靖瑤那個女人,怎麼會那麼乖乖聽話?
咱們的雪薇姑涼在說那句,這木材可以當做柴火燒了的時候,像靖瑤與虛懷小小的展示了下自己的實力。
靖瑤在驚訝過後,認命了。
一邊挖坑種樹一邊怨念,烈焰你說你救她就救他,幹嘛還要幫着這女人恢復修爲呢!
倒是虛懷,建造房子建造的很愉快。
絲音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站在一邊,看着建造房子的虛懷上仙,面無表情的說了句:“想不到虛懷上仙的愛好竟然是做建築工。”
一邊的冬兒看着眼前這些個上仙。
小心肝顫啊顫,心想着,眼前這都是什麼組合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