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九十六)

1987,中國北部的一個小城,小小緩緩的從天空上落下來,一臉茫然的看着眼前這個安靜的小地方,不知道該幹什麼。

“哐當哐當哐當”火車鳴着汽笛緩緩駛進了車站,人羣簇擁着奔了過去,小小忽然看到,在人羣的後面有一個與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眼鏡少年,他面色紅潤,神情激動,顯然是有着極大的喜事,在少年的身後跟着他的父母,兩個人也都是滿臉的驕傲。

“他就是前一世的我嗎?”小小緩緩飄了過去,驀地看到在不遠處的柱子後面躲了一個瘦瘦的女孩,那女孩衣衫破爛,打着補丁,手裡拎着一個大袋子,她從一開始就一直偷偷的瞄着前面的那少年,也不出來,也不說話,躲着,看着。

她就是蘇七七。

火車靠站了,少年和他的父母一起喜氣洋洋的上了車,蘇七七目送着火車出了站,然後回過身撿起地上的塑料瓶子,丟進袋子,走出了火車站。

小小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嘭!”忽地,身後爆發出一陣巨大的響聲,小小回頭一看,只見剛出車站沒多遠的火車不知爲何脫了軌,撲撲騰騰的翻進了溝裡。車站的人們一下子都慌了,拼命尖叫起來,蘇七七聽到叫聲,跑了回來,她看到火車翻了,大叫了一聲,瘋了一樣的衝了過去。

小小徹底懵住了,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想了想,伸手在輪迴引上又撥了一下。

(九十七)

時間倒退到十年前1977。

這一世的小小不叫小小,叫蕭陽,是一個很燦爛的名字。1977年的時候,蕭陽只有八歲,他很瘦也很矮,在鎮子上玩耍的時候經常會被小夥伴們欺負,那天傍晚,他正一個人在小道上走着,草叢裡忽然跳出一個瘦高的黑影,蕭陽一看,是鎮子上那個無父無母靠撿破爛爲生的野丫頭蘇七七。蘇七七攔住蕭陽,氣勢洶洶的道:“快把你身上的錢交出來!”

蕭陽快嚇哭了,低聲道:“我沒錢……”

“怎麼會!你爸爸媽媽都是幹部,怎麼會沒錢?你騙我!”蘇七七分明不信。

“可是我真的沒錢……”

蘇七七氣急了,揚手一巴掌打在了蕭陽頭上,罵道:“你明天必須給我弄到錢,不然我見你一次揍你一次!”說完就又氣勢洶洶的走了。

蕭陽晚上回到家,想起蘇七七,心裡還是怕的不行,他猶豫了半天,趁着父母都睡着的時候,偷偷摸了五分錢藏在懷裡。第二天,蕭陽老老實實的來到了那條小道上,可是左等右等就不見蘇七七出現,正想着是不是她不要了,忽然又出現了三四個小孩,這幾個小孩平日裡欺負蕭陽慣了,一看他在這亂轉,其中一個上來就是一腳,直接把蕭陽踹到了,蕭陽手裡一直緊緊的攥着的五分錢也不小心掉了出來。

“哇!他有錢!快搶!”

幾個孩子一窩蜂的撲了上來,蕭陽趕緊把錢抓回來,幾個人很快扭在了一起,就在這時,蘇七七出現了,她撿起一根木棍,大喊一聲,把那幾個孩子打的鬼哭狼嚎,全都逃掉了。蕭陽從地上爬起來,展開小手,露出了那五分錢,蘇七七一看,又驚又喜,一把抓過來,笑道:“沒想到你還真的偷來了!好吧,看在你這麼老實的份上,以後只要你經常偷錢給我,那我就保你不會再被剛纔那些傢伙欺負!”

蕭陽早已經被蘇七七的神勇所折服,當即點了點頭,兩人隨後用五分錢賣了好幾根冰棍,開開心心的吃了一頓。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相識。

(九十八)

那之後,蘇七七和蕭陽就經常混在一起了。兩個人一起玩耍,一起抓魚,一起撿破爛,一起用偷來的錢買各種好吃的零食。後來有一天,蕭陽偷錢的時候被發現了,他的爸爸媽媽狠狠打了他一頓,從那以後,蘇七七就再也沒讓蕭陽去偷錢,不過兩個孩子還是繼續混在了一起,因爲蕭陽覺得在蘇七七邊上特有安全感,而蘇七七則除了蕭陽之外找不到別的朋友。

有一天,蕭陽帶了一個本子和一根筆來找蘇七七,蘇七七好奇道:“你偷這些東西幹啥?”

蕭陽搖頭道:“這不是我偷的,是我爸爸給我買的,讓我學習用的。”

“學習有什麼用?”

“我也不知道,聽我爸爸說好像國家要恢復高考了,只要能考上大學,以後就可以掙錢了。七七,你也一起來學吧,等掙錢了我們就買許多好吃的!”

蘇七七點了點頭,坐下來跟蕭陽一起學習,可是隻坐了三分鐘蘇七七就憋不住了,她跑出去繼續撿破爛,而蕭陽則是堅持學了下去。

再後來,兩個人都慢慢長大了,蕭陽上學了,而蘇七七則是繼續撿破爛,大概是從高中開始吧,兩個人的聯繫已經變得很少了,每週末當蕭陽揹着書包和一羣同學從大路上走來時,蘇七七總要下意識的躲一躲,等到人都走了才繼續出來撿破爛,偶爾實在躲不過了,蕭陽笑着跟她打招呼的時候,她也只是微微一笑,然後就很快走開了。再然後,蕭陽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學,這在當時是一件極爲轟動的事,蘇七七聽了也很開心,她曾想去找蕭陽慶祝一下,可是站在他家的平房下想了很久後,還是沒敢上去。

就在那年的開學季,蕭陽一家人全部坐上了北上的火車,準備一起去蕭陽的大學看看,可是火車剛一出站就發生了事故,蕭陽的父母全部在事故中喪生,蕭陽自己也落了個半身癱瘓,下半輩子很難再站起來了。事故發生後,蕭家的親戚很快就來慰問了,他們發現蕭陽的父母全都死了之後,頓時作了難,不知道該怎樣安置半身不遂的蕭陽,一羣人討論了兩天,還是沒有決定下來,後來蘇七七站出來說,不用你們管了,我來照顧他。這下子親戚們全安心了,大家對蘇七七千恩萬謝後就離開了。

於是,蘇七七就和蕭陽生活在了一起。

(九十九)

爲了讓蕭陽重新站起來,蘇七七經常帶着他四處求醫,連北京都去了四五次,蕭家家底雖然殷實,但是也經不住這樣的折騰。大概一年以後,兩個人從蕭家原來的房子裡搬出來,住到了蘇七七的破瓦房裡,蘇七七開始繼續撿破爛,一邊維持兩人的生計,一邊繼續給蕭陽買各種不知道有沒有用的藥,蘇七七本來就瘦,這樣一折騰,她瘦的就更厲害了,蕭陽躺在牀上,看着她一天天忙來忙去,勸她,她也不聽。有一次,蕭陽想要自殺,可是沒有成功,還害得蘇七七又花光所有的積蓄救他,從那以後,蕭陽就再也沒敢想死了,他只能一直一直的看着蘇七七,偶爾哭哭,偶爾笑笑,什麼話也不說。

這樣的生活又堅持了三年,1991年三月的一天,天氣晴好,蘇七七一早正準備出去撿破爛,剛站起身就暈倒在地,大概幾個小時後,她慢慢醒了過來,回頭一看,蕭陽趴在地上正在哭,他手指磨的全是血也沒能爬到她身邊。蘇七七坐起來,又扶蕭陽起來,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起哭,哭過後,蘇七七去買了些農藥,先喂蕭陽喝了一半,然後自己也喝了一半,兩個人抱在一起,死了。

小小看着這一切,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