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有主兒的王妃

更新時間:2013-1-11 10:26:41 本章字數:18666

尉遲英明顯感受到王妃對自己的冷落,第二天王爺和王妃離去時,點上兩百人桃花兵,再點上一千人隨行。

這裡面,沒有尉遲英。

王妃走了三天,前面又下來一批休養的兵馬,陸重元換上去。他走的時候,早把尉遲英給忘了。而尉遲英心裡,還忘不了這殘疾將軍在帳篷裡的泣不成聲。

好男兒的眼淚,讓人心裡沉重。

尉遲英咬脣心中爲自己開脫,換了哪一個,都會心中不舒服纔是。出來習慣性的往傷病員的帳篷裡去幫忙。

帳篷里正在說笑,不僅是說笑,簡直是情緒高漲。這些人說的話,全對着葉玉。

“葉將軍,你老婆真漂亮。”楊珍兒已經來看過,她此時隨着王妃而去。爲什麼沒有讓楊姑娘留下來,一是等楊家的家信,二是真姐兒要給這些準備嫁人的女兵們上上課。

她們家人全不在,有的人要家信到,也就是成親之時。

趙赦把這件事看得相當重要,決定不等回去,爲將軍們就地成親事。他不願意草草,把女兵們全部帶走,方便真姐兒帶的媽媽們路上給她們說說男女知識,也讓大家全看看,以後這些人,全是王爺和王妃重視的人。

葉玉生得斯文面白,和楊珍兒是很好的一對,只是可惜,他斷了一條腿。因爲有喜事,他居然能硬朗地自己坐起來,傷處雖然牽動,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覺得傷痛可以忍耐。

“別亂說,還得她家裡答應才行。”葉將軍笑嘻嘻。醫生也來調侃:“王爺用八百里加急快馬送新娘子的家信回去,依我看,肯定全是答應的。”

人人心裡都這樣想,葉玉也這樣想,他那句話不過是隨便說說,其實眉梢眼底,全樂開了花。

軍中在家裡訂過親的人,只有一小半兒。一多半兒的人,是沒有訂過親事。遇到打仗還給說親事的好事兒,聽的人也笑開顏。

尉遲英默然幫忙給他們送茶水,心中只是悵然。可是要她說願意,她真的很難。這其實,也是人之常情。

願意的人,情操是高的,不願意的人,也在情理之中。

到最後,鍋配蓋,碗配筷,總是能尋到自己的那一個。

秋風萬里送爽,扎那從自己的帳篷裡出來,大聲問自己的護衛:“族長們到齊沒有?”他隨着父親的赤紅面膛上,有着壓抑的憤怒。

今天是安平王到來的日子,他讓自己約的附近部落首領們,到昨天晚上纔到十分之三。來的人不多,說明扎那沒有手段,在這一方沒有威懾力。

而扎那想要說的話,就會在安平王面前大打折扣。

他原地正打轉,族中長者走上來:“我知道頭人的煩惱,現今不是有長平公主在,她是漢人,讓漢人對漢人說話才最好。”

“長平,”扎那苦笑一下,長者再道:“長平公主自來到族中,一直沒有出過力。讓她問霍山王要糧草,她身爲霍山王的愛女,也要不來多少。”

扎那支吾着爲長平開脫:“這一仗以安平王爲主,聽說漢人朝廷發來的糧草和錢,全在安平王手中。”

長者手捻綠松石和珊瑚做的十八子道:“長平公主自己說與安平王的王妃是舊朋友,如今讓她去交待,應該好說話。”

扎那還要再說話,長者嘆息:“長平公主嫁到咱們這裡已有十年,頭人不能總是護着她,該她出力的時候,她應該爲頭人分擔。”

“我知道,今天讓她也出迎,就是因爲來的是漢人。”扎那溥衍着,四下裡望一望子不見長平在,大聲喊道:“長平,長平!”

帳篷簾子打開,鑽出來穿着新蒙古袍子的長平公主,她蹦蹦跳跳出來:“我在這裡,喊我作什麼!”

長者再嘆氣,別人和親總有好處。他們這一族和親長平公主,除了下嫁時有金銀布匹以外,就再沒有別的。

而這位公主瘋瘋又顛顛,到現在沒有做一點兒正經事。

長平一蹦三跳走到扎那身邊極歡喜:“看我的新袍子,不過我想,還是應該穿漢裝吧。”長者聽不下去走開,扎那微笑解釋:“你嫁過來,要穿我們的衣服。今天你好好的陪王妃,你想穿漢裝的時候,我會答應你。”

這小小的允諾,長平笑逐顏開,嘴裡打着保票:“包在我身上,她呀,我很早就認識她。她家裡原來是做小生意的,知道嗎?就是來我們族裡販茶葉販牛馬的那種販子,你放心吧,我會招待好她,讓她說不出來一個不字。”

扎那對安平王妃不瞭解,只能從長平公主嘴裡得到消息,見長平這樣說,道:“你很明白,你今天要做的,就是讓她喜歡。”

這話聽得長平皺眉:“爲什麼我要討她喜歡,她是王妃我是公主,她是……。”對於長平的這些羅嗦廢話,扎那是直接搖一搖手中馬鞭子,長平立即住嘴,對着那粗黑的馬鞭子看看,改口道:“好吧,我會讓她笑個不停。”

幾乘快馬奔來,離得老遠就高聲呼喊:“頭人,漢人王爺要到了。”扎那往四周看,看不到有人再來的影子,跺腳大罵:“說好了的這些人,全都背信棄義。”

帳篷裡又出來一個身披黑紗的婦人,年紀約在四十多歲,這是扎那的母親耶律夫人。她過來安慰兒子:“你不必擔心,也許他們記錯了日子。”

對着一旁的長平冷下臉:“你天天說你認識安平王妃,今天就看你的了。要是弄錯了,就把你捆上一個月。”

長平打了一個寒噤,在她嫁給格木頓的日子裡,耶律夫人就時常挑唆格木頓鞭打她。現在是她的婆婆,長平公主在這族裡唯一怕的,就是耶律夫人。

半帶着討好半帶着殷勤,長平笑容滿面:“放心吧,我肯定讓她喜歡。”

耶律夫人露出淺淺一笑,也適時的安撫長平一下:“你今天做得好,這個月你不用和族人們一起勞作。”

“真的?”長平很喜歡,她本來是溥衍了事不當一回事情,覺得真姐兒很好打發。現在聽說不用起早擠羊奶,也不用去幹活,這才長平最喜歡的。

她同時想到的,還有如果被真姐兒知道自己天天在這裡幹粗活,這些粗活在沒有出嫁時,就是自己的丫頭也不會做。

長平公主心裡,很擔心真姐兒會笑話自己。

對於耶律夫人這個承諾,是長平最想要的。她笑得面龐上好似花開,扎那看得一笑。

“頭人,回紇族長到了。”又有人奔馬回來報信,扎那又皺一皺眉,還是母親安慰了他:“到了就好,咱們快去迎接漢人的安平王吧。”再對長平板起臉:“你要記住你要做什麼!”

長平低頭答應一聲是,扎那對她笑着道:“不要慌張,既然是你認識的人,你不用太擔心。”耶律夫人有些憂愁:“我就是擔心她說話不可靠,從她來說的話,就沒有一句可靠的。”

扎那對母親道:“咱們快去吧。”這樣才把母親哄走,又回身交待長平:“跟上來。”

潔白的哈達準備好,紅氈也鋪好,長平公主和衆人一起翹首看着,對於用這樣隆重禮節來迎接真姐兒,她還是不服氣。

不過這不服氣,相對於捱打來說,還是能壓得下去。

候了一會兒,只見長空萬里有雁鳴聲。長平悄悄對扎那道:“他們不會不來吧?”耶律夫人板起臉瞅着她:“你在說我們的勇士說假話?”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說,安平王妃是個不勤快的人,她昨天晚上要是覺得草原上的月亮好看,今天未必起得早。”在長平公主的描繪中,真姐兒是如她初來時一樣,是一個漢人嬌滴滴女子。

扎那再在中間插一句話:“會來的。”擡眼看遠方,大家一起有笑容:“來了。”

一行小黑點往這邊過來,不算快也不算慢。等到走近以後,原來是回紇的鐵勒部族長藥羅哥。

見到紅氈鋪好,哈達也拿在手上,藥羅哥還是很喜歡。

他是個身材略胖的強壯男人,跳下馬對扎那大聲道:“扎那頭人,你比你的父親要客氣得多。”格木頓彪悍在這一方稱霸,是不會這樣迎接藥羅哥的。

扎那還沒有回話,聽身邊人跳起來大聲再道:“來了,漢人王爺來了!”

藥羅哥也隨着喊聲回過頭去看,這一眼看去,見遠方草盡頭,聊聊有殺氣騰騰。他喝命自己帶來的勇士:“要小心了”

再回頭想到這一切原來是爲迎接安平王,藥羅哥冷笑問扎那:“他是敵人,還是朋友?”沒必要弄得大老遠就殺氣陣陣。

扎那笑容滿面:“藥羅哥頭人,這是漢人的儀仗,我在漢人京都見皇帝,也是這樣的殺氣。”藥羅哥冷笑連連,一塊哈達沒有接到的他瞪大眼睛,準備看看這漢人王爺是什麼樣子。

離得有老遠時,扎那帶人上馬去迎接,藥羅哥見扎那身手敏捷,心裡暗暗點頭,都說格木頓的這個兒子不錯,今天是親眼見到。

長平公主上馬時不忘對扎那又說一句:“你千萬別在馬戲上請安平王妃,她上馬是讓人抱着上的。”

扎那微笑:“我知道。”和所有人一樣,扎那聽得半信半疑,讓人抱着上馬?那還有必要上馬。做轎子更好。

馬往前行的時候,長平又磨蹭一下,打心眼兒裡,這位王府出身的前郡主,對於去接真姐兒,她心裡轉不過來彎。

離得只有兩百步時,一排排威風氣派的士兵,讓扎那和族人看得入神。長平公主笑容可掬地介紹道:“這就是我們漢人的兵馬。”

耶律夫人再瞅了她一眼,長平這才閉上嘴。耶律夫人頭疼而且嘆氣,一會兒這一個,不會亂說話吧。

士兵們是趙赦到最近的軍隊時,將軍們派出來的。在將軍們看來,王爺的一千人太少。這些士兵還在戰場上,滿身殺氣還在身上。手持旗幟或是筆直着身子行過來,看上去嚇煞人。

長者不安地道:“安平王帶來多少人?”

來的人滿山遍野,前面的人繼續前行,後面還有大部隊人馬浩浩蕩蕩散開,慢慢隱入四周,在這裡形成一個大的包圍圈。

扎那也有不安,據他所知,以前霍山王來到這裡,也不會用這樣的氣派。自從他娶了長平,妻的是父親的後母,霍山王覺得不能面對,從沒有來過。

世子來的次數不多,也沒有這樣的氣派。至於項林,是輕騎簡從,只帶不多的人過來。

今天,扎那和他的族人,全開了眼界。漢人有廣闊的疆土,有繁華的城市,聽說漢人王庭是天下最華麗最氣派的。以前不信這些話的人,由今天安平王的到來,真實領略一回。

行走在最前面的兩個將軍,全是五品上的將軍銜,這兩個人就離扎那不遠,扎那也認識,是黃權和班息。

他們威嚴肅穆給安平王開道,在他們身後隔開一段距離,走的是一匹黃馬和一匹紅馬。黃馬上人面如冠玉,氣勢天成。紅馬上人嬌豔如花,眸子如星。

安平王趙赦和王妃真姐兒到來。

長平公主又有些興奮,忍不住又小聲對扎那道:“一會兒她被抱下馬,你千萬別笑她。”耶律夫人回身怒目,這是什麼時候,還說這樣的話。

見兒子打馬迎上去,耶律夫人也忙催馬迎上去。

趙赦在馬上笑呵呵:“有勞你迎我,”再指着身邊人:“王妃,來見見扎那頭人。”扎那謹慎的在馬上行過禮,指自己的母親和族中長者給安平王夫妻認識。

長平公主歡聲打馬衝上來:“你來了,我想你呢。”她莽撞性子還是不改,又過於想讓別人看到自己和真姐兒近乎,不防備衝過了頭,馬直奔真姐兒而去。

紅馬在給真姐兒以前就是戰馬,雖然養在王府中多年,有馬僮經常騎着遛過。見到來勢爲對,閃身揚蹄避開。

與此同時,趙赦一伸手扯住長平的馬繮,在另一邊,是急急下馬的扎那扯住馬繮大聲喝止。

大家心跳得快要出來時,王妃及時避開,而這馬也停住。

“對不住,她不會騎馬。”耶律夫人只能用這樣的藉口,同時在心裡把長平公主罵上好幾遍,再打算晚上回帳篷,好好抽她一頓。

真姐兒在馬上坐得穩穩,笑得親切:“公主要小心纔是。”趙赦覺得長平公主和她小時候一樣,還是十足一個惹禍精。他不理長平,只對真姐兒關切:“沒有嚇到吧?”

“沒有呢。”真姐兒回過,趙赦才放心,眼睛不看長平,對扎那反客爲主地道:“頭人,咱們到你營地上再說吧。”

聽過長平先入的話,沉浸在真姐兒受到驚嚇的扎那這纔回過神,重新上馬在前面帶路。

四方的族長又來了兩個,一共七、八個族長全在這裡。漢人一反常態,諸王合兵打一次大仗,這消息他們是半信半疑。

不過扎那說安平王手裡的糧草錢財,而章古年年是從漢人那裡得到援助,所以他們願意來,不是爲迎接趙赦,是和扎那一樣,全是打趙赦手中糧草的主意。

營地前下馬,獻上哈達,把安平王一行人步行接到營地中。篝火升起,歌舞奉上。趙赦和真姐兒玩笑:“你喜歡手抓羊肉,今天要吃一整塊。”湯鍋裡浮着白沫升起白氣,真姐兒興致勃勃:“今天我一定吃一塊。”

長平公主坐在離真姐兒近的地方,再悄悄對身邊人道:“看她,好似沒吃過羊肉。”身邊沒有人理她,長平又喜笑顏開,吃羊肉要用刀,吃不乾淨的人被這裡人笑話。長平一到吃飯時,經常被人笑話,她打定主意,好好看真姐兒笑話。

草原上羊肉煮得時間不久,三碗奶茶喝下去,羊肉就送上來。“哇,這麼大一塊。”真姐兒笑逐顏開過,對趙赦骨嘟着嘴:“表哥,我怕吃不了。”

長平公主再小聲道:“看她,出怪相了吧,她出身不好,家裡沒有教過規矩。”耶律夫人坐在她對面,見她嘴裡嘀嘀咕咕,狠狠瞪過來一眼,把長平嚇得頭一縮,老實許多。

“你準備得好,我很喜歡。”趙赦見真姐兒喜歡,就覺得喜歡。真姐兒取出自己隨身的小金刀,手捧着一塊羊肉正在吃,見趙赦這樣說,秀眉眼眸全飛起來,含情脈脈過來一個眼神。

扎那笑着和趙赦攀談,心裡想着這要錢的話什麼時候開始說。

草地上擺着地毯,主人客人全坐在地上。篝火上剛纔是煮着湯鍋,現在是烤着全羊。歡迎的歌舞已畢,數條大漢下場摔跤。

看到心曠神怡處,趙赦喝一聲:“好!”舉杯對場中道:“你們有這樣的英雄好漢,何必還聽命於突厥殘兵。取酒來,本王敬這些好漢子。”

大皮袋裡的烈酒送上去倒滿,趙赦先舉金盃,骨咚骨咚一口飲幹,換來一片讚賞聲。這烈酒,安平王也能飲。

草原的人看來,能喝酒能吃羊肉馬術精的人,就是好漢子。

真姐兒悄無聲息給了趙赦一個小白眼兒,趙赦微微一笑,小丫頭又怪表哥喝酒,不分時候的白眼兒,晚上表哥揍你屁股。

摔跤的漢子們把酒喝完,趙赦興致高漲讓他們過來:“給本王瞧一瞧。”扎那陪着他起身,對着漢子們粗壯古銅色的手臂和肌膚看了又看,讓人賞他們金錢。趙赦對扎那溫和地道:“扎那頭人,皇上把公主和親與你,這一方安寧,是你的責任。”

長平公主坐在一側,直到這個時候才被提起。

“漢人皇帝給我們多少糧草多少金珠,我們要替他守着。”藥羅哥大聲喝問,得到不少人贊成的眼光。

趙赦微笑,目光徐徐掃過全場,被他掃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凜然坐直,安平王擲地有聲:“拿突厥人首級來換!”

這一句話全場寂靜。說過這句話後,趙赦迅速飛快又在衆人面上掃一眼。這一眼嗖嗖好似秋風,衆人只覺得面上被颳了一層。

藉着這一眼,趙赦把藥羅哥面上的難堪、有人面上的驚愕、還有人是不敢相信的面容全看在眼裡。

如果是通突厥的人,這面色是不一樣的。安平王大喝道:“黃權,報報你們最近殺敵的數目。”衣甲聲響中,黃權大步出席,昂然聲音響徹全場:“末將是今年三月份奉調而來,共殺敵三萬餘人,砍下一萬多顆腦袋!”

這糧草的話暫時就沒有人再提起,接下來是賽馬、套馬等一系列節目。天近丑時,趙赦吩咐真姐兒:“你坐累了,可以出去走走。”

漢人宴席也有吃一天的,不過吃到中間會離席消食休息過再來吃。扎那在京裡成親,知道有這一條,他對趙赦道:“請王爺也離席走走,看看我的部落。”

趙赦欣然,在扎那陪同下走上茸茸草地。在他們走的,是長平公主、耶律夫人伴着真姐兒。真姐兒對不遠處羊羣問道:“有不少小牛。”

長平公主興致忽來:“你看那小牛,它在找母親呢。你知道它母親是哪一個嗎?”真姐兒笑眯眯:“我不知道。”長平跑過去牽出一頭母牛來,回身見真姐兒對擠牛奶的人很好奇:“還要唱歌兒給它聽?”

這嗡嗡呀呀似吟似唱的聲音真好聽。

“這個你也不知道,”長平公主驕傲地道:“這是擠奶曲,你不唱它不會讓你擠。”耶律夫人見真姐兒並沒有不悅,就任由長平說下去。

真姐兒明顯露出興趣,長平有得色地招手:“我比她唱得好聽,你來,我唱給你聽。”她輕聲哼唱着,走到母牛身邊。

奶汁噴在木桶中時,真姐兒走近兩步要看得更仔細,身後趙赦阻止:“小心踢倒你。”正在看蒙古人如何打毛氈的趙赦可謂是眼觀六路,把真姐兒一舉一動看得很清楚。

“表哥,我也想擠一下,”真姐兒紅撲撲着面頰回身徵求趙赦答應,丫頭小子們圍隨着過來。沒走兩步,那牛見太多生人嚇跑開。

很想玩一下的真姐兒讓別人全退後,一邊是耶律夫人,一邊是長平,嘴裡學着她們哼着曲子慢慢又走近。

趙赦停下腳步,看貪玩的真姐兒。她輕盈地身子蹲在牛身下,更顯得牛龐大,而真姐兒嬌小。王爺思緒不可遏制的飛到昨天晚上,真姐兒在懷裡嬌嬌低語…。

“怎麼不出來?”真姐兒看自己手上,已經足夠用勁。她對着牛大眼瞪小眼,還要儘量表示自己很溫柔:“你怎麼不出奶?”

大家都笑,看着漢人美麗的王妃在這裡和牛小小較勁兒。長平公主從剛纔真姐兒被捧得高高接進來,她就不舒服,現在扳回上風,長平笑得最開心:“要這樣,你要用勁兒,也不能太用勁。”

“哞……”一聲牛鳴聲,那牛被擠得太痛,衝着真姐兒就是一蹄子。

趙赦大驚急步上前:“小心!”真姐兒已經一跳後退好幾步。這一跳,扎那等人全看出來,安平王妃也是會功夫的人。至少,比在草原上生活好些年,常年在馬上的長平要強。

真姐兒驚魂,遠沒有趙赦更驚駭。當着人,王爺把真姐兒抱在懷裡哄着:“不要怕,有表哥在這裡。”

黃權和班息互相做個鬼臉兒,再面容重新肅穆。耶律夫人走到扎那身邊,對他附耳道:“讓長平去和王妃說。”

看上去,王爺很心愛她。

趙赦健壯的手臂中,真姐兒把自己面容露出來。對着那跑遠了的牛不服氣,真姐兒苦着面容:“我要再試試。”

見到長平公主搖頭晃腦笑得快前仰後合時,真姐兒更不樂意:“表哥,我要再玩一下。”趙赦板起臉,放開真姐兒給她整整揉皺的衣衫:“你又不是擠奶的人,不許再去了。”

真姐兒是難得的固執,站在趙赦身前更不喜歡:“人家要再試試。”她撒嬌:“求你了,表哥。”

趙赦皺眉看着扎那,扎那趕快道:“找一頭溫馴的母牛來,我們看着不會有事。”

“牽那頭牛來,”耶律夫人親手接過,對真姐兒和藹可親笑着:“我來陪你擠。”悠然的藍天下,耶律夫人熟練動聽的歌聲響起來,兩個有年紀的蒙古婦人一左一右伴着真姐兒,告訴她怎麼擠纔對。

兩道奶汁噴涌而出,真姐兒歡天喜地讓趙赦看:“表哥你看,”趙赦微笑:“玩一下就回來吧。”真姐兒回眸一笑,脆生生道:“就來。”

到底不是常擠奶的人,這一回身手也跟着斜,牛奶對着真姐兒就噴過去,別人的啊呀聲中真姐兒回過身來,手上再一歪,兩道剛擠出來的奶汁筆直對着真姐兒面上噴去。

這一下子,噴了個正着。熱烘烘的奶汁毫不客氣,也不留情,全噴在真姐兒鼻子、面頰上。

“啊,”真姐兒驚呼一聲,趙赦哈哈大笑起來,取出絲帕道:“過來。”真姐兒這次很聽話,老實回來。

趙赦對着濺上奶汁的芙蓉面龐,一邊擦一邊取笑:“離開我一步都不行。”真姐兒自覺得丟人,骨嘟着嘴不說話。

“長平,請王妃去你帳篷裡換衣服。”耶律夫人笑眯眯看着這一幕,更認爲真姐兒是可以在趙赦面前說話的人。

長平原本在笑話真姐兒,後來見到趙赦親暱給真姐兒擦拭的這一幕,她又笑得有些勉強。按耶律夫人的話,帶真姐兒來到自己帳篷裡,又殷勤取出一套自己的衣服給她:“要換我的嗎?”

這是一套黃色漢裝,摺疊得很整齊,也看得出來主人很少穿,但是保管得相當好。真姐兒不忍穿,碧花也適時送進衣服來,真姐兒對長平微笑:“我給你帶好些東西,讓她們拿上來。”

紅絹把給長平的東西送進來,長平公主一看就心花怒放,雙手抱住打開的小小箱子:“全是我的,真好。”

小小箱子裡,有最精緻的胭脂水粉,也有漢人最新式樣的衣服,另外筆墨紙硯也具全,還有幾本書。

格外喜歡的長平公主一擡頭,就此呆住。真姐兒去了外衣,裡衣是薄薄的絹綢,手臂上有難掩的兩片青色。

這青色,一看就是打出來的,是真姐兒習武時碰到的瘀傷。

“你也捱打?”長平公主憤怒了,她抱着懷裡的小箱子走近,眼睛裡閃着同情的淚光,嗓音羅嗦着:“這打人,就不對!”

長平公主聯想到自己,就格外的惱怒。

伏低身子爲真姐兒理衣角的碧花,因爲沒有人看到,抓住機會忍無可忍白了個眼兒。王爺怎麼會打王妃,王爺剛纔當着人對王妃多麼好,難道沒看到?

“啊,這是碰的,”真姐兒實話實說,這的確是習武的時候碰到。長平公主哪裡肯信,她看看小箱子裡自己心愛的東西,再想想花心思給自己帶東西的真姐兒,哽咽再一次道:“打人,不好,是吧?”

這兩個字兩個字的說話,讓真姐兒有些驚愕,再對着長平公主眼睛裡的淚花,她不無黯然,長平在這裡,過得依然是不好。

讓碧花出去,着好衣服的真姐兒拉着長平坐下,把箱子裡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給她看:“這胭脂的鋪子,是你在京裡時常去的。”

“你還記得?”長平淚水顫抖着,還是流下來。她把自己袍角一拉,小腿上幾道青紫,泣道:“他會打我這裡。”

真姐兒震驚:“這,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輕輕摟住長平,柔聲道:“對你哥哥說,林小王爺很疼愛你。”

爲了不讓妹妹再嫁扎那,項林能闖到安平王的書房裡去揍易宗澤。真姐兒格外憐惜長平,對她溫柔道:“打人不好。”

得到贊同後,長平公主喜歡了,擡起袖子擦眼淚,見到真姐兒眸子裡深深的憐惜,馬上又不服氣:“他也疼我呢,在三個夫人中對我最好。分東西時大家都一樣,背地裡會偷偷買些我要的東西給我。”

怕真姐兒不相信,把手中箱子放下來,取了自己的一些小東西給真姐兒看,笑容又有得色:“看,他最疼的是我。”

真姐兒很配合:“是啊,看得出來。”在這樣的眼光下,長平這就很喜歡。真姐兒讓她坐下,又重新問她話:“霍山王爺幾時來看你一回?”

“父親不來。”長平沉下臉,真姐兒歉意一下,再問:“這裡一族人像是不多,別處還有?”長平搖頭:“是不多,只有這些人。”對上真姐兒柔和的眸子,她不由自主說出來:“一共三千人。”

說過再大跳起來手掩住口:“啊!”真姐兒不解地道:“怎麼了?”長平後悔的道:“頭人和耶律夫人,不讓我對你說。”

真姐兒啞然失笑:“我知道了。”長平坐下來,也有歉意:“咱們只說吃的玩的吧,你愛喝酥油茶嗎?我不愛喝。”一直也沒有喝習慣。

“我給你帶的香茶,是今年的新茶。”真姐兒覺得長平今天很能觸動她心裡最柔軟的那一塊,這話說過又暗笑自己,把自己看得太了不起。

雖然霍山王不來,林小王爺還是常來看妹妹的。這樣一想又想到表哥常罵的話,不該有的慈悲心腸。

暗笑過,真姐兒伸手取出小箱子裡的漢書,翻開到匈奴傳那一篇,送到長平面前:“這書我特意送你,漢明妃王昭君和親,邊城晏閉,牛馬布野,三世無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役。公主,你多看這本書,要比漢明妃。”

長平眨一眨眼睛,有些困惑:“很少有人對我說這個。”想當年在京裡到處惹事生非的時候,長平公主也是一不學無術的草包,對於坐下來看書是很頭痛,對於到處欺負人興趣多多。

遠嫁格木頓以後,不是捱打就是受氣,給母親的信全是哭訴,伍側妃雖然也有智計,對這門親事先是怨恨皇帝,再怨恨丈夫,最後怨恨家人和一切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勸解女兒,幫女兒出些壞招收拾人。

就是想到和親郡主的責任,伍側妃也不願意爲皇帝做,而且她身爲母親,是先入爲主地認爲嬌生慣養的女兒做不到。

霍山王,從來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這一點,從他以前只疼愛長平一個人,認爲其它女兒可以去和親可以看得出來。長平和親後,先嫁格木頓不得意,再嫁給自己的繼子,霍山王顏面盡失,是不願意來。

只有項林常來,他常來時多是和格木頓打架。到長平再嫁扎那,項林來到雖然打得架少了,也是對長平有時候捱打不滿,要知道長平捱打有時候和扎那無關,是耶律夫人在生氣。

和這一場親,等於沒有和,還落了一個和親的名聲。別的公主和親,會帶來政治、經濟、文化上的推動,長平公主和親,是大家戰戰兢兢,生怕惹出什麼事情來。

今天真姐兒來,長平才聽到這一句:“你要盡到和親公主的責任。”她很困惑很迷惑:“我嫁過來,他們就應該喜歡,可這些野人,從來不喜歡。”

融入不是走投無路,覺得沒有希望纔用到的方法,任何一個人到新環境,就是現代人跳槽到新公司,建立新家庭,要做的肯定不是改變別人!

唯有改變自己纔是方法,有人還拿改變別人爲榮,不知道改變過幾個。而且在改變別人的同時,自己也會相應做改變的。

這一課,真姐兒今天給長平公主上了。她循循善誘:“這族裡哪些人和突厥人勾結,”長平公主搖一搖頭。

“那哪些人提到突厥會說好話,對他們有好感?”

長平公主一臉懵懂。

“哪些人能左右扎那頭人?”

長平公主啊地一聲:“耶律夫人。”提到這個名字時,她打了一個寒噤。

看在眼裡的真姐兒嘆氣:“那你就去和耶律夫人處得好。”長平公主不肯,眼中有恐怕,面上是倔強:“我不去,我不喜歡她!”

真姐兒不氣餒,手指着後漢書,繼續對長平公主解釋什麼叫責任。這責任,是父母對子女,丈夫對妻子……

也可以是妻子對丈夫,子女對父母……

當天晚上,長平在自己帳篷裡若有所思,又不時往帳篷外面看。聽到有腳步聲,急匆匆跑過來,和揭簾進來的扎那碰了一個滿懷。

扎那眼含笑意,緊緊抱着長平進來:“你又像頭莽撞的小牛撞上來,這麼晚去哪裡?”長平緊緊攀着他:“你說你今天晚上來,你來得太晚。”

“再晚也是來不是嗎?”扎那見油燈下鋪着筆墨紙硯,忍不住笑:“你的字從來不長進。”

長平不服氣:“你怎麼會知道書法?”扎那笑起來:“是,我不是漢人我不知道,可你這寫的,是不好看。”

燈下襬着長平公主的一幅字,長平自己看看,承認了:“好吧,我寫得不好,以前在京裡,母親爲我請來不少會書法的人,我不願意學。”

扎那對着長平的孩子氣更笑,等她說完,才問道:“你和王妃都說了什麼?”長平輕輕一笑:“你讓我說的全告訴給她,她說糧草是由王爺在管,不過京里路途遠,撥來有日子,如果你真的打突厥人,她會對王爺進言給你一些。”

如果你真的打突厥人?糧草路途遠?扎那慢慢對長平露出笑容:“長平,你是漢人還是蒙古人?”

“我當然是漢人。”長平不假思索地回答。扎那搖着頭:“不,你們漢人說嫁夫從夫,你現在是蒙古人。”

扎那沒有辦法,長平在這裡生活已有十年,對自己丈夫說話,一口一個“你”字。說到自己的族人,也沒有用“咱們”。

他苦笑,母親讓長平出面時,自己就知道不行。

“王妃還說,皇上由京裡發出來的糧草,是有一些可以支援給幫助的部落,可不是全部都給,要按奮勇殺敵來排前後,排在前面的人才給。”長平在扎那腳邊坐下來,仰起面龐看他,很是希冀地道:“你會努力殺敵的是吧?不然的話,京里人人會笑話我,會笑話我家人。”

油燈照在扎那不敢相信的面龐上,這位王妃對長平說了些什麼。一直只會抱怨這個人對她不恭敬,那個人不聽她使喚的長平,也會說出來爲榮譽的話?

扎那喃喃:“我就知道讓你去說,是用錯了人。”這不,整個兒一個內奸出來了。長平公主光彩煥發的面龐還在等回話,扎那對着她煥發光彩的面龐,在心裡對自己道,就算她再不幫自己,自己還是喜歡她。

不僅喜歡她溫順,就是她撇着小嘴兒看不起族人的那小模樣,扎那也喜歡。

膝蓋被輕輕搖晃,長平又在問:“你讓我說的,我全說了,這個月到下個月,不許你再去別人的帳篷裡。”撇一撇小嘴兒又傷心:“你還要娶別人。”

扎那微笑看着她:“你不能生孩子,我只能再娶別人。”長平委屈十足的撇着小嘴兒:“那你不是天天在我帳篷裡。”扎那嘆氣:“可我沒少來,別的夫人已經對我不滿,母親也爲這事對我不滿,我能護着你,可你不生孩子,我只能再娶別人。”

眼淚水在眼圈裡打轉的長平,可憐兮兮縮着手坐在地氈上,看上去,好似一隻失羣的小羊羔……

真姐兒在帳篷裡告訴趙赦:“公主說扎那頭人還要和回紇部結親事。”趙赦悠然:“那還想問我要糧草,我們的公主,他待得如何?”

“不好,”真姐兒噘着嘴:“她此時肯定在告訴扎那頭人,說我也捱打。”趙赦再次悠然:“捱打這種事情對她來說正合適,我不是他父親,這樣事情你不必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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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王的大手在慢慢褪去真姐兒衣服:“你只要告訴我,她的帳篷裡東西全不全,她平時吃不吃得飽,穿不穿得暖就行了。衣櫃裡也不用太多衣服,有她擠牛奶剪羊毛的衣服就行了。”

此位公主的待遇只要這樣,安平王覺得可以對京裡有交待。這句話當然是寫:“豐衣足食以待公主。”

真姐兒被橫放在趙赦懷中時,才意識到不對。見趙赦手中出現一個小瓷瓶時,真姐兒開始低聲嘰哇亂叫:“不要上藥,上藥比撞到還要疼。”

“你真不乖,看來你不應該多見公主,這是和公主交換過捱打心得後才這樣吧?”趙赦不忘調侃,用一隻大手固定住真姐兒身子,另一隻手把瓷瓶裡藥慢慢倒在真姐兒身上,慢慢給她揉搓傷處。

先是疼,再是暖烘烘,前面的疼過去後,身上密佈汗珠的真姐兒舒服的吁了一口氣,手臂也鬆垂下來享受着這舒服。

“想孩子們,也想外祖母,”真姐兒好聽的嗓音重新響起來,帶着濃濃的思念。趙赦思念家人的心思也被勾起,他輕拍真姐兒雪白的臀部:“你想孩子們,大家都想,早些打完仗,纔是正經。”

真姐兒坐起來,雙手勾住趙赦脖子:“再見到孩子們,我要和兒子們睡,你睡書房去。”趙赦:“哼!”

這熊孩子,又把表哥閃一邊了。

又是一年一度的賽馬大會,今年格外熱鬧,而且開得晚。鬱新在街上走着,身後跟着幾個花枝招展的胖婦人,看上去好似街上一景。

這些胖婦人們或高或低,身上是大紅大花的衣服,各帶香風隨在鬱新身後,而且嘰嘰喳喳個不停。

“鬱大人哈,”全是帶着甜膩的聲音:“王妃真的會來這裡?”描得濃濃的黑眉毛上全是疑問:“聽說她隨着王爺在戰場上,哎喲喂,這戰場上到這裡,也是說來就來的。”

鬱新近兩個月,天天和這些人打交道。不敢說有經驗,心得倒是記一筆記本。他只淡淡嗯了一聲,沒有接話。

這些全是媒婆,沒有話她們還找得出來話,要是給上一句話,可以一天不用清靜。

“鬱大人,我在這裡。”街角處風塵僕僕,又出現一個媒婆。她是歡天喜地過來,來到就愕然:“這列位,全是同行?”

鬱新身後的媒婆們也不樂意,又不敢得罪鬱新,但是疑問壓不住:“鬱大人,這到底是哪位將軍要成親,您倒要找這麼多的媒婆。依我看,是王爺要有人吧?”

“嗯。”鬱新眼珠子亂瞍,王妃在哪裡?王妃再不出現,再讓鬱新和這些媒婆們多呆上幾天,他要讓人把她們全抓起來,投到大獄裡讓她們羅嗦去。

這耳朵根子下面,已經嗡嗡了兩個月。

自從關二死後,馬市奉王爺命,移到關內方便管理。此時這街上,點心鋪子、綢緞鋪子、銀莊金店,是樣樣俱全。

人流中出現一個人,眉目清秀的面龐往這裡看了一看,鬱新身後的趙如興奮地道:“王妃到了。”綠管還在亂看:“哪裡,在哪裡?”紅箋抿着嘴兒笑:“那不是。”

往這裡看的趙星身後,有數人不緊不慢地走着。鶴立雞羣的身材是王爺,在他肩頭下面的是真姐兒,碧花紅絹都在,還有數個從人。

從鬱新開始,大家一陣驚喜。鬱新清清嗓子,回身穩穩站住,對跟着自己的一堆媒婆道:“各位,這成親的人不是一個,是王爺帳下的將軍。和我一開始對你們說的一樣,是王爺帳下的傷殘將軍。”

“天吶,真是是傷殘人?我帶來的方姑娘,可是容貌秀麗全手全腳的人。”一個媒婆驚嚇過度的神色。

鬱新板起臉:“話我全說在前面了,現在你們回去候着,王爺和王妃一會兒就到。”對趙如和趙意歪歪頭:“再跟着的,送到監獄裡去。”

趙如和趙意一臉凶神惡熬,粗聲大氣道:“不許再跟着。”

媒婆們被嚇退,眼睜睜看着他們走入人流,一個一個不服氣地道:“今年也奇怪,這傷殘將軍要成親,居然還真的有一堆人。”

“我手上的這兩個,父親是小官兒,一聽到要許給將軍們,他們跑得好似腳下安輪子,哪裡還管傷殘不傷殘。”

“列位,你們還真的相信是嫁給傷殘人,依我看,只怕是王爺要許人。”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着,回到下處去。

真姐兒所去的地方是這集鎮中心的高臺,高臺下面圍了不少人,臺上相對而站的兩個人,年輕些的是關有麟,在他對面的大漢,趙星道:“這就是關三。”

關三氣宇軒昂,真姐兒納悶:“看上去面相是個漢子纔是,怎麼能幹出來欺負寡嫂的事情?”

“就得我的真姐兒上去教導他才行。”趙赦說過,真姐兒又變小白眼兒狼,小白眼兒剛瞅過來,額頭被敲,立即變成討好:“表哥說得很好,我正準備上去教訓他。”

趙赦分開前面的人:“讓讓,我們過去。”真姐兒笑眯眯,舒適地跟在後面。

臺下的這一番擁動,臺上的人看得清楚。關大奶奶一眼看到,差一點兒喊出來。把話忍住來到臺口:“讓開,讓這位娘子上來。”

這位娘子大搖大擺,帶着衆多從人上來。關三剛眯着眼睛看,迎頭就聽到一句斥責:“關三爺,你身爲長輩,怎麼總欺負你侄子!”

場中全譁然,這是哪裡來的小娘子這等厲害!

關三堆起一臉橫肉,眼睛裡有兇光:“小娘子,你是什麼來頭?”陸少白在臺上坐着,幾步過來正要行禮,趙赦擺一擺手,陸少白老老實實着垂手應一聲,再對瞪直眼睛的關三介紹:“這是……”

真姐兒笑眯眯:“我夫家姓趙,你喊我趙娘子就行。”關三瞅瞅陸少白,再回身瞅瞅身後坐着的白寡婦和林家的家主,他們也是一臉糊塗。

關有麟已經翻身拜倒,真姐兒笑眯眯:“起來說話。”趙娘子仰面朝天:“我今天是來打抱不平的。”

“陸兄弟,這位是什麼來頭?”關三和侄子約好今天當衆對決,哪一個贏了就爲家主。兩個人剛站好,天下掉下來趙娘子這一個大號程咬金。

真姐兒接過話:“你不必管我是誰,我是千里跑馬特地來開導你的。”趙赦一笑,這丫頭傲氣的,再仰面人就倒在表哥身上了。

真姐兒小身子漸漸往後靠,果然把人貼在趙赦大手上,動一動身子靠得舒服後,才把身子站直,對關三不客氣的一通教訓。

“沒人對你說你不仁不義不廉不恥,關大爺去世後,聽說家業是交到關少爺手中,你們關家三兄弟,倒有兩個混帳。關二死了,你關三還想跟着!”

劈里啪啦一通罵,關三獰笑:“你罵得好!”手慢慢蓄勁要擡,陸少白喝住:“不可,關三爺,你知趣些吧!”

關三愣住:“什麼?”眼前這趙娘子一本正經又開了口:“這內定的關家家主,壓根兒就沒有你,看看你頭上的天,是王爺的,看看你腳下的地,是王爺的,王爺定下來的,是你侄子!”

“你是王爺?”關三諷刺道。趙娘子極其嚴肅:“我是王爺親派的官兒,觀風巡查使,你聽過沒有?”

聽到這幾個字,陸少白一笑,這巡查使大人又來了。白寡婦啊地一聲,手指着真姐兒上來:“你,你是個女孩子?”

“白夫人,坐好!”真姐兒臉一板頗見氣勢,白寡婦不由自主退兩步坐好。真姐兒心花怒放,表哥最喜歡說坐好站好老實聽話,果然這話喊起來有成就感。

觀風巡查使趙娘子站在臺上侃侃而談:“關三爺,罵名和義名憑你選擇,你扶助侄子,是義名,以後也好見你大哥;和你侄子爭是罵名,好比關二爺此時在地下,見到關大爺不知道如何解釋。”

“我二哥真的不在?”關三越聽越狐疑,關二舉家離去,全家死在草原上。覆巢之下,沒有完卵,亂軍亂馬之中,不見屍骨。對關家來說,關二是不是死了,只是疑惑。

今天這個消息趙娘子親口說出:“他勾搭奸細不成,自己死在亂軍之中。”關三驚恐:“那我二嫂和侄子們?”

“亂軍亂馬之中,哪有活口?”趙娘子黯然:“他們也不在了。”關三身子一震,關二對他雖然也不是太好,不過他是個成家人,關二還算有兄弟情。如今聽說人不在,關三心裡一直的疑惑得到證實,身子晃了幾晃,忽然暈了過去。

真姐兒漫不經心吩咐關有麟:“把他扶下去。”看着這人膀大腰圓,說暈就暈。

陸少白和關大奶奶滿面歡喜要過來見禮,真姐兒擺一擺手:“我還有事,馬市可以開市了。”側過身子對趙赦偏一偏頭,是解決這件事情歡喜。因爲歡喜真姐兒又俏皮了,晃着腦袋道:“護衛,嗯咳,開路。”

下面更是人擠人,觀風巡查使上來不容易,下去也不容易。趙赦瞪瞪眼,這丫頭真長進。

“讓開讓開,讓趙大人下來。”下面真湊趣,鬱新和趙如趙意已經在分開道路。趙大人笑容可掬下來,又幹完一件事情。

稀里嘩啦一聲響,從房中傳來。這是位於本地衙門後花園裡的一間房子,房裡趙赦揮着大手正在追打真姐兒,真姐兒身子靈活,在椅子板凳之間奔來奔去,不忘記還要還嘴。

“他暈了,就不會再爭了。”這是真姐兒的話。

趙赦哼一聲:“過來讓表哥揍一頓,讓你去解開,你上去不拿公文,把人嚇暈了這不算!”

“我讓鬱新和這裡的縣官再去看他,把公文給關三看看不就行了。表哥別打,哎喲,”真姐兒來上一聲叫喊,其實沒打着。

大手掌緊隨着真姐兒:“讓表哥開路,小丫頭皮又癢了!”真姐兒再來上一聲:“哎喲,打中了。”身子唰地一下子從兩個高几中溜走,不忘再喊上一句:“王爺設私刑了。”

“王爺哪裡有私刑,全是正大光明的。”趙赦忍不住笑,真姐兒聽到他話中的笑意,身子往椅子上一撞,再來上一聲“哎喲”,撫着身子扮可憐:“撞到了。”

耳朵被趙赦拎起來,拎到椅前趙赦坐下來,檢查真姐兒被撞到的地方:“嘖嘖,不聽話的孩子就是這樣,看看,又青一塊,漂亮衣服不能穿。”

真姐兒這纔有些擔心:“真的,是真的?”斜眼睛掃掃自己手臂,還是雪白一塊。真姐兒綻開笑臉:“我撞到了,表哥也不用生氣了。”

“傻丫頭,”趙赦舉起大手,拍了拍真姐兒:“快去忙正事,表哥睡一會兒。”真姐兒揉着頭,是垂涎三尺的表情:“表哥你又要睡了?”趙赦有得色:“有你在,表哥可以睡一會兒。”

真姐兒喃喃道:“好吧,這說明真姐兒是個不可缺少的人。”打開門走出來,見門外奴才們全在。

安平王妃面不紅氣不喘,不就是捱打被奴才聽到。這個,長平公主也捱打,王妃這樣想想,心裡得到平衡。

前面大廳上,花枝招展全是姑娘們。王爺和王妃爲傷殘將軍們選親事,而且不惜重金,每位將軍花費成親銀子三千兩。

銀子先動人眼睛,再就是王爺和王妃親自定親事,這裡以後有利可圖。來趨附的人相當多,鬱新負責初選,就選出來三百位。

請紅箋和綠管幫忙相看,又每位聽媒婆介紹過,最後餘下來的只有二十位。

這二十位生得相貌都端正,家世不是多好,也是清白門第。家裡,大多是八品到六品的官員。

由楊珍兒身上,真姐兒對選親事找到一些竅門。成親不是相愛就無條件,家世權勢富貴,一直是穩穩佔着一席之地。

王妃再選出來十位,餘下的十位不是落選,而是下一批才成親。

直忙到月明星稀,真姐兒才能回房去。在廊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推開門得意洋洋進來:“表哥,我回來了。”

咦?沒有聲音。真姐兒噘嘴:“這一覺睡到現在,表哥真舒服。”房中沒有燈,真姐兒又想捉弄趙赦一下,摸黑走到牀前,悄悄伸出自己的冰涼雙手,慢慢伸進被子裡。

“哈哈,”趙赦翻身坐起,把真姐兒兩隻手牢牢握在手裡,在她臉上狠親一下:“回來得這麼晚?”

黑夜裡兩個人的黑眸都發亮,看着對方有笑意。真姐兒開始撒嬌:“人家弄好了,挑出來的個個頂呱呱,表哥,你怎麼誇獎我?”

“這是誰家的能幹孩子,真是能幹。”趙赦笑吟吟,順應着真姐兒的話來上幾句誇獎。真姐兒眨眨眼睛:“是我自己家裡的。”

耳朵又被拎起,耳垂處被趙赦手指捻來捻去,隨時會有加重捏痛的可能。趙赦故作驚奇:“這耳朵摸着,是有主兒的纔是。”

真姐兒每當耳朵被拎起,都特別的善頌善禱。她甜甜的嗓音響起來:“是表哥家的,當然是表哥家的才這麼能幹,不過,”又笑得壞壞:“這不是把表哥襯得不能幹了?”她噘起嘴:“韋大人又要說我篡權。”

趙赦撫摸着真姐兒柔滑的頭髮:“表哥讓你篡權。”真姐兒雙臂抱上來,坐到趙赦腿上去,嬌滴滴道:“那我要修改律法,男人不許納妾,一夫一妻制……”

得不到趙赦迴應,真姐兒聲音慢慢小下去:“好吧,這件事情有難度。”宮中三宮六院,這是第一個不可能。

趙赦輕輕給真姐兒揉着身子,快馬來去,雖然這是離關外不遠的地方,也足夠真姐兒辛苦的。

“取藥來,好孩子。”趙赦說過,真姐兒又開始張牙舞爪:“啊啊啊,我不要上藥。”屁股上被拍了兩下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從趙赦身上爬下來,磨磨蹭蹭把藥取過來給趙赦。

衣衫被褪去時,真姐兒先來上一聲“啊呀!”趙赦失笑:“還沒有開始。”真姐兒在黑夜裡扮個趙赦看不到的鬼臉兒:“可是開始痛了。”

“不許扮怪樣子,”趙赦哼哼:“看不到也猜得到。”摸黑,王爺也分毫不差的把藥給真姐兒塗在地上,再低聲取笑真姐兒:“表哥沒有摸錯吧,看看,你是表哥家的孩子,表哥這才熟悉。”

真姐兒呲牙咧嘴過,還要回答趙赦不時的輕問:“這麼軟的身子是誰家的?”真姐兒再次咧嘴呲牙:“是表哥家的。”

回到軍中是冬天,大雪足有半人家高的時候,王爺和王妃先一天到軍中,讓人把姑娘們先安置好,再讓人準備成親用的帳篷時。陸重元從前面調換下來。

見過王爺,趙赦命他:“回去準備準備,晚上成親。”

陸重元張大嘴,足可以塞進去一個雞蛋。這麼快就成親?心裡隨即很喜歡。

他的帳篷裡,士兵們備好熱水讓陸將軍洗過,七手八腳幫他換吉服。陸重元滿面春風任人折騰,見到一個粉撲帶着香氣對着自己而來時,他實在不能接受:“住手!這是香粉,老子要香粉幹什麼!”

“將軍,新郎官要打扮得香噴噴,”這粉,還是奔着陸將軍黝黑的面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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