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1 10:26:57 本章字數:19281
真姐兒倚在枕上等他們回來,佐哥兒告訴母親:“父親在給哥哥很多很好的東西。”說過又回身眼睛閃幾下對着趙赦看。
“表哥,你給了佑兒什麼?”真姐兒趴在枕頭上笑。在外間解衣的趙赦道:“他就要去軍中,給幾件他需用的東西。”
王爺洗漱過進來,真姐兒還有尋思:“表哥年青時的東西還是京裡的比較多。”西北這裡有的,還是真姐兒爲尋東西,搬了一些來。
“你的那套連環金甲,倒是不錯。”真姐兒說過,已經在牀上母親懷裡趴着的佐哥兒小聲地問:“先給哥哥,再給佐哥兒嗎?”
趙赦笑着哼一聲,命真姐兒:“管好你兒子,免得老子又要揍他。”佐哥兒縮一下頭,用手輕輕晃着母親的手指。
“給哥哥餘下的,你能用纔給你。”真姐兒也對佐哥兒板一板臉:“哥哥在京裡多疼你,你樣樣同他爭。等你大了,凡事也是先緊着哥哥。”
佐哥兒小雞啄米一樣點頭:“我知道,就是,”小肚子裡那句話還是沒藏住:“要有佐哥兒的是吧。”
“嗯!”趙赦嚴厲回答了這一聲。佐哥兒一臉息事寧人,閉上眼睛雙手抱住母親頭頸:“睡覺了。”
閉上眼睛的他,沒有看到父母親的一番眉來眼去。趙赦要開口,被真姐兒用眼神兒阻止住,真姐兒是懇求的眼神兒,讓他睡這裡吧。
這小子已經大了!王爺是這樣的眼神。
眉來眼去後,趙赦沒有再計較睡下來,伸出手把真姐兒摟到懷裡,佐哥兒被扯動,不依地又把母親往回搬一搬。
真姐兒要嘟嘴,用口型對趙赦道:“不要動了。”
就這樣睡下,半夜裡,佐哥兒起來撒尿。他自己爬下牀,尋個丫頭去淨桶旁過,洗手回來從父親腳頭上牀,由原來睡在裡面,變成鑽到父母親中間。
鑽到中間就算了,他還不老實的推着母親:“裡面去一些。”真姐兒迷迷糊糊着往裡面讓讓,伸出手臂摟住兒子。
佐哥兒貼近母親,小腳在父親腿上又蹬上一下,像是這樣,可以把他蹬得外面去些。
這樣一夜睡到天亮,王爺趕早起來,把兒子小屁股上拍兩巴掌:“起來,出操。”纏着真姐兒一夜不丟,王爺有些火氣。
早上母子兩個抱着睡在牀里正香,王爺夜半起來蓋了兩次被子,眼看着這母子越睡越裡面,把自己一個人閃在外面。
得罪父親,後果就在這裡。
不過佐哥兒被弄醒,是歡歡喜喜隨父親去了。見到大哥和小廝們已經在院子裡習武,佐哥兒尋來自己的小木劍,走到大哥身邊站定。一面舞劍,一面眼睛不時瞅着趙佑。
趙佑明白他的心思,趁父親沒注意,對佐哥兒小聲道:“你盯着也沒用,那些東西,你現在還不能用。”
“母親說,大哥挑完了,餘下的全是我的。”佐哥兒不費什麼心思,就把母親真姐兒的話“餘下能用的纔是你的”,給轉變成餘下的全是他的。
世子笑得露出一嘴白牙,佐哥兒笑得露出一嘴小豁牙。
早飯佐哥兒跟在父親身邊用,他小腦袋裡只得記住少少的事,今天父親再給大哥東西的事,佐哥兒記得很牢。
用過飯,趙佑回父親:“秦世子那裡,要再去看看。”趙赦擺擺手,趙佑出去。佐哥兒小腦袋裡只有一個字“咦?”
不要東西了嗎?還是昨天聽錯了。
長街上有一座點心鋪子,上面寫着“王記老字號”。這是秦侯夫人私下裡置辦的,秦世子如今就住在這裡。
奴才趙青騎在馬上,跟在世子耳邊從出王府就沒有停:“昨兒晚上看書太晚了,一早我回王爺,說小爺昨天看書到四更。王爺居然沒有說話,小爺您昨天惹王爺生氣了?”
“你是個女人嗎!從出門一直絮叨到現在。”趙佑在想秦世子,被趙青說煩了,就要罵他。
趙青這奴才,屬於怎麼罵也不會記住的人。
在趙青看來,他的職責就是保護世子吃好睡好一切都好。在世子罵聲中,趙青還委屈:“看看您今天的眼睛,差一點兒就摳摟了,幸好過年不回去,不然,怎麼見老夫人。老大人也在,昨兒晚我沒有對他說。一早我去尋老大人,說和親家老爺早早出門去遊玩。世子爺,等老大人回來,我……”
“你敢去告訴祖父一個字,小爺我揍你!”趙佑劈頭蓋臉給了趙青一頓罵,胯下馬兒不用管,自己往前行去。
正在罵着,聽前面也有罵聲出來。主僕一起擡眼,見王記老字號的點心鋪子前,圍着一堆人。
“不好!”趙佑打馬急行,雖然是人行不少人,他也能把馬帶快幾步,趙青也是一樣不怯,讓馬快步過去。
王記老字號的點心鋪子前,已經有人動上了手。秦世子頭髮有些散亂,手裡拿着劍正和人鬥得兇。
旁邊觀戰的,趙佑認識,是秦世子的第三個庶弟,他也認識趙佑。
秦三公子愣了一下,機靈地趕快下馬過來行禮:“世子爺,”他只說到這裡,腦袋轉了幾下,不明白世子是路過還是特意而來,秦三公子卡了一下。
在他身後的一個家人,是秦侯爺的老家人,他飛快過來行禮,說了一句:“侯爺讓我們請世子回去。”
趙佑迅速明白過來,還有稚氣的面龐上密佈寒霜,喝斥道:“這是請?這叫捉拿纔是!”老家人也不含糊,再恭敬地道:“侯爺說這是家事,要世子爺回家去說開來。世子爺不肯走,先動了手。”
“秦朝,你個雜種!小爺受你多少氣,不肯跟你回去!”刀光劍影中的秦世子耳朵很好,他處在危險之中,對旁邊的動靜更是機警。
“統統住!”趙佑來脾氣,喝過後,趙青腆着肚子上來。趙青年紀也不大,只比世子趙佑大一歲,平時侍候也可以,也可以當玩伴。
見世子喝斥過沒有人聽,趙青大怒,“啷”地一聲拔出自己的佩劍,上前意欲分開:“世子說住手!聾了!”
秦世子也想住手,只是他眼前的人不住手。見趙青上來,他心中一動,把手中劍勢停下來,硬生生不阻擋,用手臂肉厚處,接了過來的一劍。
“住手!”鎮北侯的老家人見此,也變了臉色。他不安地再來看街上圍觀的人,再來看馬上的世子趙佑,已經是氣得面色鐵青。
在當街上,安平王世子的威嚴,被重重的掃了一下。
趙青破口大罵,仗劍就對着傷秦世子的人而去:“你把世子放在哪裡!”
“住手!”這第三聲住手,還是趙佑喊出來的。他面上稚氣被冷若冰霜替代,喊住趙青後,對他狠狠剜了一眼,當街大罵道:“奴才,小爺的話你也不聽,什麼人給你的膽子,讓你這樣撒野!”
秦三公子和趙佑一般年紀,聽到這話眼角跳一下,也有不安地過來打哈哈:“世子爺,這是父親讓我們來請哥哥回來,哥哥不肯,反而打起來。您看,這亂勁兒中,說話不清楚不是!”
“哼哼,”趙佑冷笑,面上驟然上去的漲紅色慢慢消退下來,他壓抑着自己,緊抿着嘴脣道:“回去對秦侯爺說,世子我帶走了。”
對秦世子淡淡看看,趙佑開始掉轉馬頭。
秦三公子呆在當地,眼睜睜看着秦世子秦伯先隨趙佑離去。他雖然有些心眼兒,也還是年紀不大的時候,眯着眼睛出了一會兒神,對鎮北侯的老家人道:“如今是世子爺要護他,要帶他回去,只能去見父親。”
這一行人收馬回去,秦三公子走開前,對着王記老字號的招牌奸笑一下,在這城裡置辦宅子,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錢。
回去,又可以讓父親查一查。
趙佑帶上秦世子秦伯先,已經走到這條長街。秦世子馬還在,他雙目血紅,可以看出來昨天晚上沒有睡好。
“世子爺,多謝您救了我。”秦伯先低聲說出來,趙佑沉思一下,對他微微一笑:“先隨我回去再說吧。”
趙佑學過的史記、左傳裡,知道御下,也是一門學問。自己當街救下秦世子,秦侯爺他肯定不樂意。
想到這裡,趙佑不再凝神,而是打起精神道:“快走,咱們先回去。”
打馬回到王府,秦伯先下馬又要來拜世子,趙佑剛扶起他,要說去見父親討個主意。見佐哥兒跑過來。
佐哥兒是等得着急,見到哥哥來就迫不及待出來。小嘴兒噘得半天高:“母親要給你挑馬,哥哥哪裡去了?你不挑好,影響佐哥兒挑。”
母親也說凡事哥哥在先,佐哥兒只能眼瞅着趙佑先去挑。可憐佐哥兒這小半天,全在找趙佑上面了。
好不容易,這就不肯放。佐哥兒熟門熟路,抱住哥哥的大腿,扯着他衣襟就攀到他身上去。這樣子,像極松鼠,又像會上樹的貓。
秦伯先看得眼珠子發直時,佐哥兒在趙佑援手下,已經爬到他背上。到了他背上,佐哥兒極不老實敲着趙佑的肩膀:“快走。”
“小爺,您是不是下來?”趙青這忠心的奴才又上來,陪笑道:“要是王爺看到,會把二位小王爺一起罵的。”
當着人,佐哥兒快騎到世子肩頭上,這要是王爺看到,肯定一陣痛罵!
趙佑願意揹着他,對趙青瞪眼睛:“你又多嘴!走開,給秦世子帶路!”趙青又委屈上來,骨嘟着嘴對秦伯先欠身子道:“您這邊請。”
“沒羞,只有女孩子才這麼噘着嘴。”佐哥兒學一下趙青,再手扶着趙佑肩頭,小嘴兒湊到他耳邊笑嘻嘻告狀:“大哥你看他,是個女孩子!”
趙青只能把嘴放下來,又被趙佑罵一句:“天天這麼多怪相!”
一起進門來,秦伯先也猜到世子要先去問王爺,他想在路上這點空兒先和世子說幾句,偏偏佐哥兒話不停:“要是我相中的馬,我咳嗽一聲,大哥就不要挑了。”
趙佑逗他:“那你只能相小馬,你人小,只能騎小馬。”
“我喜歡大的,”佐哥兒伸出自己的小手,要去揪趙佑耳朵。趙青又憋不住話:“小爺,您……”佐哥兒對他作鬼臉,吐着舌頭翻眼睛,嘴裡發怪聲:“哎哎哎,你又多嘴了!”趙佑罵他:“好好帶路!”
前面來兩個丫頭,攜着笑語着過來,一見兄弟兩個人是這樣進來也是大驚:“佐哥兒,快下來。世子是大人,您怎麼能騎到他肩膀上!”
兩個人一陣弄,才把佐哥兒弄下來。佐哥兒很遺憾,對趙佑小大人似的道:“果然大了就不好玩,幾時,還來揹我。”
“等我明年回去,就揹你。”趙佑摸摸弟弟的頭:“去母親那裡等我,我見過父親,就去挑馬。”佐哥兒隨着丫頭走幾步,又回身跑回來對暗號:“我相中的,就咳嗽一聲。”
趙佑笑眯眯:“好。”
站在原地,目送弟弟離去。對着走幾步回頭看着的佐哥兒,趙佑依依不捨。剛纔把弟弟又背在肩頭,重溫在京裡只有兄弟兩人的日子,又令世子想到,明年至少一年,自己見不到弟弟搗蛋,見不到弟弟淘氣,見不到弟弟和自己爭東西。
黃花遍地旁,佐哥兒又回頭擡手:“快些來吧。”趙佑也擡手:“就來。”
放下手眼角見到一旁傷心的秦伯先,趙佑忙道:“隨我來。”當着手足不豫的秦伯先表現自己疼弟弟,無意中又傷到他。
書房中的碧樹下,趙赦正負手往外面走,見世子回來道:“你回來得正好,你母親等着給你挑馬匹,又要給你挑幾個秀才帶上。說你出去,讓我去看一看。”
見到趙佑有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年,趙赦認出來:“這是秦世子。”秦伯先撲通跪下,莫明其妙的,忽然垂頭淚流。
這眼淚,或許是爲着王爺的這幾句循循的話,或許是爲剛纔看到佐哥兒和趙佑胡鬧。秦伯先先是壓抑着,只一會兒就哭得淚流滿面,無聲地發泄着傷心。
“父親,”趙佑擰眉想一想,纔回道:“我在街上見到秦世子,帶他來家裡玩。”趙赦對着地上那跪下抽動的肩頭沒有問,只是說了一句:“你就要軍中去,不要太貪玩。”
秦伯先不顧面上淚水,也不顧王爺不許擡頭就擡頭的禮儀,怔忡仰面道:“世子爺,要往軍中去?”
這事兒只有王爺家裡人才知道,外面人,是還不清楚。
趙赦裝着看不到他的滿面淚水,負手還是往外走,隨意道:“他大了。”秦伯先對趙佑看看,他自己是年紀不大,世子也才初少年。
他就要往軍中去擔大任?秦伯先對趙佑由衷地一陣眼紅。眼紅過,再想想自己處境,秦伯先搶步到趙赦身後重重叩下,泣聲道:“我願隨世子爺往軍中去。”
安平王的絲履這才停下,趙赦身子並沒有轉過來。眼睛對着一叢菊花看着,趙赦漫不經心地道:“你家裡,會答應?”
“王爺,家裡有我無我,都一樣。”秦伯先恨恨說出,趙赦立即斥責:“混帳!”罵得秦伯先急了,大聲爭辯道:“是真的,世子爺今天親眼看到……”
趙赦慢慢回身,皺着眉頭很不悅,再斥責道:“不要胡說!”
心中只覺得憤怨滿胸的秦伯先被罵得眼睛更急得紅,正在開口再辨,見一個家人走來回話:“回王爺,鎮北侯來見。”
秦伯先大驚,目光惶惶對着趙赦有乞求,趙佑也關切地對父親投來眼光。趙赦正在說什麼,又是一擰眉頭不樂意:“這人,自己闖了進來。”
不遠處的曲廊上,匆匆走來鎮北侯秦侯爺。
身後是書房紅院門的趙赦用腳尖輕點一下,趙佑會意,對秦伯先低聲道:“隨我來。”鎮北侯從前面而來,只能到書房院中躲避。
秦伯先進到院門後,低頭梗了一下,轉到門後準備偷聽。趙佑愕然過,並沒有阻攔,也站到門後偷聽。
秋日王府裡到處是菊花和紅葉,真姐兒愛,趙赦和文人們論酒也愛看。菊花組成的小徑上,鎮北侯來到面色有些扭曲。
依禮行過,鎮北侯對趙赦道:“請王爺容我領回小兒。”秦伯先心裡怦怦跳着,從門縫裡對父親看,只有深深的恨意。
趙赦是驚訝:“這是什麼意思?”鎮北侯再次說明白:“世子在當街上把小兒領回王府中,我來請王爺容我接他回去。”
安平王皺眉,眉頭皺了有一會兒,才冷冷道:“鎮北侯,世子到西北來,你兒子理當前來侍候,怎麼,世子不能領他回來?”
趙佑露出微笑,秦伯先還是擔心。見鎮北侯尷尬,不得不進一步作出解釋:“回王爺,小兒是與家裡口角離開,在外面流連有日。上午我讓人接他回來,反而被他打傷數人,這樣的逆子,不堪陪世子。”
門後面,秦伯先的手捏得緊緊的。書房外趙赦更是不悅:“原來你是這個意思,你是說世子接你兒子回來,是別有含意。鎮北侯,”安平王慢條斯理地道:“本王世子,可是孝悌之人。願意和你兒子在一起,是他的福氣。”
鎮北侯有一會兒沒有說話,他在想着怎麼說。他是個多疑的人,以前趙赦沒有來時,理所當然的,他會以爲自己不封王,也應該管理西北纔是。
不想趙赦戰功高,能保這一方安定封王在此,鎮北侯心中也能排解,不管如何,自己這個侯爺還是穩穩的。不過他心中有落差,不與趙赦作對,也不是多和洽,一直就是這麼不鹹不淡地呆着。
以前安平王也能忍,不找事的,就是好人。今時今日,趙赦的心思改變,鎮北侯對着他的話也默然。
王爺現在要的,不僅是他安穩當王爺,還有的,是要大家的忠心。
秋風從紅葉中掠過,鎮北侯僵在這裡,面上漸紅如紅葉。他年紀不小,已近五十歲。趙赦雖然是京裡貴公子出身,也不比鎮北侯強到哪裡去。
在這樣的天氣裡,菊香雖然滿園,秋風卻蕭瑟刮骨。此時,對安平王表忠心?鎮北侯覺得面子上下不來。
有一些人,雖然不明着暗裡找事情,卻是一慣的冷眼作壁上觀之態。這些人,如今趙赦也不想容。
安平王淡淡道:“我要出去,你不必擔心,晚上,讓他回去,世子不會扣你兒子,看你嚇的!”
鎮北侯面色變了幾變,見趙赦已經動步,跟在後面只能亦步亦趨:“王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突然發現一件事,就是安平王的心思,鎮北侯覺得自己不清楚。
身後腳步聲“蹬蹬”衝出來一個人。
趙赦擰眉往後面看,鎮北侯也瞪圓了眼睛。秦伯先奔到趙赦身前跪下,仰起面龐全是懇求:“求王爺別讓我回去,我們家裡,父不爲父,子不能當子。這青天白日的,我還受了傷。要是晚上回去,只怕我的命難保。”
鎮北侯的臉色一下子更掛不住,他正在怒氣中,趙赦也來了脾氣,大怒問跟出來的趙佑:“果然你們在一起,是幾時來的?”
趙佑趕快近前,趙青先回了話:“世子和秦世子回來得早,一直在房裡。”趙赦舉手,乾脆利落地給了趙佑一個巴掌,“啪”地一聲過後,趙佑臉上多了一個巴掌紅印。
他跪在地上不敢躲,小聲道:“前幾天約好的,帶他來看菊花,”
趙赦擡腿踢倒他,再大罵:“不要你說!”對鎮北侯和秦伯先道:“你們說,這是怎麼回事?”秦伯先對着自己父親也是怒目而視,再對着趙赦叩頭:“父親偏妾滅妻,把我母親不當一回事情,又屢屢想着謀害與我。請王爺開恩,我隨世子爺從軍去!”
“逆子!”鎮北侯暴怒要過來打他,趙赦對左右人冷冷一眼,他們就全不來攔。見鎮北侯對着秦伯先先是兩腳,重重踢在他腰間,秦伯先被踢得痛倒在地時,鎮北侯又是舉拳對着他打過去。
安平王這纔出聲:“好了,我還在這裡呢。”家人們上前,一起攔住鎮北侯。菊花香中本是賞玩的好地方,這個時候風中只傳來鎮北侯的跳罵聲。
“逆子!混帳!”
只罵得兩、三聲,安平王又開了口。他對着鎮北侯要來火:“你不顧在我面前失儀也罷,只是你爲人父,怎麼能對自己兒子下這樣狠手!”
趙赦冷冷道:“我看得清楚,不是他不親香你,是你不要的他。前天送上來幾起案子,全是當兒子的混帳。你今天倒好,掉了一個過來。古語說,小受大走。你眼前在生氣,我不能容你這樣對他。秦世子,你要從軍也行,王妃那裡正在爲世子挑陪伴,趙星送他去,得挑得上才能跟去。”
趙星剛答應一聲,趙赦又覺得不妥當的神色,道:“還是不行,你是鎮北侯的世子,軍中要有閃失,不是本王的不是。”
覺得腰間痛處痛不可當的秦伯先咬牙,鎮北侯這幾腳,把他踢得反而清醒了。他忍痛重新跪好,一字一句道:“這世子,我不當了。好男兒,哪裡不能掙來一衣一食,一定要在憋氣家裡討飯吃。”
他對着更怒不可遏的父親鎮北侯,再迸出來幾句話:“就是世子選不中我,我也投軍去!尋常挑腳花子也能從軍,我倒不能!父親你這樣對我,我不怪你,只求你在我走後,對我母親好些,有些嫡庶規矩,我就很感激了!”
說過,趴在地上給鎮北侯叩了頭,再給趙赦叩頭,手扶着腰間被踢處,腿腳搖晃着站起來,對趙星露出笑容:“請帶我去參選。”
風中走開幾步,聽到身後趙赦笑了一聲。安平王轉嗔爲喜,對驚愕得不能自持的鎮北侯道:“你放心,他肯定選不上。不過他自己要投軍,可就不是我的事情。你心疼他,不忍心讓他去,快去各處投軍處說一聲,讓人不要收他的好。哈哈,”
安平王笑得極歡快:“你當着我面教訓他,一定是要本王攔上一攔是不是?我攔下來,不然你踢壞了他,以後心疼的還是你。”
說過,更和顏悅色:“還有事情沒有,要是沒有,本王要有事情。”
王爺舉步負手,身後跟着世子趙佑和小廝趙辰也走開。站在原地還在發愣的鎮北侯,又聽到王爺的說話聲:“這菊花不好,不是新進來的什麼異邦名種菊花,在哪裡,開得好給王妃送房中去。”
“是,我這就去尋管家問一聲。”趙辰也小步跑開。
紅卷綠燦的菊花叢中,安平王帶着兒子一路賞着,往園子裡來找真姐兒。
園子裡也有一片跑馬場,紅花翠樹下,真姐兒坐在背風的錦亭上。亭子左右,全是錦帳轉着,上面不是萬字不到頭花樣,就是菊花兒微卷的花樣。
這樣一擋,完全吹不到風。
亭中一座珊瑚紅色的錦榻,看得人眼睛花。粗一看,會誤以爲是珊瑚所制。再一想,哪裡有這麼大的珊瑚可以制錦榻。認真再看時,纔看到這錦是紅玉和珊瑚鑲嵌所成。
坐在上面的真姐兒,花團錦簇還是少婦一個。
“佑兒,你又惹你父親生氣。”真姐兒一眼看到兒子微紅的面龐,那面龐上還有細細可見的巴掌印子。
趙佑貼着母親坐着,讓她用溫暖手掌給自己輕輕撫着,再悄聲告訴她:“沒有惹生氣,就是打了一下。”
真姐兒嗔怪一聲:“你呀,少去惹他。”這家裡,唯一不能惹的人,就是趙赦。
“母親,給我訂親事,要圓臉的,不要尖下頷的,”沒頭沒腦的,趙佑又來上一句。真姐兒一聽就疑心,手從兒子臉上收回來,撫在自己下頷上,擔心地問:“我胖了嗎?我又胖了!”
趙佑嘻嘻:“母親是沒有胖,是我突然想起來,母親已經看慣,要找個人才兒和母親差不多,長相可以變一變的。”
真姐兒舉手也要打兒子:“嚇得我虛驚一場,”虛驚過又要不樂意:“怎麼,你又不比着母親這樣子找了?”
“不是,性情一樣就行了。”趙佑躲過母親的手,再嘿嘿:“不是母親怪我,說找不到很相似的嗎?”
得到這樣的解釋,真姐兒還不滿意,對着自己腰身再看看,見趙赦大步上來,拉着他問:“我又胖了吧?”
“胖得很,胖得表哥不想要你。”趙赦對着這樣的話,從來是打趣。真姐兒更不喜歡,把自己瞅了又瞅,疑心重重的才放下來:“怎麼又打兒子。”
坐在真姐兒左邊的趙佑低頭笑,趙赦臉一板:“該打。”真姐兒再用手去撫兒子的面龐,道:“要是祖母知道,肯定不喜歡。”
秦伯先在亭子下面,見王妃不住用手摩挲着世子,他只覺得傷處更痛,淚水更是止不住的落下來。
世家裡幾位公子過來,秦伯先果然落選。趙赦命他進前來,特意單獨交待:“你父親還是你父親,我得賣他一個面子。你要從軍,門路多得很,可再和他商議。今天晚上,你留下,明天不想回去,也可以隨意。”
“是。”秦伯先淚水潸潸而下,又跪下來拜謝。趙赦輕踢他一腳:“小子,是男人的不哭。起來,一起去看馬。”
讓選中的幾位公子也留下來一起看,給他們座位,讓他們坐在兩旁。
片刻,馬僮伴着一羣馬過來。旁邊邁着小短腿的,是身穿紅羅衣,腿蹬小皮靴子的佐哥兒。
“母親,佐哥兒是去馬棚着看着馬的。”趙佑一見就能猜出來。真姐兒拍拍他的手:“多話。”
馬到了場中,佐哥兒不肯上來。他眼睛圓着,面頰鼓着,見到馬僮牽出一匹馬,就對着世子打眼色。
真姐兒先不悅,命丫頭:“喊他上來,又在那裡搗亂。”這搗亂還是當着這許多人的面。讓丫頭下去,真姐兒再對趙赦含笑:“表哥,他又淘氣包了。”
“你最淘氣包。”趙赦這樣說過,聲音不高也不低。錦亭外設的小小回廊中諸公子們,都聽得很清楚。
趙佑第一個似笑非笑,那嘴角帶上的牽強笑意,是忍笑忍得快要內傷纔出來這樣牽強笑意。隨着世子,諸公子大多似笑非笑。有幾個,是發出輕輕的“哧”笑聲。
這笑聲方起,有如火花一閃,又好似水滴入水,就此不見也不聞。
獨有真姐兒,面色紅暈一直到耳朵根兒上。
趙赦轉過面龐,對真姐兒好似初開石榴的微紅面龐看得很專注,再微微一笑加個註腳:“從來就這樣。”
“父親,可以相馬了。”佐哥兒在下面沒聽到這亭子上“玄機”,見父親不發話,馬匹全在那裡不動,他着上了急。
真姐兒嘟嘴,全是這孩子淘氣弄的。還不是爲着怕表哥當着人怪他,這才先說他淘氣。
安平王虛擺一擺手:“開始吧。”
場中是適合跑馬的黃土地,圍場一圈全種的是柳樹桃樹杏樹。這近秋天桃枝兒光禿禿頗有古樸之意,柳樹依然有綠帶着飄逸,杏樹是綠葉林。
近古樸帶飄逸有綠葉的黃土地中,先一左一右來了兩匹馬。
左邊黑馬步子穩健,右邊白馬渾身如雪。兩個馬僮在馬上顯精神,或揚蹄或快馳,把馬急奔、驟停等一一顯現出來。
趙佑嘴角帶笑,恭敬站到父親身前去,手指着白馬剛要說話,就聽到佐哥兒大聲來了一嗓子:“咳咳。”
世子的手指劃到黑馬身上去,笑逐顏開道:“父親,我要這一匹。”
趙赦先不悅:“你們兄弟又在鬧什麼!”真姐兒這一次紋絲不動裝聽不到,那場中淘氣小子,要打就打吧,反正打過表哥一樣心疼。
突然又想起來,真姐兒側着臉兒對趙赦笑:“表哥,你不讓我護,一會兒打起來,可不要把我也連坐進去。”
世子含笑,父母親隨時都會有玩笑。聽父親很嚴肅很認真的道:“打人,從來是先打爲首的。”真姐兒再嘟嘴,小聲道:“人家纔不是爲首的,只是最後要哄兒子的那一個。”
安平王嘴角扯一扯:“多話!”
場中很快,過去七、八匹馬。又上來兩匹黃馬,都是腿長身壯,步子輕快的入了黃土場中。趙佑的眼睛又一亮,迴廊上諸公子眼睛也一亮。
這一匹,也是好馬。
“咳咳咳,”佐哥兒又大聲咳嗽起來,他還小,不會相馬,可是他會看哥哥的眼神兒。對着哥哥又相中的這一匹馬,佐哥兒又要攔下來。
趙赦不能再由着小兒子,黑下臉來喊人:“讓他過來。”趙星領命來找佐哥兒,沒有到他身前,佐哥兒撒溜地跑得遠遠的。
邊跑還邊回頭跺腳:“那匹馬是我的。”跺腳過後,再跑幾步。跑開幾步,又回身跺腳:“那馬我要!”
那堅決的語氣揚着小嗓門兒出來,由西風而傳遍場中。
秦伯先在心裡嘆一口氣,親兄弟,也有爭的。
再看世子,是陪笑在父親面前勸解:“他小呢,還有這許多好馬,請父親把這一匹,也留給佐哥兒吧。”
“留頓鞭子給他!”趙赦瞪眼兒子,袖子動一動放下來,自言自語道:“不看你母親在這裡,老子揍你們兩個人。”
秦伯和若有所思,原來,在家人面前,也要僞裝到如此才行。可憐的被他誤會的世子,可不是僞裝。
王妃抽空兒,對着兒子笑一笑。看看,母親在這裡,你們少捱打。
大家沒有再理會佐哥兒,全以爲他是又胡鬧上來。“再牽馬上來。”王爺這樣吩咐下來,場中又牽馬上來。
選了有半個時辰,趙如來到亭下躬身:“鬱先生要見王妃。”真姐兒亭亭起身,垂下繡着翻花蝴蝶的長袖對趙赦恭敬地道:“表哥,我要去了。”
還有三天就要回京,這幾天裡要做的事情許多,要抓緊時間見的幾個秀才,也要全見過。
趙赦漫不經心:“我也要走,你且等我。”微擡下頷喊人:“把給世子挑的馬全帶上來。”
白馬、黃馬,黑馬,一共挑尖的三匹馬全牽過來。公子們正嘖嘖稱讚時,佐哥兒跑到亭下,小臉兒上全是不依從:“這馬,是我的。白馬也是,黃馬也是!”
趙赦更沉下面龐,世子趕快來求情:“父親,他小呢,我還有別的,這兩匹給他留下。”真姐兒垂着頭裝老實,這一下子,真姐兒纔不說話。
“滾!”趙赦對兒子發脾氣,這一聲雖然不高,卻是嚴厲。亭外坐的諸公子們,身上不由得一凜。
佐哥兒做了一個人人大跌眼鏡的舉動,他身上穿的是紅色繡鯉魚的錦襖,當即往地上一坐,咧着小嘴兒開始大哭:“那馬是我的,這個和這個,全是我的,是佐哥兒的。”
趙赦聳然動眉,身子長立而起。世子“撲通”跪到父親膝前,雙手抱着他的身子:“父親,給弟弟吧。”
亭外,佐哥兒哭得號啕:“是我的,是我先挑中的。”
真姐兒面上發燒,今天可有一堆外人在。她在這個百忙之中,挑出時間來挑眉出神想一下,晚上就可以傳遍,安平王府的小王爺不懂事,頑劣,兄弟爭風……最後,也許又要加上一句,王妃出身不好,纔會這樣。
咧一咧嘴竊笑的真姐兒想想,不管什麼事情,貌似都能和王妃出身不好扯得上去。這樣一想,真姐兒對給兒子定親事的心思小小變動一下。
前幾天真姐兒心中,殘存還有現代氣息,覺得自己可以開明,並努力說服趙赦。兒子只要喜歡,管他南山裡的,北村裡的,兒子喜歡最重要。
現在真姐兒不這樣想了,無意中想到的“王妃出身不好”這些話,讓真姐兒對趙佑親事,也有些偏向於門當戶對。
不對世子要選一個金鑲玉貴的才行,就是他真的相中一個不好的,表哥這一關多難過。
真姐兒笑眯眯,看看,自己這王妃是以前先接了來,按表哥的說法是養在深閨中,還有這些謠言出來。
要是如沒身份的人,真姐兒莫明想到小舞,她打一個寒噤,趕快拋開亂心思。這親事,還是和表哥、母親,一起商議的好。
“我的馬,這是我的,”心思只這麼轉了一下,佐哥兒已經地上滾了兩滾,又哭到聲嘶力竭。趙赦要不是趙佑攔着,早就下去揍他。
安平王還在生氣,命小廝們:“把他帶來。”佐哥兒哭哭啼啼過來,站到亭子下面不上來,只是哭:“這是佐哥兒的。”
“給你一匹,餘下的是哥哥的。”趙赦壓着火氣,當着人雖然老子要威嚴,可是兒子也要愛護才行。
這孩子,真是頑劣過人!
佐哥兒還不肯答應,還在哭兮兮:“全給我,佐哥兒想要。”趙佑苦勸父親,見他又帶着怒氣漸升的神色,跪在父親面前連連叩頭:“給弟弟吧,我不能在京裡陪他,這馬,陪他吧。”
真姐兒瞅瞅小兒子,再看看大兒子,對趙赦使一個眼色,這兩個孩子,不知道又在搞什麼。她含笑開口:“表哥息怒,先把這事兒放一放,晚上再說可好?”
有了臺階下,趙赦哼一聲,怒目罵過真姐兒:“慈母多敗兒。”再餘怒未息的對趙佑罵:“你這不叫兄友弟恭。”
最後冷冷橫一眼佐哥兒,佐哥兒小手擦眼淚,只是問:“現在是佐哥兒的吧?”
諸公子們也來勸,秦伯先爲世子不無擔憂,現在小王爺就要爭,以後大了,這王位,爭不爭?他裝着不經意看看真姐兒,再來裝着無意中掃過王爺面色。
王爺和王妃,會偏疼哪一個?
趙赦對佐哥兒板起臉:“是你的了,你要如何?這餘下的,你不許再挑。”再對世子略有安慰地道:“後面還有好的。”
佐哥兒一聽,往後面退兩步,可憐兮兮地道:“父親,這後面的,也給我吧。”他今天異常執拗:“給我,我來分派。”
趙赦心中一動,在小兒子淚水噠噠的小面龐上掃過,這孩子和世子是相當的感情深,今天,有些不尋常。
他順着佐哥兒的話,來上一句:“好,全給你,看你怎麼分。”
佐哥兒聽過,用手背把淚水擦乾。剛纔在地上滾過,帶着黃土的袖子不經意從面上過了一過,再放下手來,小臉兒上立即多了幾道泥土。
“過來,哥哥給你擦乾淨。”這泥兮兮又淚兮兮的小臉兒,世子又要笑。趙佑取出自己的絲帕,對弟弟親切地道:“來。”
佐哥兒走過來,抱着哥哥手臂到他懷裡,手扶着他肩頭,對他認真的道:“這些馬,父親說全是佐哥兒的了。”
趙佑給他擦面上泥土,乾淨白絲帕立即變成黃泥帕。猶在含笑道:“是啊,全是你的。”
佐哥兒笑逐顏開,抱一抱世子頭頸對他大聲道:“佐哥兒的,全送給哥哥。”
場中滯了有片刻,輕快的笑聲響起來。這兄弟兩個人,一個拿着帕子,給懷抱中的弟弟擦拭面龐;一個大聲說得很響亮:“佐哥兒的,全都給你。”
真姐兒笑盈盈:“表哥,他剛纔要馬,是這個意思。”趙赦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人卻沒有笑。把面龐更繃緊,對佐哥兒訓道:“你這叫什麼!”
忽閃着黑亮眼睛的佐哥兒對父親道:“哥哥要走,父親也送他東西,母親也送他東西,佐哥兒沒有好東西送,怎麼辦?”
這一句“怎麼辦?”柔軟了趙赦的心,讓王爺只覺得此時不是深秋漸入冬日,而是春光明媚,花熾鶯飛的好季節。
他有了笑容,但還是教訓兒子:“要送哥哥的,應該是你最喜歡的。”才說到這裡,佐哥兒立即明白,對着趙佑有些爲難:“難道你要我的花被子,雖然我現在和父親母親睡不再用,不過大哥喜歡,我……”
美麗的花被子在小腦袋裡糾結地轉幾下,要佐哥兒說出來送給哥哥真是爲難。
世子嚇了一跳,把弟弟放下倒退兩步:“我不要,你自己留着。”
趙赦含笑看着兩個兒子,小的往前面湊:“我送你花被子。”大的嚇得只是擺手,往後面退了又退:“我不要。”
“你親手寫的一幅字,或是一幅畫兒,纔是你的。”趙赦好笑起來,身爲獨子的他,又一次着迷地看着兒子們這樣親密,那感覺應該很好。
世子踉蹌後退,已經退到亭子一側擺的椅子前面。腳跟碰到椅子腳,人坐到椅子上還在擺手:“我不要。”
帶着花被子入軍中,這個,笑話大了。
見父親解圍的話兒說出來,佐哥兒原地停下來不動,眼珠子轉了幾轉又領會了,歡天喜地的道:“我會寫我也會畫,我這就去。”
常去搗亂哥哥和小舅舅的佐哥兒,沒事兒也尋一枝筆胡亂來上兩下。
說做就做,佐哥兒一溜煙的就要走。走以前又回身:“我的馬,全送給哥哥。”這話說過,人飛快地跑開。
真姐兒笑得身子亂顫,趙赦對着這出溜而去的小身子,也笑得有些不能自制。趙佑這才站起來,心有餘悸的道:“好險,差一點兒,他的花被子要給我。”
“你小時候,爲到軍中睡這花被子,還來要爲父改軍規!”眼前太歡樂,趙赦也忍不住,把兒子小時候的糗事揭出來。
世子面紅耳赤,結結巴巴地道:“父親,我應該……沒說過。”眼角對着諸公子掃一眼,這笑話全讓他們聽到耳朵裡。
笑得如春風中花枝兒一般的真姐兒,覺得無可扶持,走到趙赦身前來貼一貼他繼續發笑,趙赦扶住妻子的細腰身,道:“你來作證,告訴他有沒有這回事情。”
趙佑張口結舌着,見母親邊笑邊點頭,那銀鈴似的笑聲和伴着點頭叮噹的環佩聲雜在一起,充分證明一件事情。
世子小時候,是說過這樣的話。
對着這樣一家人,諸公子都有些神往。才和父親生分過的鎮北侯長子秦伯先,是着迷地看着王爺這一家人。
趙如還在亭下候着,趙赦攬着真姐兒往外面去,隨意再吩咐趙佑:“你挑剩的馬,給他們一人一匹,兵器,打開庫房,你們去挑。午飯,在這裡用吧。”
“多謝王爺!”公子們一起拜倒,趙佑躬身答應着,送父親母親離去。
到下午,趙赦從書房中公文中擡起頭:“王妃在做什麼?”趙星去看過,再來回話:“才見過幾個秀才,在房裡歇着。”
“都說的什麼?”王爺隨口問出來。趙星猶豫一下,趙赦立即覺得不對,斥道:“什麼事?”趙星嘿嘿兩聲:“秀才們給王妃做了幾首詩。”
黑色書案上伸出趙赦手臂:“拿來我看。”
幾張薄薄紙張送到這手中,上面的字有大方的,也有剛瘦的,不過詩,卻全是一個意思。
安平王面色不變,先看第一張,是描寫李太白的清平調,就是順序也和李白清平調一樣,第一首,是寫王妃的容貌。
趙星及時的躲出去,事先看過的他,可以想像得到王爺對於這幾首詩是不會喜歡。
趙赦還是不動聲色,再看第二首,是寫真姐兒愛寵愛。第三首,卻不是把王爺帶出去,卻是寫王妃的衣衫,素手,笑容。
哼哼,這羣大膽的人!
真姐兒今天的衣飾,是真紅色月華錦裳,下面八幅湘裙全繡着密密的各色牡丹花,走動之間,是春色襲人,顧盼之間麼……安平王露出笑容,那是相當的美麗。
這美麗,讓別人看了去!
混帳,看過就看過,居然敢大膽寫這些詩詞來褻瀆!
安平王總算着了惱,他一開始也沉浸在真姐兒的容貌描寫中。對一對,有些地方誇得還不如他意。
把這些全想過,王爺開始來火。
“趙星!”這一聲喊,在外面隨時知道又要進來的趙星來了,如他所想,聽到王爺沉聲問:“是哪幾個人見的王妃?”
趙星流利地把名字報出來,又回了一件事:“鬱先生遵王爺的命,把徐明棲帶來。”
沉着臉正不高興的趙赦很想說不見,可是公事大於他的感情,他素來是這樣的人。房中寂靜一會兒,趙赦調整好情緒,才慢條斯理道:“帶他進來。”
書房廊下,站着徐明棲,他心情不無激動,果然,是見的王爺。
剛纔走的幾個人走時,還小小嘲笑了徐明棲幾句,意思是覺得王妃沒有見他。而徐明棲在心裡笑他們傻,王妃大還是王爺大?
王妃大張旗鼓見秀才們,明眼人一想就可以得知,她身後是安平王。
前面的幾個秀才走後,鬱新把他帶到這裡來,告訴他:“王爺要見你。”
進來見安平王,沒有三言兩語,趙赦就命他退出。心裡惴惴不安,原想着可以對着王爺暢談的徐明棲有些不安。
行過外間時,對着十幾個坐着的幕僚看一看,那火盆旁閃着光澤的大書案,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都讓徐明棲心動不已。
去尋鬱先生問一問,怎麼見王爺不像劉備見謀士,不像曹操見謀士,不像許多人見謀士,是要長談的?
鬱新在院子裡和趙星交頭接耳,他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是真的嗎?我後來有事,又見他們行止端莊,我纔出來,不想,他們幹出這樣事情來!詩在哪裡?”
“在王爺書案上,”趙星小聲道:“對你提個醒兒,王爺不會喜歡。”
鬱新深深揖下去:“多謝多謝,晚上我請你頓酒。”趙星提醒他:“晚上要收拾回京的東西,我沒有空兒,你也沒空兒。”
“到京裡請,到京裡去我家坐坐。”鬱新沒口子許下來,見一臉迷怔的徐明棲對自己看着,纔想起來自己是帶他進來的。
被秀才們對着王妃亂做詩嚇壞的鬱新,剛纔初聽到的時候,把什麼都忘了。
小鬱先生此時只想到王爺的怒氣,別的什麼也顧不上。走到徐明棲身邊,問上一句:“王爺如何說?”
“只問過住哪裡,哪位先生開的蒙,就這些。”徐明棲忽然覺得這書房院子牆壁變高,庭院變深,旁邊兵器架子變威風,唯有他,渺小起來。
在他眼中也隨着長高的鬱先生鬆一口氣:“這就好,我送你出去。”徐明棲這下子,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稀裡糊塗隨鬱新出去,走到蔥蔥郁郁的一叢綠色矮樹後,忍無可忍問道:“鬱兄,我這裡有好些話,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安平王,是素來有善於待人的名聲,今天在徐明棲眼中,是有些慢待。先離開的那幾個人,是個個吹噓:“對王妃說了好些胸中溝壑,快意哉!”
王爺就是這樣見人?
被忽然冒出來的詩詞攪得有些頭腦亂的鬱新笑起來,藉着這笑,他清醒許多。拍拍徐明棲的肩膀想說幾句,又想起來自己初到王府,和他一樣的心思:天下有抱負者,唯自己一人爾。
“徐兄,王爺善能識人,”鬱新只說出來這一句,把徐明棲送出去。
歸來見趙赦,鬱新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請罪:“因接別人,沒有一直侍候王妃身邊,聽說有些詩句,不知道好與不好?”
鬱先生先解釋,自己當時不在。
“沒有好與不好,狂生們,從來有三言兩語。”趙赦這話,正無意扎中剛纔出去的徐明棲心思。
鬱新驚出一身冷汗來,忙道:“是是,徐明棲,也是個多話的人。”
“他倒罷了,我們要回京,讓他明年有意京中來吧,今年讓他京中去,一來一回他只能客邊過年,家人肯定也有抱怨。”趙赦的怒氣在見到鬱新時,是一點兒一點兒的熄滅。
這跪着的小鬱先生,就曾是真姐兒的愛慕者。他愛慕的程度,是可以爲真姐兒進身到王府中來。
安平王自問,在別的待遇上,自己分毫也沒有虧待他。但是在出氣方面,趙赦也出得是相當徹底。
清源王,是窺視真姐兒的人,可以說也有調戲。現在呢,在王府地底下呆着。小鬱先生,自成親以後,和花開相當和睦,應該是深刻領悟到他只能娶丫頭,只能配得上丫頭。
有這兩個人作例子,安平王又笑得歡暢起來,本王,有的是主意收拾這些人。
“明天王妃還要見秀才們吧?”趙赦問得不帶半分煙火氣。鬱新極小心,回答道:“明天去視察學裡,”
他靈機一動:“請王爺同去。”
趙赦淡淡,全然不放在心上的道:“我不一定去,你陪王妃去吧。”
行程未改,鬱新放下心來。他也知道趙赦度量大,暫時覺得可以無事。
鬱先生出來後,趙赦垂頭在支肘互握的雙手上,他靜靜地想了一想,心裡那股子火,還是騰騰難過。
讓真姐兒明天不去?小白眼兒狼肯定要問原由。讓她知道表哥在吃醋,要成她一輩子的把柄。這個主意不行,安平王搖頭。
可想到真姐兒明天再去見那些爛舌頭的人,安平王覺得自己吃了大虧。誰家的珍寶,不是放着輕易不讓人看。
本王禮賢下士,才讓王妃一見。就忘了士人,多是輕薄無行的。
書房裡有大銅鏡,是巧匠妙手而成。此時鏡中出現安平王的身影,王爺對着自己打量了又打量。
年近四十,威武依就。那有着儒雅的面龐,還是棱角分明的英俊。穿一襲布衣走在大街上,也肯定有女子回頭。
可是,自己知道不是年青時。而身邊人,小白眼兒狼,還是水靈靈的一朵子鮮花,年紀還不到三十歲。
孩子生得早,母親恢復相對晚生的人會好。再加上保養得當,真姐兒還是姿容煥發,光彩照人的一個佳人。
扮上男裝,也是活脫脫一個漂亮小子。
安平王在鏡前曲起手臂,覺得還有無上力氣。本王不老,還能讓小白眼兒狼有討饒的時候,可是,年紀到了,小白眼兒狼居然也知道。
對着鏡前猶顯年青的自己,安平王很不滿的就是,表哥快四十歲,怎麼真姐兒也能知道。早知道有今天,當初不應該告訴她。
這樣的胡思亂想也會出來的趙赦,皺眉再想想二十多歲,甚至更年青的書生們,他心思又亂了,本王老了。
依然英俊的安平王負手擰眉在書房裡踱步,年青的人,當然是人人都喜歡。這事情,要怎麼辦纔好?
疑問到黃昏,趙星進來掌燈,趙赦命他取衣服:“取我那件久不穿的衣服來。”趙星取來王爺換上,出來見天色早黑,月暈兒明亮着已經出來。
這樣的月色下,打扮一新地王爺回房裡來。
燭光明亮,紅暈一圈兒一圈兒地盪漾開。這燭暈中,真姐兒正在教兒子畫畫:“母親只會勾這些,你要上色的,等你父親回來。”
聽到人回“王爺回來了,”再聽門簾響動,母子一起喜盈盈擡起頭來,然後一起愣了一下。
趙赦今天的打扮,與平時不同。
安平王平時是一件青衣到底,修飾的只是頭上金簪子,腰間玉帶,和玉佩玉環。腳下絲履也講究,不過他也愛穿無花無朵的千層底老布鞋。
今天,不一般。
一件紫色繡花長袍,上面不是團花也不是刻絲,而是色暈重重般的,點點推出幾色花瓣兒來。
這花瓣並不是全花,但那婉轉嫵媚的半卷,半隨風而去的風流樣兒,更引人要看全花,往上去看主人面龐,是別樣的英俊。
這紫衣,既不是深重的紫色,也不是淡淡若水般稀薄的紫色。而是煙霧雲海般的紫色,讓人看上去朦朧。
還有腰間,是綴着閃亮明珠的上好白玉帶,那明珠原是一捧,真姐兒穿了一個珠鏈餘下來的,王爺製成這條玉帶。
今天,正好襯這雲霧般的紫衣。
透雕壓衣白玉佩,也是時新的花樣子。雕工,當然是精細的,玉質,是圓潤的。
真姐兒看得發愣,也看得暇意。佐哥兒拍起小手:“父親,打扮得好。”
紅燭散出的紅暈,在安平王面上留下一些紅痕跡。這紅暈,是安平王面上的呢?還是他被紅燭所染的,就不得而知。
帶着這紅暈,安平王來到妻子身前,伸出自己的大手扳起她雪白的下頷,目光纏綿着伏下身子,輕輕一吻,落在真姐兒額頭上。
有兒子在,趙赦只能親這裡。
佐哥兒當然要來湊趣,他是不能受冷落的人。在錦榻上站直了,送出自己的小額頭:“父親,還有我。”
趙赦愣了一下,親兒子,他還是不多的。佐哥兒那麼希冀,趙赦不忍拒絕。撫着兒子小腦袋,也輕輕親了他一記。
身後門簾子響,世子趙佑興沖沖走進來:“父親,我又挑中一樣,您給了我……。”
進門世子就呆在當地,匆忙回身的趙赦不無狼狽。這狼狽中,他清楚的看到大兒子眼中,浮起一層不樂意。
怎麼,只親佐哥兒?世子難以掩飾的很不舒服,小時候,有沒有這樣親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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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親們,今天可以再賞許多票票了吧,王爺狼狽了,王爺窘迫了,王爺吃醋並準備爲妻子的眼光注視而開戰了哈。
當然這戰爭,是沒有硝煙的。
關於世子的年齡和以後孩子們的年齡,仔仔承認,算書中的年齡是阿仔的弱項,不知道怎麼了,總是算錯。
所以世子的年紀,大約是那麼大。去百度過,10—15、16歲可稱少年。打仗的三年帶得比較快,至少兩年多是寫到,在軍中過了兩個年。
有覺得不對的親們,請指出具體哪章節,仔仔再去改。多謝!
如果不帶快些,一年一年寫下去,小棉襖就出來不早。這幾天,慚愧還是用這幾天這幾個字,小棉襖會出來。
求票票求票票,親們,賞票票吧。讓小小王妃超越前一人吧。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捅什麼花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