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20 20:03:36 本章字數:11666
趙赦送過清源王從宮中回來,已經是晚上。愛蝤鴵裻到房中,是面無表情。裝睡的真姐兒偷眼看他,好似很生氣。
“表哥,哈,你回來了。”真姐兒看躲不過去,睜開眼睛主動出擊。趙赦解衣服:“哦,你還沒有睡?”
真姐兒嫣然:“我要等表哥回來認錯,還有一句要緊的話要告訴表哥。”
“說吧。”王爺沒好氣。
“表哥要是生氣呢,小小毛兒就不會喜歡,小小毛兒要是不喜歡,小毛就難受了。”真姐兒撫着自己腹部給趙赦看:“小毛和小小毛商議一天,就是這樣。”
趙赦忍俊不禁,伸出手指敲敲真姐兒額頭:“最會惹表哥擔心的丫頭。”再用手指輕敲真姐兒柔軟腹部:“小小毛兒,母親該不該打?”
“不該,嘻嘻,”小毛代爲回過話。趙赦把小毛抱在懷裡摩挲着:“不要擔心,表哥是男人,你是男人?這外面的事情不用你擔心。”
胸膛一如既往的溫暖和安心,小毛沉浸了一會兒,又悄聲交待:“表哥,去皇陵上,要想着小毛,讓小毛不要擔心。”
“皇陵上?”王爺沉思:“聽說新進宮的那幾個夫人個個都去,小毛兒,那全是年青美貌,又會玩樂的。”
小毛伸出自己小手指,又擡起趙赦小手指,兩根手指勾住,小毛同表哥好商議:“咱們拉勾,拉過要算話。表哥,不許讓小毛變成河東獅子,小毛吼起來,不如表哥的響。”
“那表哥是河東獅?”王爺故意很驚奇。小毛吃吃笑起來,想起來在西北趙赦爲吃醋見天兒換的衣服:“表哥要變花蝴蝶。”
安平王摸摸鼻子,喃喃道:“是幾時世風日下,小毛現在當表哥的家。”
房中嘻嘻吃吃幾聲笑過,王爺抱着小毛甜言蜜語:“去到皇陵上,也會很想小毛。如果想多了小毛,就想小小毛。小小毛兒,小毛要好好疼着。”
星光燦爛在房中,星光燦爛在房外,璀璨中的小小毛兒,在慢慢長大……
出了二月快到三月的時候,離先帝七七隻有幾天。春風初起中,霍山王從宮中回來,一肚子悶氣進府就吩咐人:“喊世子和小王爺們來見我。”
來見雲娘,也是很不喜歡。雲娘正要問,見小王爺們過來,先按住不提。
這裡面來的還有項林,他手臂上和腿上全是浮傷,冬天結痂慢,還纏着包紮。霍山王先關切了他,自從項林受傷後,霍山王對他也好許多。先問道:“林兒傷好些了?”
“能去皇陵上。”項林本來傷不重,有一部分是裝的。去皇陵是一定要去的,他裝着掙扎着起來。
霍山王放下心,能去皇陵就好。不過又沉下臉,對兒子們道:“清源王今天,當着太皇太后的面,說他流落在外面時找來我們,我們沒有理會他。太皇太后大怒,把我罵了一頓。”
“豈有此理!他流落在外是得罪先帝,與我們何干!”世子第一個喊出來,餘下的小王爺們也道:“他要挑先帝的不是嗎?”
目光如炬的霍山王道:“我也是這樣說,”眉頭一聳道:“太皇太后聽不進去。從清源王回來,就見天兒討好太皇太后,住在淑恭太皇太后宮中日夜相伴,我以爲他會先說河南張大人,他在河南險些沒了性命,不想他矛頭先指到我身上。”
小王爺們一起沉下臉,這真是件麻煩事兒。
“安平王今天倒幫着我說話,說開罪先帝,又說先帝無詔無話,餘人不敢收留。他不是吃錯藥,是擔心清源王也說他。靈丘王在宮門外遇到我,我對他說了三、兩句,他也爲我說話。”霍山王長身而起,在漆海棠花高几前走幾步,負手目光有神:“依我看,他不能管事情!”
世子猶豫不決:“只是怕淑恭太皇太后不依,我恍惚聽到一句,說淑恭太皇太后對皇上哭鬧,要給清源王領兵權,說他們是兄弟,理當一條心。清源王,理當爲國中監軍。”
“這些,皇上會應付的,這不足爲懼。我擔心的,是清源王管別的事情。”霍山王有些煩躁。清源王回京,人人注目他要如何,果然,他要弄出事情來。
二小王爺自以爲得計的道:“淑恭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咱們眼下晦氣,忍他一時又有何妨?”
霍山王犀利在他身上掃過,冷聲道:“你能想到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清源王也能想到。我最擔心的,就是他和伍家兄弟聯合在一起,”
對項林看一眼,霍山王肅然:“伍家,和我們不一心。”
房中眼光“唰唰”在項林身上掃過,項林面上尷尬,心中很不耐煩。伍家是不一心,霍山王府也沒有一心過。
一個是自己家,一個是外家。項林沉下臉,以示自己都不滿意。
“你們大了,自己心中都要有數。眼下京裡還是不穩,如老二所說,咱們最近晦氣,要處處小心。”霍山王才說到這裡,項林忍無可忍站起來,硬邦邦頂了一句:“父親,這晦氣二字不必再說。”
說來說去,又要說到長平身上。
當着幾個兒子面的頂撞,霍山王變了臉,斥責道:“坐下!”項林撲騰坐下,霍山王冷冷地眸子掃過他,淡淡道:“爲父喊你們來,是商議一下,咱們對安平王府求助一下如何?”
小王爺們面面相覷,不管多艱難,霍山王也沒有看得上趙赦過。就是趙赦爲主將時,霍山王還是嗤之以鼻。
今天,是怎麼了?
霍山王微嘆一口氣:“太皇太后寵愛清源王,皇上爲盡孝,不會干涉太多。以前得罪過清源王的人,現在要求自保的好。”再看項林,語氣溫和地喊一聲:“林兒,易世子在京中要進郡王,你和他多多相處。”
“不!”項林筆直坐着,迸出來這一句。霍山王勸解他:“你最近病中,舞陽郡主照顧你不少。”項林咬牙:“她敢不照顧!”
不在自己院子裡的事,別人不會知道內幕。
世子皺眉不悅:“四弟,我也不贊成和安平王府修好,不過兄弟全在這裡,你對父親說話,要恭敬些。”
項林傲然站起來:“我管你們!”
這一語好似水中投石,霍山王陰沉着面龐,小王爺全冷笑着,項林不客氣地道:“你們不管長平的事情,我管你們好與不好。”他冷泠看着門頭上紅色雕樑,不客氣地道:“我好了,就分家單過!”
說過,一瘸一拐地走了。他的一條腿,還是有些不方便。
出來見春風中生機盎然,項林想到長平只有難過的。先帝入皇陵後,就是貞平郡主成親。他對着和暖春風中的微微寒意,覺得寒入脊骨。
身子不方便到處不去,項林只能往房中來。他和舞陽郡主現在關係好些,不過還是一樣的生分。
進到院中,見自己的通房含笑要迎上來,又怯怯對着廊下喂鳥兒的舞陽郡主看一眼,反而退了一步。
項林心中惱怒,這就是舞陽郡主病中照顧自己的功勞。自己睡在牀上不下來時,她不許別人進房中,進進出出的,除了母親和她,就全是她的丫頭。
就是長平,也被攔了兩次。
這就是真相,就是舞陽郡主照顧人的真相。
“哎,有你的信。”舞陽郡主喊過一聲,就只去逗鳥兒玩。項林走到房中見幾上沒有,坐着生氣地道:“在哪裡?”
舞陽郡主這纔給他一個笑臉:“哎呀,我忘了,在我這裡。”袖子裡取出一個紫色信箋,舞陽郡主交給項林。
項林悄悄瞥了舞陽一眼,見她又去逗鳥兒,這才鬆一口氣。這個潑婦要是知道這信是孟夫人所爲,她不知道又要怎麼鬧。
這潑婦倒是好收拾,現在不敢碰她,是小舅子更潑。想到小舅子身後是安平王,項林更不高興。
霍山王府一向門楣比安平王府高,現在倒好,父親要向安平王求助。不就是一個清源王,把他宰了多好!
看過信,舞陽郡主進來,裝得很好奇:“什麼事兒?”項林一對上她就頭疼,又想到自己還有傷,把信收起來道:“沒什麼。”
舞陽郡主倒驚了一下,他不出去?他不會不出去吧?
昨天讓人看過郡主有了,今天趕快求孟夫人寫一封信來把項林弄出去。他要是不出去,自己這身子可怎麼揭破。
“你晚上在家裡用飯嗎?”舞陽郡主心中怦怦跳,帶笑問一句。項林沒好臉色:“在家。不在家我能去哪裡。”
舞陽郡主大驚失色,她臉面一變,直瞅着項林的袖子:“是什麼信,給我看看?”項林眼神兒冰冷瞅着她,站起來往房中去休息。
“給我!”袖子被舞陽郡主一把扯住,不依不饒地伸手來取:“是約你出去的信吧?哼!”項林一甩袖子,舞陽郡主跌出去幾步,她索性大鬧起來:“是誰的,快給我!不給今天晚上你別想安生!”
院子裡通房嚇得不輕,小王爺和郡主吵起來,倒黴的全是她們。
見房門大力響了一下,項林拖着還沒有完全好的腿出來,頭也不回的往外面去了。通房們怯生生來看舞陽,見她面有笑容,大家嚇了一跳,站在門口互相看着,嚇得都不敢進來。
這一位,今天怎麼了?尋常吵過架面色可比墨汁黑,今天居然喜滋滋兒的喜歡。
舞陽郡主心情不錯,心情大好,猶有不放心,又讓人跟着項林後面去看他。等回信時,自己在房中要跳腳,這天色兒還沒有黑,這一會兒趕他出去會不會太早?
項林,會不會去別的地方。
想到這裡,人焦躁起來。通房們和項林的丫頭更躲着她,免得受池魚之災。舞陽郡主讓一個丫頭去見孟夫人,討一個回話。
孟夫人剛從宮中出來,好笑地道:“去告訴郡主,我的手段請她放心。”
這回話回來,舞陽郡主放下一半的心,另外一半不是滋味兒。碧窗沉沉,郡主一個人嘴裡嘰哩咕嚕着:“這賤人,對他倒是有能耐的很。”
近天黑時,孟夫人讓人來回話:“客人已到,請郡主早來。”舞陽郡主醋罈子打翻半個,酸溜溜兒的收拾自己,換好衣服,出門先往易宗澤下處去。
伍側妃不在家,她日日還在試圖爲長平挽回幾分。長平公主在家裡很少出去,見吃飯的時候舞陽郡主出去,她冷笑道:“又哪裡逛去,你是個婦人!”
“你這婦人,能逛千里萬里的,管得往我!”舞陽郡主回了她一句,急着出門不再理她。長平公主氣怔一會兒,對着院子裡丫頭罵道:“滾!”
丫頭們全散開,這院子裡生氣要躲開的,就是這姑嫂兩人。
夕陽落下,星月升空。淡淡的春花香氣飄進簾櫳來,對面玉人麗影兒在粉牆上。酒香浮動項林春心,他輕拍着自己的傷腿,和孟夫人說笑:“美人裙下死,作鬼也風流。我比別人對你如何?我一好了,就趕快來見你。夫人,你今晚要好好報效於我。”
孟夫人笑盈盈,爲他再斟一杯酒,清靈地道:“小王爺,先敬一杯酒,再有好報效。”
“是什麼先說出來我聽聽,不好,我可不答應。”項林接過酒杯在手中,就着窗外薰風低低地道:“前兒見到龍老三,他手裡有一副好春宮。我問他,他不給。夫人,你要來你我樂上一夜可好不好?”
孟夫人裝着生氣:“看您說的,他是個什麼東西!我不能爲着你要看春宮,就對他和氣。”明知道這話是假的,項林還是開懷笑了兩聲。
此時月正明,風猶暖,小王爺覺得無處不好,家中煩心事情,漸丟到腦後。
窗外,有早開幾枝子迎春花瑟瑟。春夜風尚有寒氣,早花春花好似早着春衣的美人兒,顫巍巍輕吐嬌豔。
小王爺的身子漸往孟夫人這裡移,慢慢的,把孟夫人攬到懷中。“夫人,”他酒已迷醉,在孟夫人耳邊問道:“我比別人如何?”
孟夫人撇嘴,是個男人都會問這句話。哦,不,王爺就不會問。她假意溥衍着,見項林酒不夠,又給他添上。
“真是怪,我病了一場,酒量倒大了。上次我來,只喝了十幾杯就醉了,這一次我倒喝了半罈子?”項林笑嘻嘻說過,孟夫子輕側面龐也對他輕笑:“可不是。”
前兩次來,全是特製的酒。今天,沒有這個必要了。
月升高空,項林還在和孟夫人胡纏。已經在房中睡下的舞陽郡主按捺着性子,恨不把把項林一把拉進來。
外面還有話語聲:“咦,你這裡雪白的,我記得有一粒小痣,晚上我摸到過,從沒有見過,怎麼,倒沒有了?”
孟夫人含笑:“想來是你記錯了,是別處有的。”
衣衫輕響着,項林開始亂扯她衣衫:“讓我看看,你這個黑地裡歡好的毛病不好,你這身子,讓我好好看看。”
舞陽郡主恨的手指尖尖只在錦被上劃,這一對狗男女,真不是好東西。
聽外面唔唔低聲,舞陽郡主再也忍不住。悄步起身到門邊兒去看,肺險些氣炸。榻上月下的兩個人,正交抱在一起吻着。
孟夫人把項林推開,又喝了一杯酒渡到項林口中,心裡也嘀咕,早知道半罈子酒放不倒他,應該再給他配些特製的。
好容易項林醉眼迷離,孟夫人累出一身香汗。不用她說,項林嘻嘻嘻:“你要去洗洗是不是?快去快去,我也去了。”
兩個丫頭扶起項林,他走上幾步又回頭:“快些來啊。”
門簾落下,遮住項林的身影。孟夫人舒一口氣,有意說給房中的舞陽郡主聽:“累死我了。”舞陽郡主忍着,纔沒有出來。
只付你錢讓你辦事,沒有讓你中間偷吃,而且是當着人偷吃。
小王爺再回來時,對着房中黑暗嘀咕:“怎麼又不點燈?”既然不點燈,他又吃醉了。把送自己進房的丫頭抱在懷裡,先嘻笑道:“夫人,你再不點燈,我就只和丫頭們玩。”
牀上傳來一聲悶悶生氣的哼聲,又有一聲忍耐不住的捶牀聲。
孟夫人的丫頭們全嘻笑着,可以聽出來舞陽郡主有多憤怒。
把項林送上牀,他撫着舞陽郡主的身子:“咦,這裡又有小痣,難道是我摸錯了。”舞陽郡主忍無可忍,一把把項林撲在身上。項林嘿嘿笑:“夫人,你如此厲害?”
房外孟夫人和丫頭全掩口笑,再擡眼看窗外的易宗澤。月下易世子一襲滾邊兒的白衣,上面繡着春花爛漫。
好似脫塵之人,又似不着塵埃。
聽着房中聲響,孟夫人難免心動。她眸子方一轉,易宗澤已經知竅,窗外輕施一禮,低低地道:“夫人,春宵苦短,辜負不得!”
丫頭們高打起門簾,孟夫人搖搖曳曳走出來,着月華色衣衫的身子行下禮來,手中絲帕半遮面龐,媚聲道:“世子,良宵從來是苦短的。”
這月色融融中,人兒似乎溶入月中。易世子也是個風流高手,輕挽起孟夫人柔若無骨的手腕子,並不急着求歡:“來,咱們看月去。”
房中人在風月臺上,房外人在風月景中,正儂儂復卿卿時,院門上傳來猛烈的敲門聲。有人大喝:“開門,快開門,小孟兒,快開門!”
孟夫人被驚醒,易宗澤也皺眉:“這是個煞風景的。怎麼,你沒有對別人說,今兒晚上有人?”夫人們會情人時,最忌諱的就是舊情人出現。孟夫人惱怒得眉頭皺成一小把:“這是哪一個?”
細聽一下,易宗澤放開孟夫人,審視地道:“是商王的聲音。”
易世子對孟夫人有了戒心,商王和安平王已經生分,今天晚上他怎麼來了?
眼神兒一轉,孟夫人嬌聲笑:“世子,你莫非信不過我,請你陪我一同見他去。”易宗澤裝着負手,其實摸一摸腰上有匕首在,這就笑得雲淡風輕:“美人有約,怎敢不陪?”
門外,商少陽也是有備而來。他喝上幾聲,就讓隨從們上前去敲門。紅漆木門捶得快要散了架,才聽到裡面不慌不忙的聲音:“來了。”
一聲門響打開來,孟夫人嫋嫋現身姿。她在月華下着月華裙,容顏煥發格外美麗,對商少陽殷殷一禮,脆生生道:“王爺,您這是怎麼了?妾家的這門,可還要呢。”
“夫人,你乾的好事,真是欺負我是外來的!”商少陽面沉如水,只說到這裡,嗓音一顫停下,易宗澤從門內,漫步踱出來,是漫不經心地道:“啊,王爺,你也看月色?”
商少陽就此愣住。孟夫人挑一挑眉頭笑得親切:“王爺,您不願意見到易世子?”
“易世子,我和孟夫人有話說,請你稍候一時。”商少陽沉沉的嗓音說出來,易宗澤客氣萬分:“請。”他站在門一側去,好似在賞月色。
商少陽眼眸兒陰森,孟夫人笑得好似荷塘月。“夫人,聽說你陰了本王?”商少陽問出來,孟夫人詫異驚訝又含蓄示意:“是什麼事兒?”
“城外田家是你親戚?”商少陽還是沉着臉。孟夫人恍然大悟,再笑得好似春花:“是我姨娘的本家,王爺,聽說你好事要近,是要娶田家的女兒?”
商少陽惡狠狠瞪着她,什麼讓小舞侍寢,讓小舞剪了頭髮當姑子去,讓小舞自盡的話,全是這位二門不邁的田姑娘說的。把急於成親的自己耍得團團兒轉,再來一句:“這親事不成了。”
這一拖,就把商少陽在京裡的兩個月時間拖過去。他要再尋親事,時間已經來不及。
這可恨的人!
易宗澤眉梢輕動,帶笑插口:“我多口一句,商王爺,你是有妻子的人,還在外面招搖撞騙?”商少陽對他冷笑:“是啊,你不答應?”
這外面氣氛漸凝,院子裡面的房中,也氣氛漸凝。
震天響的捶門聲,驚動正歡好的一對鴛鴦。項林終於覺得不對,他分明聽到外面有孟夫人的聲音。又想到夫人們中的傳言,有不喜歡又不能推開的人來,就讓丫頭代替。小王爺推開身下人,下牀取出自己衣服內的火摺子,“嗤”一聲點亮。
精緻繡帳內,一個雪白流光泛彩的玉人。這玉人笑得不無得意,小王爺則好似見了鬼。
“是你!……”是舞陽。
舞陽郡主笑吟吟,此時夫妻相對裸着,她還是十分的客氣:“我有了。”
這不亞於滾滾雷聲,項林驚得手中火摺子掉落地上。在沒有熄滅時,他又撿在手中,對着舞陽郡主仔細再看一回,就看到她身上那粒小痣。
有些突出肌膚表面,所以手感十足。啊呀,被她騙到如今!項林喉嚨裡嘶嘶着,眼睛突然泛紅。有無邊的憤怒,又不知道如何發泄。恨不能把自己撕碎,又覺得手足無力。
被人算計了,又被人算計了!項林只覺得面子上一層層面子全炸開來。隨着的,還有輕輕的響聲。
他不能接受的,是被人算計。
太可氣,太讓人氣,太……
“我有了,是你的孩子。我和你在這裡相會,母親全是知道的。”舞陽郡主有些害怕,收起得色對項林好聲好氣。
一聲怒喊破喉而出,舞陽郡主嚇得身子哆嗦着,項林一手拿起自己衣服,到外間扔下火摺子,七手八腳套衣服上身,頭也不回沖了出去。
廊下丫頭迎上來笑:“小王爺,可要用醒酒湯?”項林重重給了她一個巴掌,好似疾風一般往外衝。
到了門外,見易宗澤和商少陽打在一處。項林重重頓腳,寒冷的眼光看得孟夫人也哆嗦一下,竟然不敢問他,由着他上馬而去。
那馬走遠了,孟夫人才喊一聲:“哎,你哪裡去?”月下只有騎塵,和一個頭也不回,傷心欲絕的身影。
項林心中只有一句話,安平王,我和你不共戴天!這事情,不是易宗澤一個人能安排出來的。
小王爺就此沒有消息,第二天和第三天也不見人影。舞陽郡主在房中哭了又哭,伍側妃快要病倒。
長平公主一天來幾次和舞陽郡主相罵,舞陽郡主忍無可忍,對她反脣相擊:“你能下什麼蛋!再下也是別人的。我這裡,”挺一挺自己腰身:“是自己的!”
“你有了?”長平公主撲過來要挖她:“你這個賤人,你不貞潔,把你沉豬籠!”舞陽郡主的丫頭攔住長平公主,舞陽郡主冷笑:“問你哥哥去,這孩子是他的!”
伍側妃在房中扶着暈暈的頭,聽舞陽郡主的尖聲:“我要是不生,別人全不能生!”霍山王在院門口止步,面上抽搐幾下,毅然轉身離去。
這親事成的時候,不容自己管。現在再管,也晚之又晚。
霍山王府自此四下裡派人,到處尋找項林。
轉眼就是先帝過了七七,靈柩往皇陵上去。趙赦早早起來,和平時一樣習過武,進來抱着真姐兒細細叮囑:“表哥不在家,要怎麼樣?”
“要乖乖的房裡陪母親。”真姐兒就回答。
王爺笑意盎然,再問道:“要是不乖會怎麼樣?”
“生下小小毛出來後要算賬。”真姐兒流利回答過,開始問趙赦:“真姐兒不在身邊要怎麼樣?”
“要不老實。”王爺剛說過,腰上被擰了一把,真姐兒捏着不鬆手,兩道春山似眉頭倒豎,眼睛是怒目:“重新說來。”
趙赦擰她面頰:“真姐兒不在,要時時想着刻刻想着。”
真姐兒滿意地點一下頭:“這才乖了。”再問趙赦:“要不老實呢?”王爺對着養得粉嘟嘟的真姐兒笑:“難道打表哥?”
“嗯,這也是可以的。”真姐兒毫不客氣說過,趙赦舉高手,真姐兒舉高手,兩個人又成對峙之勢,再一起放下手來對着笑。
“壞孩子,”
“不聽話的表哥。”
夫妻互相指責過,突然情意同時萌動,交抱在一起摩挲着面頰,趙赦有留戀:“真姐兒,表哥多想你。”
“表哥,你要牢記哦,要是讓我聽到嗅到抓到什麼,你就慘了。”真姐兒抱緊趙赦的腰身,有個小提議:“如果你不老實了,回來見我以前,先把怎麼受罰自己先寫好…。”
對着這越說越沒邊的的壞孩子真姐兒,趙赦覺得可以擺一擺當丈夫的威嚴,用黑眸瞪着真姐兒:“趙小毛,又皮癢了!”
趙小毛撫下身子:“給我搔搔,表哥不在,丫頭們不會搔。”
啼笑皆非的安平王給趙小毛搔過癢,再按她說的,給她捏捏腿,再……一直到天大亮,王爺不幹了:“白使喚人,有好處沒有?”
趙小毛笑靨如花,送了一個紅脣過來…。
直到走出來,安平王容光煥發,精神抖擻。奉着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的轎子出去,加意地交待管家:“王妃要任性,不要由着她。”
因爲不讓趙小毛出來送,趙小毛在房中呆着。聽不到趙赦腳步聲,小毛心中就有離別感。她悶悶睡到上午,起來獨自入廊下,眉眼兒怏怏的,眼皮子垂塌着無精神。
王公貴族們都去,家裡只留下真姐兒,怕佐哥兒煩到她,也帶了去。
庭院空有春風在,只有真姐兒一個人。
幾家殷勤的人家,又送東西來。真姐兒留了一半下來,餘下的一半讓人送給俞夫人。又問丫頭們:“寶京王回來了,郡主可回來了?”
丫頭們在廊下穿珠子花,好做小孩子衣服上珠花,爭着回答:“沒聽說王妃回來,要是拜老夫人,咱們肯定會知道。”
一乘小轎在王府門前停下,青色轎子極樸素,門人眯着眼睛,看不出來是哪家的。轎旁跟的小丫頭上來回話:“霍山王府貞平郡主,來拜王妃。”
門人進去不一會兒,身後跟着兩個丫頭兩個媽媽來迎接。丫頭們是繡衫珠飾,媽媽們身上穿戴的東西,也不是普通下人。
貞平郡主不敢怠慢,忙道:“一定是王妃身邊親侍的,不敢勞動來接。”丫頭和媽媽笑着說太客氣,接着她往裡面來。
沒有到及笈年紀的貞平郡主,是頭一回到安平王府裡來。她爲避羞不用去皇陵,等人一走,就來見真姐兒。
見影牆後,花木扶疏,菸草有潤。點一點頭心中暗想,只這樣看,就是有風水的地方。
二門以內,行走往來的人多是女子,一個一個嬌花軟玉一般,面上都有明媚笑容。
見全是丫頭,並沒有見到有開臉的,貞平郡主又暗自推敲一回,安平王妃都說小家子上來的,會狐媚的人,這家裡,想當然把持得緊。
行到月洞門外,又是兩個丫頭翩然迎出,含笑道:“王妃候着呢,請郡主進去。”聽到候着,貞平郡主來不及看廊下好魚壇好花草,緊走幾步猶嫺雅地道:“那我快着些兒。”
繡宜男百草的門簾子高打起,房中坐着一個笑容滿面的年青婦人。安平王妃到貞平郡主進來,才慢慢站起來,嘴裡關切地道:“外面還冷吧,這天氣還有倒春寒,快進來說話。”
貞平郡主伏拜在地行大禮,口中道:“貞平拜見王妃千歲。”
真姐兒從容受了她的禮,才讓人拉她起來:“你太多禮,我一個人悶着有你來說話多好,快不要客氣。”
貞平郡主半垂眼斂坐下來,偏着身子還只坐了一小邊兒。真姐兒稀罕地道:“看起來,是比公主要強呢。”
安平王妃笑語自若評論着,帶着並不把霍山王府放在眼中的意思。
“我來求王妃,”貞平郡主垂着頭聲音柔柔地道:“願以爲好。”這個才花季的少女說出來這句話後,明顯感受到安平王妃對自己的審視。
這審視讓貞平郡主緊張,她不由自主屏氣凝神,對着這個京裡京外全知道出身於小商人之家的王妃繃緊身子,樹起耳朵靜靜候着她的回答。
真姐兒和風細雨般輕緩地道:“你有什麼?”貞平郡主擡起面龐,嘴脣動幾動,懇切地道:“願爲依附。”
“你不去求你父親,倒來求我?”真姐兒從來柔和的眸子裡,是難得的犀利。貞平郡主被威懾一下,又囁嚅道:“父親顧不得許多人。”
房中靜下來,真姐兒手持着茶碗蓋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緊張的思慮着,這是不是圈套?還是貞平郡主看出來霍山王府已經衰敗。
從外面看,其實還是金字招牌。
“父親這一時被清源王壓得苦,”貞平郡主細細的解釋着:“王妃,我不僅來求你以後照看我,照看我要嫁過去的族人。也想對你提個醒兒,清源王當初在外流落,應該也找過趙王爺和您。如今他看到趙王爺勢大不能動,只能先動我父親。”
真姐兒的手動了,用茶碗蓋子浮去茶上浮沫,喝了一口慢慢道:“不想郡主小小年紀,倒看得清楚。”
她這次是真的稀罕,把貞平郡主打量過,眸子也柔和下來:“你是個好孩子,可憐你要遠嫁。”
“遠嫁只是風霜苦,或許比在京裡還要好些。”貞平郡主只是一笑:“您是知道我們家的事情,我嫁在京裡,只會更煩心。”
“你四哥還沒有回來?”真姐兒直到前天,才知道項林不見蹤影。貞平更一笑:“他就走,也走不遠。家在這裡,他哪裡去。”
真姐兒莞爾,把茶碗放下,慢慢道:“和親的郡主,理當受八方尊重。你既然來找我,我就告訴你,事事以大局爲重,該我照顧你的時候,我自己會照顧你。”她微揚眉頭:“你自己懂得的。”
“王妃,他們缺衣缺糧缺馬缺人,我若是需要時,王妃是不是肯加之青眼?”貞平郡主可憐巴巴,長平公主擺在那裡是個榜樣。她和親後,除了大批的嫁妝外,再也沒有別的可求。
郡主爭得正妻之位後,日思來夜想去,如果她和親後不能求來醫藥求來人馬,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安平王妃面色淡淡:“郡主,你缺什麼,給我來信。”貞平郡主輕咽一下唾沫,還想再說什麼,真姐兒輕輕端高茶碗,這茶碗,其實一直就在她手中。
此時端高,貞平郡主無可奈何,只得再大禮拜過,嗓音兒裡有了哽咽:“多謝王妃見我,彼時,還請多多照顧。”
“去吧,好自爲之。”真姐兒漫不經心地說過,並不送她轉身進來。
在房中給趙赦拭信,把貞平郡主來的話一一記上,想想再記上一筆:“要多想小小毛。”信第二天讓人送走,送信的人剛出門,和趙安撞了一個滿懷。
這信就手交給趙安送去,趙安還要進來回話:“王爺有信。”呈上信來打開,裡面無字無紙,只有一小枝半乾的春花在裡面。
這春花半乾,是昨天採下來的。花瓣兒嬌媚,帶着輕盈的半透明。真姐兒含笑撫在手中好一會兒才捨得放下。
第二天又送來一枝子春花,這一次有兩朵。第三天是三朵春花送到,這次有了信箋。
“卿卿別三日,相思復纏綿,”這上面,是趙赦的親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