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好不容易回到客棧的風一進門就癱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水壺就往嘴裡灌,連灌了好幾壺才恢復過來。

他回想起雨柔在讓他離開之前在自己耳邊說的一番話。

“以我對煦公子的瞭解,他定不是一個不顧大全的人,他可能不想讓你們擔心才自己離開,我相信不出三日,他必定會自己回來。”

“我想你們此番前來定是隱藏了實力和行程,你若是如此大興勞力去尋找,怕是會暴露你們。”

風細品這番話,覺得十分有理,縱使心中千不願萬不願放棄繼續尋找陳煦,但如今隱藏實力纔是最重要的,若是暴露了,怕是陳煦回來了也會把他狠狠的責罵一番。

“暗衛!暗衛!”他朝門外大聲叫道。

“主子。”窗外快速閃出幾個人影,一眨眼的功夫,風的眼前便出現三個黑衣暗衛。

“你們去通知其他人,終止去尋找任務,全部回到原來崗位,繼續潛伏。”

“是!”

而他們所有人都在找尋牽掛的陳煦,也確實如雨柔所料,三日之後便自己回來了,只是當他知曉自己消失時所發生的事情,不等風來抱怨,便將他臭罵了一番。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現在的他正遊蕩在霧蒙國的某處繁華街角,十分迷茫。

“這位公子請留步,我家公子想邀你去樓上坐坐。”

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個小廝,陳煦停下步子打量了他一番,見他衣着不凡,談吐得體,想必應是一位富家子家的小廝。只是他素來無心與他們那些富家子弟打交道,所以想都不想便拒絕了。

小廝似乎早已料到他會拒絕,也不慌張,摸出衣袖中紙,兩手遞給陳煦,道:“公子莫要拒絕的太早,我們公子說若是公子看過這張紙肯定會接受的。”

陳煦心下升起幾分好奇,打開紙看到上面內容霎時臉色瞬變。紙上雖只是簡簡單單畫着一個太陽的圖案,一般人也許以爲只是一幅畫,只有六神之間的人才知道,這赫然是晴神所代表的圖騰圖案,那圖騰畫的細膩,完完全全和他身上玉佩上的圖騰樣式一模一樣。

陳煦連忙擡頭看向醉香閣,正對上樓上一雙熟悉的眼睛。那雙眼睛的主人雖然帶着面具,但他含笑的眼神讓陳煦不由得放下了戒心,這雙眼睛讓他想起了那個一直如迷霧般的男子。

他跟着小廝上到醉香閣的雅間,剛打開門,只見裡面煙霧瀰漫,空氣中還飄着淡淡的薰香味。

小廝將人帶到雅間,便先行無聲的退了下去,走之前不忘帶上了門。

“好久不見,霧。”陳煦笑道,輕車熟路的走到桌旁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

“好久不見,晴,你還是和以前一個樣,我行我素。”霧靜坐在窗前,優雅的淺品着手中的茶,“我早已褪下昔日霧神霧蒙的光芒,如今的我只是這茫茫大陸的一介小商賈罷了。”

“聽聞前幾年商業界突然冒出一個後起之秀,僅憑他一人之力便在短短四年間便一手遮天六國的商業。那個商業天才名爲君莫問,世稱凌霧公子。據說他富可敵國,家財萬貫卻依舊孑然一身。我想那位凌霧公子應該就是你了吧。”

君莫問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品着茶,但他眉眼中的笑意算是默認了陳煦的判斷。

“君莫問君莫問,請君莫要問。”

“哈哈,沒想到在我們幾個兄弟之間,你居然是混得最好的那個!”陳煦搖搖頭,落寞一笑,“你曾說過,不想做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尊,因爲朝堂之上過於黑暗,卻想做受世人鄙視的商人,富甲天下,過清閒的富商生活。如今的你也做到了。”

“作爲晴煦國的有着不朽功績的千古明君,你所創造的功績可比我大得多,又怎麼說混得沒我好?”

“我就算功績再大,如果沒有她相伴,再大的功績於我而言又有何用呢?我只想創造出我和她所理想中的國家,如今我已經做到了,但她……哎!何用啊!何用……”陳煦感傷道,拳頭一下又一下捶向桌面,似在發泄着自己的情感。

君莫問爲他再倒了一杯清茶,推到他面前。

“何必呢……”他輕嘆道。

“是啊,何必啊!”陳煦斜靠在窗臺上,一手執起茶杯,悶聲喝着,目光望向遠處的天邊,神色竟是悲傷。

“風曾勸我放下,雷也不止一次指責我是我害了她,但每當我想放棄時卻又總是經不住想起她,想起她的一顰一笑,就算是當年她跳崖前,也依舊面帶笑容,若是她知道我變了心,怕是會傷心死,我……竟捨不得她傷心啊……”他喃喃地自語道。

“或許這封信可以幫你解開心結。”君莫問笑了笑,將手放在桌上,慢慢的四周薄霧漸起,在飄渺的薄霧間漸漸顯出一封信的輪廓,隨着薄霧的苒苒消散,那封信也愈發清晰起來。

“這是……”

“她寫給你的。”君莫問將手中的信遞給陳煦,“在那件事之前。”

陳煦急忙而又小心的接過那早已泛黃的信,雖被君莫問用神力護着,但由於年代久遠,仍有些小小的磨損。

信封上寫着“晴親啓”這三個字樣,字體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靈秀清麗的行書,一瞬間,這個大男人的眼眶溼潤了。君莫問見此,也不多說些什麼,悄然無息的離開了雅間,將整個空間留個這個癡情而又不幸的男人。

陳煦盯着這封信好一會兒,忽然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睜開之時似乎下了什麼很重大的決定,伸手,略帶哆嗦地從裡面取出了一封稍微泛黃的信。

上面寫到:

“晴,也許你看到這封信我已經不在好幾百年了,請原諒我答應你的事情沒有辦到。其實我沒有那麼偉大,我只是沒有辦法,讓你爲我去死,還是讓我來代替,我想了很久。

認識你以來,我幾乎沒爲你做過任何事,而你卻給我的生活帶來了陽光,帶來了快樂,是你給我起了瀟這個如此美麗的名字,亦是你,讓我認識那麼多形形**的人。與你相處的時光將是我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回憶,謝謝你,讓我有機會能夠愛你。

如果我的離開能夠讓你繼續活下去,那就當我爲你做的唯一的事,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也就能放心地離開了。你千萬不要自責,這一切都是我自己決定的。雷是一個暴性子,說出的話可能會很傷人,請你不要放在心上,因爲我從來都不怪你。我將這封信交給霧來保存,其實也是希望你們能恢復原來的友誼,不要因東西兩邊自古以來勢不兩立而疏遠,我希望我不在了你們的友誼仍存。

最愛你的瀟”

信不長,只有區區兩張紙,但陳煦卻足足看了兩個時辰。紙上還留存着被淚水打溼而暈染的墨汁,陳煦透過這暈染的字跡似乎看到雨瀟寫信時複雜的心情。望着遠方的樓臺,他閉上了眼,風吹過他的臉頰,留下的是乾乾的淚痕,他也哭了。

陳煦心情沉重的將信摺好,卻在放回信封之中無意發現另一張紙,上面行如流水般的寫着一句話:“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葦行無蹤,不知紉何時……”陳煦悠悠的嘆道,霧蒙城外,夕陽斜照,似有什麼東西在悄然逝去,但似乎又有什麼在油然而生。

陳煦離開雅間便呆在一家逆旅中獨自思考了一天,他不知道在這一天中,就因爲他的突然失蹤,使離霧蒙國不遠的雷鳴國的皇宮卻再次被風鬧的翻天覆地。

柔和似絮,輕均如絹的浮雲,簇擁着盈盈的皓月冉冉上升,清輝把周圍映成一輪彩色的光圈,有深而淺,若有若無。淡淡的月光,靜靜的泄在大地上,不像晚霞那樣濃豔,因而更顯得素雅,沒有夕照那樣燦爛,只給陳煦一點淡淡的喜悅,一點淡淡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