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舍外,竹林中,林逍盤膝坐在一根鳳尾竹的梢頭,微風吹過,竹杆輕搖,身着白衣的林逍長髮飛舞,身形有如一隻白鶴正欲隨風飄去。他十指絞纏,正在掐動一套極其複雜的印訣,因爲是新學的關係,這套印訣時常讓林逍的手指絞成一團難得分開。
竹林中稀稀落落的點綴着幾株梅樹,同樣一身白衣的敖雪,正坐在一株梅樹下,雙手託着下巴,呆呆的看着青鋤在那裡熟練的擺弄一套茶具。一縷縷淡淡的白霧升騰,一抹奇異的有如蘭花的幽香四散飄開,青鋤端起青瓷茶盞,給敖雪奉上了一杯香茶。敖雪有點古怪的望了青鋤一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纖長有力的手掌,嘴角一撇,一把搶過了茶盞,將那滾燙的茶水倒進了嘴裡,一骨碌的吞了下去。
梅樹的旁邊有一個丈許方圓的大坑,坑裡注滿了靈氣逼人的藥湯。剛剛長出了腦袋和半截上半身的瑤瓔,就有如噩夢中的女鬼一樣斜斜的趴在坑邊,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敖雪,時不時的用殘缺的手臂對着敖雪指指點點。瑤瓔的小嘴不斷的蠕動着,也不知道她在小聲的問候敖雪什麼。坑裡的藥湯在極緩慢的減少,瑤瓔的身體在慢慢的重新長出來,淡青色的皮膚配上黑漆漆的藥湯,加上瑤瓔殘破的身軀那猙獰的模樣兒,這副詭異的場景足以嚇死膽小的人。
敖雪有點心煩的望着青鋤,突然大聲吼道:“你要帶這兩個小丫頭去那處上古遺蹟?一個只會做點家務事,另外一個更是沒用到了極點!你帶她們去做什麼?嗯?你帶她們去做什麼?有我在你身邊就足夠了!你知道不知道?”
正在變化的印訣突然停下,盤膝而坐的林逍被一縷清風吹起,輕飄飄的落在了敖雪對面的蒲團上。林逍靜靜地望着敖雪,直到敖雪被他看得有點難受了。很不自然的扭過了頭去,林逍這才說道:“有青鋤在,我起碼不用餓肚子、我的衣裳也有人洗刷;有瑤瓔在,她能溝通天地間的一切植物,更能和絕大多數的野獸交流,對我也很有幫助。敖雪,你能做什麼?”
“我能”敖雪猛的揮動起雙臂。用力的凸顯了一下她胳膊上地肌肉。但是她很快就意識到這個動作的不雅,慢慢的放下手,敖雪歪着腦袋冷哼道:“我比如今修道界的所有人都要強,我能搏殺”
林逍打斷了敖雪的話,他淡淡的說道:“不要忘記,你和你的那些族人,是怎麼被囚禁在大角星地!你也回去大角星想要放出你的族人。但是那個禁制讓任何沒有化形的血龍都無法離開大角星!你被囚禁在大角星時剛剛出生,你的那些族人那時候還是龍蛋!那個禁制已經運轉了十幾萬年依舊如此神妙,你對那禁制一點辦法都沒有!你能保證,遺蹟中地禁制就不如那大角星上的?”
冷笑了幾聲。林逍毫不留情的打擊起敖雪的自信心:“你的確有仙人地實力,但是不要忘記,就算是仙人,在上古之時,也不希罕!我大羅丹道的大羅丹經。你也看過了,你說佈置裡面禁制的人,修爲起碼比你高深一百倍!若是有這樣的人留在那古遺蹟中”
敖雪不吭聲了。兩天前她回去大角星,想要另外那些血龍帶出大角星。但是一道籠罩了整個大角星地禁制阻止了她的行動。化形的敖雪可以離開大角星,而那些沒有化形的血龍,就只能乖乖的留在黑礁淵。也正是這道禁制勾起了敖雪一些散碎的幼時記憶,她記得,她似乎是剛剛從龍蛋中孵出不久,就被人闖入了血龍一族的領地,強行擄掠出來的。
她,還有她的那些推遲了許久才孵化出來地族人,似乎被人當作了看守門戶地狗兒。被囚禁在了那大角星十數萬年。林逍也是見識到了那道禁制後才知道。若非敖雪化形,他們上次根本無法從大角星帶出一條活的血龍。
兩人靜坐對視。一片片竹葉輕柔地落下,落在了他們的頭髮上,衣襟上,或者飄到了青鋤的身邊,被青鋤小心翼翼的撥開,唯恐這些竹葉粘在了茶具上。瑤瓔則是泡在水坑裡,鼓起小嘴吹出一道道淡青色的妖風,吹得地上的竹葉滿天飛舞,吹得附近的數十株竹子作用搖動,灑下了更多的竹葉。翻飛的竹葉甚至是有如烏雲一般遮住了太陽,竹林中一片昏暗。
當,青鋤抓起滾燙的水壺狠狠的敲了一下瑤瓔的腦袋,大聲呵斥道:“小青”
瑤瓔翻起了白眼,眼眶裡瞬間就充滿了水汽,她可憐巴巴的望向了林逍,嬌聲嬌氣的叫道:“林大哥青鋤欺負我”
敖雪屈指一彈,一道強勁的指風轟在了瑤瓔的腦門上,將她身體整個轟飛了出去,哼都不哼一聲的暈倒在地。青鋤丟下茶壺,嚇得魂飛天外的跑了過去,一把摟起了瑤瓔的半截兒身軀,拼命的搖晃起來。敖雪氣鼓鼓的望着林逍,怒道:“不就是沏茶、洗衣、做飯麼?難道我還學不來?休要小看了我!不就是沏茶、洗衣、做飯麼?我也能!哼,到時候我就要把這個叫青鋤的丫頭趕走!”
青鋤的身體猛的一哆嗦,她有點不知所措的轉過頭來,呆呆的看着林逍。
林逍望了青鋤一眼,慢慢的站起身來,指着敖雪冷笑道:“你傳授我龍族秘法,我承你一份人情。但是若是說要趕走人,趕走你比較好!”
“你!”敖雪氣得牙齒磨得嘎崩作響,她憤怒的朝林逍揮了揮拳頭,怒聲道:“我是你妻子!”
“誰說的?”林逍雙手抱在胸前,目光兇狠的望着敖雪冷笑道:“就因爲我摟了你一下,你就自詡是我的妻子?那,我還摟過青鋤、摟過瑤瓔。豈不是她們都要做我的妻子才行?明天我就去元宗山門外,來一個拜師地小女孩我就摟她一下,豈不是都要成我的妻子?”
林逍的話令得青鋤的俏臉一陣陣的發紅,她低下頭,臉蛋都快貼在了胸前。青鋤的小嘴輕輕的顫動,也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瑤瓔則是興高采烈地揮動起雙手大聲嚷嚷道:“好耶,好耶。我們都做林大哥的妻子!氣死這個惡女人!嘎嘎!呃,妻子是什麼東西?好吃的麼?”一滴晶瑩的口水自瑤瓔的嘴角淌下,瑤瓔吧嗒着嘴巴,也不知道她想到了哪裡去。
青鋤輕輕的敲了敲瑤瓔的腦袋。林逍繼續惡狠狠地看着敖雪。敖雪可憐兮兮的望着林逍,她默運玄功,將眼眶附近的皮膚弄得一片通紅,看似要滴出眼淚來。但是性情兇悍的血龍。卻哪裡會哭?敖雪地眼眶都轟得發紫,紫得發黑,黑得發亮了,最後還是沒有滴出哪怕一滴兒水珠來。敖雪裝模作樣了半天。只是弄得自己雙眼發痛,氣得她仰天嗷嗷嚎叫了一嗓子,化爲一道血光飛速遁走。
“呼”林逍猛的鬆了一口氣,望着敖雪飛去的方向,他喃喃自語道:“走吧。走吧,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老天爺,我林逍這輩子治病救人,積下了無數的功德。怎麼會碰上這麼一個人?難不成,是我前輩子欠了她?但是,她都十幾萬歲了,我這筆債,是什麼時候欠下的?”
搖搖頭,嘆息了一聲,竹林外突然掀起一陣狂風,欣喜若狂地一丹道人架着狂風飛撲了過來。隔着老遠的,一丹道人就大聲吒呼道:“林逍道友。林逍道友。成了,成了!按照你給的方法。一真師兄煉製了數十口小丹鼎,每個丹鼎固定一套煉丹的程序,只要將配好地材料送入丹爐,就能煉製出八成的最基本的靈丹!”一丹道人撲到了林逍身前,一把抓住了林逍的肩膀,火雜雜的連聲追問道:“可是這種法子只能煉製最基本的靈丹,只能煉製最基礎的靈丹,能不能用這個方法煉製更高級的丹藥?”
林逍無奈的望着一丹道人,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分說道:“一丹前輩,若是能用這麼取巧地方法煉製高級靈丹,我們大羅丹道還有什麼必要存在?低級的靈丹只要考慮丹火地火候、原材料的配置,就能煉出好的丹藥來。所以只要煉製一批特製的丹爐,就能源源不斷的生產低級的靈丹。可是高級靈丹的煉製,卻是困難無比,其中火候的些微變化、藥性的細微轉變,都需要耗費極大的心神”
一丹道人苦惱的點了點頭,嘆息道:“是,貧道過於貪心了。天下哪裡有這麼輕便的事情?”
揮了揮袖子,一丹道人轉身就待離開。林逍急忙說道:“一丹前輩,晚輩獻出這煉製低級靈丹的法門,也只是爲了一乙前輩所說的,保持元宗市集中丹藥鋪的供應,不得已才弄了這麼取巧的法子,並不是真正的丹道精義。前輩萬萬不可入了歧途!”
一丹道人無力的揮了揮手,點頭應諾道:“貧道明白這個道理。每一顆高級的靈丹,都是奪天地造化而成,自然沒有這麼容易得手的道理。取巧,也只能在那些沒有什麼靈氣的低級靈丹上取巧,是貧道太急於求成了。”一丹道人的雙眸突然變得清亮無比,他長聲道:“道之一途,有千萬種,貧道此生,卻只選一門而求。罷了!”
大袖翻飛朝前行走了一段路,一丹道人突然回頭笑道:“林逍小友,若是貧道叛出元宗拜入大羅丹道門下,小友可否收容?”
“啊?”林逍整個癡呆了,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一丹道人,半晌沒吭聲。
平地裡一道金色的狂飆捲起,一丹道人發出一聲驚呼,被那狂飆卷得飛起老高,瞬息間就被卷得不知去向。玄垣、玄桁手牽手的走進了竹林,微笑着朝林逍點頭道:“小友,可做好了準備?明日就要出發了。唔,這是給小友預備的一些用得上的物事,小友且收好。”玄垣和林逍說話的時候,玄桁就擡着頭。似笑非笑的看着一丹道人被捲走地方向,兩隻小手死命的掐着,似乎在掐一丹道人的脖子。
玄垣和玄桁送來的,是兩套有着自動防禦陣法的法衣,都達到了下品寶器的級別;一柄用萬年蒼青木煉製的上品飛劍,這是給瑤瓔準備地至於青鋤,早就有了一真道人送給她的一柄上品飛劍;兩個容量極大的戒指。兩套可以佈置顛倒五行幻陣的旗門,以及巨量的只要些許真元就能激發的攻擊性符,這些同樣是爲青鋤和瑤瓔準備的。她們要陪伴林逍進入那個上古遺蹟,所以元宗很是下心思地給她們預備了一些用得上的法寶和法器。
上半身剛剛生長完善的瑤瓔晃了晃腦袋甦醒過來,她看到玄垣手上捧着的一大堆好東西,眼睛都直了。再聽得說這些東西都是爲她和青鋤準備地,瑤瓔頓時發出了歡呼聲。半截身軀帶着一陣妖風飛了起來,將那些東西盡數搶入了手中,興奮的在竹林上空飛來飛去,不斷的發出尖銳的嘯聲。她的半截兒身軀。還不斷滴滴答答地向下滴落黑色的藥汁,看上去就是一積年的女鬼。
林逍看到了玄垣和玄桁臉上怪異的表情,他也有點看不下去瑤瓔如此怪異地造型,他急忙一把將瑤瓔從空中拎了下來,隨手丟進了藥池子裡。朝玄垣和玄桁稽首行禮道:“有勞兩位前輩。這些小事,隨意請哪位師兄送來就是,何必勞動兩位前輩呢?”
玄垣、玄桁微微一笑,玄垣輕輕說道:“我們去那古遺蹟的事情。卻也不比讓太多人知道,貧道夫婦兩也正無事,正好來看看小友做好了準備沒有。若是一切都準備好了,明日我們就出發去那古遺蹟,小友切切不要忘了。”
林逍點頭道:“晚輩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能出發。”他已經將一些改良過的煉丹手法傳授給了元宗丹堂的弟子,更和一真道人一起琢磨出了改良版的能夠流水線生產低級靈丹的特製丹爐,就算林逍離開了,元宗開設的市集中也不豫有丹藥缺少的事情。林逍做這些。其中也用上了一些小心機。就看今天玄垣親自送來的這些法寶和法器地品質。就知道林逍這幾日地所作所爲,已經得到了元宗的承認。
林逍自己地身家是很窮乏的。進入那古遺蹟中,雖然在遺蹟入口附近據說是很安全的,但是也難保不會有什麼意外。林逍獻出一部分低級的丹訣等物,換取兩套上好的護身法器,也就是爲了青鋤和瑤瓔的安全。
敖雪不解林逍爲什麼一定要帶着青鋤和瑤瓔去那處遺蹟,只有林逍自己明白他的想法。
青鋤是個孤苦伶仃的孤女,自幼在元宗生長大,卻是受那些師兄師姐的欺負太多。已經將她視爲自己親人的林逍,自然不會留她在元宗。哪怕林逍明知道青鋤會得到一行道人等人的關照,林逍還是不放心讓她脫離自己的視線,脫離自己的保護。這是一種男人獨特的保護慾望,哪怕明知道那遺蹟也許更加兇險,林逍依舊要帶上青鋤。
至於說瑤瓔!既然連青鋤都帶去了,這個似乎怎麼打都打不死的小妖精,更是要帶去。元宗門戶中也蓄養了許多的小精靈、小精怪,但是,僅僅是蓄養而已,這些精靈、精怪,說白了就是元宗的苦役,什麼麻煩事情、辛苦事情都由他們去做。就比如說發現了血神老祖的那個小妖怪,他所得到的賞賜,也不過是一粒下下品的凝氣丹而已。林逍可不願意讓瑤瓔留在元宗,日後被人驅使。
所以,青鋤和瑤瓔要跟隨林逍去那遺蹟。所以,林逍用了點小手段,從元宗那裡換了一批足以讓青鋤和瑤瓔的自保能力增加百倍的法器。
至於這樣做,會不會讓敖雪生氣,會不會讓敖雪吃醋,林逍可就管不得這麼多了。
敖雪是誰?她若是生氣、吃醋,又和他林逍有什麼關係?
青鋤在一旁拿着那儲物戒指,大眼睛飛快的眨巴起來,在那裡扳着手指計算道:“唔,林大哥的衣服要帶上百八十套的,這一去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林大哥最喜歡喝的香糯粥用的碧梗米,也要帶上幾萬斤纔是;還有林大哥最喜歡的白芽猴葉,怎麼也要帶上一千斤;還有林大哥喝茶的時候最喜歡吃的各種乾果,每樣也要弄上幾百斤帶着啊呀呀呀,好多東西要準備!”
看都不看玄垣和玄桁一眼,青鋤緊緊的抓着那枚儲物戒指,匆匆的奔進了精舍。
隨着幾聲清脆的玉罄聲自精舍內傳出,數十名執事道人奔進了精舍,不一會兒就狂奔了出來,四下裡飛散開。
玄垣、玄桁、林逍相互望了望,玄桁若有所指的笑道:“小友,青鋤對你可是很上心!”玄桁抿着嘴笑着,似乎覺得這很有意思。
林逍茫然的看着玄桁,不解玄桁的話裡面到底有什麼別的韻味在。
第二日,古翁將他的斗笠鎮神印化爲一條紫色的小舟,搭載着金尊、花神、青一、青初、玄垣、玄桁、玄羅、敖雪、林逍、青鋤、瑤瓔等人,化爲一道紫光離開了啓元星。元宗對外統一口徑就是:丹道宗師林逍閉關參悟丹道,故而十年內元宗提供的高級靈丹數量縮減七成,每一顆丹藥的售價,也就提升了一倍!
連續三個月,元宗每日裡放出的一批高級靈丹都在短短一盞茶時間內被搶購一空,元宗的大內總管一乙道人,笑得下巴都快脫臼了。
而此時,林逍他們早就已經深入了一片茫茫星空,在陌生的星球之間急速掠行,最終到了一處空蕩蕩的,方圓近億裡內沒有哪怕一點兒塵埃存在的星域。鎮神印所化的小舟直駛入了星域的核心部位,古翁指着前方一片虛空沉聲道:“這裡,就是那處上古遺蹟,我們稱之爲隕界!其中玄妙莫測,自成天地,兇險處處卻也是隨處都有極大的福緣,進去後,一言一行都要小
金尊面容嚴肅的沉聲道:“我初入隕界,曾見一名修爲比我高深百倍的前輩,因爲一件法寶被隕界中紫火天雷轟碎,故而出言咒罵了一句隕界的主人,當場被億萬道同時轟下的天雷炸成粉碎!所以進入隕界後,一定要慎言慎行,萬萬不能有絲毫大意。”
花神也連點點頭道:“除了入口處我們佈置了禁制的那一塊空地,隕界內步步兇險、處處危機,林逍小友、青鋤、瑤瓔你們三位,萬萬不能離開我們佈置的禁制。至於敖雪道友麼”花神扭頭看了看敖雪,似乎覺得有點爲難。
敖雪小嘴一撇,冷笑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主意!這隕界,也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無非是你們如今實力太差,所以纔將它想得太厲害了。就這隕界的入口不就是一道太無虛界禁制麼?雖然也是了不起的空間禁制,但是在我龍族看來,也不算什麼太了不起的法門!”
古翁、金尊、花神、青一、青初同時望了敖雪一眼,金尊甕聲甕氣的說道:“是太無虛界禁制,但是,一共有三萬六千重!若非我們手中有一件闢空梭,如今修道界根本無人能夠打開隕界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