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界潛靈星伽棱島摩神崖。
摩神崖高有萬丈,通體漆黑寸草不生,光潔如鏡的高崖被一輪黑色佛光籠罩,梵唱聲聲直衝天空,虛空中隱約可見一輪輪模糊的蓮花虛影託着一個個盤膝而坐的光頭人影,每一輪蓮花間有一道道由無數黑色咒文組成的光帶相連。黑色佛光彌天極地,覆蓋了摩神崖方圓千里的海面,偌大的海面上清風不起、水波不興,就連海中的魚兒、海獸進了這一片海域,都變得清心凝神,一個個將頭顱探出海面靜靜的凝聽那梵唱聲,失去了廝殺捕食的興致。
突兀的,一道黑色精光沖天而起,黑光中裹着一朵大有米斗的黑蓮花,蓮花上有十八粒拇指大小黑色舍利載波載浮。蓮花、舍利放出萬丈精光,虛空中梵唱聲大盛,一股股強韌柔和的佛力波動席捲海面,一聲聲鐘鳴響過,海水中數十頭年月深久將要化爲人形的兇猛海獸突然大唱一聲佛號,身上光芒閃爍,脫去了獸體化爲人形。他們頭上的毛髮紛紛脫落,一個個身上憑空出現了一身僧袍,他們紛紛走上伽棱島的沙灘,朝着摩神崖的方向頂禮膜拜,嘴裡虔誠的唸誦着經文。
摩神崖下一間簡陋的茅廬內,面色發白的滅情師太正盤膝而坐,手持一卷佛經,大聲的唸誦着經文。
滅情師太的面前,已經出落成一名嬌俏少女地沈小白正跪在她面前。擔憂的看着面色平靜地滅情師太。
“小白,你跟了爲師。也有數年。這一卷《普渡真經》和《金剛降魔佛法》,你已經是熟記在心,你所欠缺的,無非是修爲和經驗罷了。”滅情師太突然停止了唸誦經文,微微睜開雙眸望着沈小白,和聲說道:“經驗,你日後可以慢慢歷練。但是修爲麼,爲師可以給你!”
沈小白詫異的望着滅情師太,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了心頭。這個一年四季都是冷冰着一張臉,有時候一個月都不會說一句話的師尊,今日的口氣居然變得如此的慈祥和藹,一種隱隱地擔憂,讓沈小白的小臉耷拉了下來。苦兮兮的望着滅情師太,半晌沒吭聲。
滅情師太是何等人物,她一眼看透了沈小白的心思,不由得欣慰的點了點頭,大聲笑道:“你也聰明,猜出了爲師的意思。爲師當年,修煉的是旁門佛法《滅絕心經》。卻是失了佛道普渡之意,走入了歧途,雖然有一身強橫地修爲。卻始終落了下層,不得正果。百年前,爲師在一座禪院遺蹟中,幸運得到了《普渡真經》和《金剛降魔佛法》,從中悟出了佛法精義,百年來功力大進。”
長吸了一口氣,滅情師太閉上了眼睛,緩緩說道:“六個月前,爲師突破到了虛境。卻發現爲師的根底畢竟是來自《滅絕心經》。這根基已經打定了,雖然得了《普渡真經》。但是若要得到大乘成就,卻還要耗費不知道多少年苦功。但是,若是爲師捨棄了這一身修爲,從頭開始,以爲師今生對佛法的理解,恢復如今的修爲,只要短短三十年,再次重修《普渡真經》,卻是容易得多。”
“師師父,您是要”沈小白聽出了滅情師太言語中的意思,不由得心中大驚,她一骨碌的撲到了滅情師太的身上,雙手緊緊地摟住了滅情師太身子,用力的搖動着滅情師太大聲叫嚷道:“您,您不要丟下小白嗚,小白的家人都死了,小白只有您一個人了”
滅情師太睜開眼,用力地一巴掌拍在了沈小白的頭上,她怪聲道:“沒有了爲師,你還有一個林大哥!你莫非忘了他?我佛門心法,最重修性,對於天機運數的把握,修道界無出其右者。爲師算得你的造化、你的機遇都在那林逍小子身上,爲師捨棄了這一身臭皮囊轉世輪迴,你就去找那林逍小子。三十年後,爲師自然會去找你,你卻哭個什麼?”
一聽到林逍的名字,沈小白頓時有點癡了。一縷紅暈在她白淨的臉上冒了出來,沈小白低聲嘀咕道:“林大哥?也不知道他現在”
用力的拎住了沈小白的耳朵拉了拉,滅情師太有點吃味地冷哼道:“聽到你林大哥,你就不要師父了。哼哼!”
沈小白俏臉紅得有如火燒一般,她深深地低着頭,沒有應滅情師太的話。她地確覺得林逍在她心中的地位超過了滅情師太,哪怕滅情師太這幾年來對她是細心照顧、傾力的培養,她依然覺得滅情師太比不上林逍重要。出家人不打誑語,沈小白雖然還沒有出家,但是她也不願意說謊話。故而滅情師太如此說,她就如此默認了。
搖了搖頭,滅情師太有點無奈的苦笑道:“你倒是個實在的小丫頭,說句乖巧話哄師父高興都不會。不過,這樣也好,唯有真性情,才得大圓滿,好,好,好!”輕輕的拍了拍沈小白的腦袋,滅情師太望着茅廬前一望無際的大海,沉聲道:“爲師的這一具肉身,說起來秉賦實在太差,能夠突破到虛境的修爲,也是邀天之幸。爲師捨去這肉身,帶着今生的記憶重修佛法,卻是大造化。你也不用傷心什麼,三十年後,爲師自然來尋你,到時候,我們卻還有一份機緣嗯,不許傷心了!”
沈小白跟隨了滅情師太幾年,早就知道了她的脾氣,她說不許傷心了,那就是不許傷心了,否則她的屁股又要被藤條狠狠的抽打幾下。於是她乖乖的擦乾了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淚花兒,乖巧的跪在了滅情師太的面前。呆呆地看着滅情師太那張冰冷的面孔。
滅情師太有如萬年冰山地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她望着沈小白。輕聲笑道:“今日,爲師將數百年苦修的一身佛力盡數以醍醐灌頂秘法傳送於你,短短數日內,你就能達到虛境的修爲。加上爲師這些年來蒐集的一些佛門異寶,你在如今的修道界,卻是不用害怕誰了。只是,碰到真正的虛境高手。你且避開就是,畢竟你的修爲來自爲師,不是你真正苦修得來地,你的心境修爲卻也不足以完美的運用虛境的佛力,你且好自爲之就是。”
不等沈小白開口問話,滅情師太就一把抓過了她,將她按在了自己身前。雙手按住了沈小白的頭頂,一股浩蕩精純的佛力翻滾着衝進了沈小白的身體,替她易筋洗髓、脫胎換骨。沈小白髮出一聲舒適地呻吟,居然緩緩的沉睡了過去。
佛門醍醐灌頂之法神妙無比,是修道界唯一的一種可以將自身全部修爲灌注給他人,卻不會對接受修爲的人造成任何傷害的無上秘法。若是換了修道者,一名虛境的高手將全部修爲灌入一名凝氣期的修者。唯一地下場就是那修者當場爆成粉碎,魂魄都得炸得四分五裂。只有醍醐灌頂之法,才能完美的將一名修者的所有修爲輸給另外一人。不留任何地後患。
只是,自修道界存在以來,修道界施展過醍醐灌頂之法的人,加起來也不過三五人。辛辛苦苦修煉得來的佛力,誰願意就這麼白白的給了他人。滅情師太如此乾脆的將一身修爲傳給沈小白,自己卻帶着今生的神智去轉世重修,如此的捨得,她的心境修爲,卻是已經到了幾乎圓滿的境界。只要投胎一具好肉身。加上她今生參悟地《普渡真經》和《金剛降魔佛法》兩本秘笈。她下一世地成就,自然無可估量。
摩神崖上滿天黑色佛光突然一斂。所有佛光都收入了那朵在空中載波載浮的黑色蓮花中,十八顆黑色地舍利一陣急轉,滅情師太突然擡起頭來,朝那十八顆舍利大喝了一聲:“斬了今世,咄!”一聲大喝,十八顆黑色舍利上突然放出萬丈毫光,黑色的舍利上一陣陣光波流轉、黑氣蒸騰,舍利子瞬息間變得瑩白可愛,一顆顆靈動的在那蓮花上飄蕩,比方纔的黑色舍利少了幾分殺氣、卻多了幾分生機。
滅情師太噴出一口鮮血,空中那黑色蓮花一陣翻飛,她噴出的精血被那蓮花一股腦的吸了過去,黑色蓮花同樣放出了道道強光,蓮花上的黑氣消散,一朵潔白近乎透明的蓮花出現在空中。蓮花的花蕊上射出一絲絲瑩白光芒,指住了那十八顆舍利,空中有一道白虹貫空而過,隱隱的梵唱聲迴響在天地間,那些海灘上剛剛脫去獸體化爲人形的海獸五體投地的跪伏在地,沒有一個敢擡起頭來。
“小白,來世再見!”輕輕的拍了一把沈小白的腦袋,滅情師太微微一笑,沒有絲毫留戀的震碎了自己天靈,一團高有三尺的黑光擁着一條和滅情師太生得一模一樣的虛影自天靈內急速衝起,化爲一道靈光徑直沒入了茫茫虛空。
沈小白頭頂捲起了一道白虹,那虛空中正在飄蕩的白蓮花和十八顆舍利子被那白虹一吸,滴溜溜的匯入了白虹,鑽進了沈小白的身體。沈小白咂吧了一下嘴巴,很舒服的蜷縮在了滅情師太剛纔所坐的蒲團上,輕輕的打着鼾,沉沉的睡了過去。滅情師太一身驚天動地的佛門修爲,正在緩緩的和沈小白融合,漸漸的,沈小白的皮膚下都有一道瑩潤的白光隱隱透了出來。她渾身八萬四千個毛孔內同時透出細細的白光,睡夢中的沈小白,不自覺的擺出了一副睡佛的姿勢。
茅廬中數十件光芒閃爍的佛門法器突然飄起,一道道符咒在這些法器上隱隱閃爍了一陣,一件件法器有如飛鳥投林,紛紛融入了沈小白的身體。沈小白打了個呵欠,身體不受她控制的漂浮而起,在離地三尺的空中擺出了一尊怒目金剛的法相。她左手伸開,一柄金剛杵出現在她掌心,她右手攤開,右掌上赫然冒出了一柄火焰熊熊地斬妖劍。她腳踏一尊金色的蓮臺。身周有十八樣佛門降魔法器飄蕩,頭頂更漂浮着一具十八層琉璃舍利幢。那舍利幢地頂部一顆拳頭大小的金色舍利放出了萬丈金光,金光所到之處,天地間一切邪魅被打得支離破碎,金光更是透進了地底,將伽棱島的地下照得透明一片。
七日之後,展示出了無數神通法相的沈小白靜靜的自沉睡中甦醒。她呆呆的望着那已經萎縮成尺許高下的滅情師太地遺蛻,俏臉上滴滴答答的流下了淚水。也許。人只有在失去後纔會懂得那失去的東西的好,沈小白漸漸的回憶起了這數年來和滅情師太相處的點點滴滴。雖然滅情師太極其的嚴苛,雖然她常年沒有一絲表情,雖然她訓斥沈小白地時候言語中沒有絲毫的溫度,但是不可否認的,她對沈小白真的很好。
“除了林大哥,師父您對小白最好!”沈小白跪倒在滅情師太的遺蛻前。用力的磕了幾個頭。她小嘴一張,一團七彩佛焰噴出,將那遺蛻燒得乾乾淨淨,化爲一縷乾乾淨淨的青煙,飄散於天地之間。“此生不戀,來生再見。師父,小白會去找你地!不用三十年。小白就能找到你!”
沈小白用力的咬了咬嘴脣,站起身來,望了望這簡陋的四處透風地茅廬。這個她居住了好幾年的居所,隨手一拍,一道佛焰卷出,將那茅廬燒成了灰燼,自身帶起一道白光沖天而起,朝潛靈星的星際挪移陣飛了過去。
“昨天師父給我說,林大哥在一處叫做隕界的地方,還給了我過去那邊的星圖”沈小白一邊急飛,一邊暗自思忖道:“師父進了虛境。這演算推算的本事卻是越來越大了。林大哥在這麼遠的地方,距離潛靈星都要通過星際挪移陣傳送百多次才能到。師父居然能知道他在哪裡,實在是厲害。唔,隕界?這地方聽起來好有趣!”
沈小白架着白光遠去,而那些因爲滅情師太而化形的海獸,則是來到了被沈小白燒燬的茅廬前。他們操着晦澀難懂地獸語嘀咕了幾句,紛紛趕向了伽棱島草木豐美之所砍伐木植,開始在那茅廬地遺蹟處搭建房屋。滅情師太沒有想到,沈小白更是做夢都想不到這一點,就在伽棱島的摩神崖上,這些因爲滅情師太而化形,對滅情師太和沈小白感激甚深地海獸,居然在伽棱島演化出了滅情佛門。初出茅廬的沈小白在一座座星際挪移陣中不斷前進,漸漸的,她從修道界最爲荒蕪的潛靈星星域,來到了修道界人煙繁茂的所在。漸漸的,這些挪移陣附近,出現了越來越多的修道者,甚至有些挪移陣已經被一些修道門派所控制,每一個使用挪移陣的修道者,只要你的修爲還在元嬰期下,除了開啓挪移陣所需的靈石外,還要額外給這些修道門派三枚下品靈石作爲過路費。
個子比之尋常少女矮了一拳,身形嬌小玲瓏,又長了一張粉嘟嘟的娃娃臉,看起來就覺得可愛讓人想要擰一把的沈小白在距離啓元星還有三處星域的傑淵星,就被人攔下了。很自然的走向挪移陣準備啓動挪移陣繼續趕路的沈小白,被兩名身長玉立容貌俊朗的青年男子攔住。其中一名白衣男子昂着頭用眼角餘光打量了沈小白幾眼,很矜持的對沈小白道:“這位道友,還請繳納三枚下品靈石。”
“我爲什麼要給你們靈石?”沈小白睜大了眼睛,不解的望着這兩個青年男子。她的個子實在不高,而這兩個男子卻是傑淵星本地的凌霄劍垣精挑細選出來的,在這處挪移陣收費的門面貨,容貌俊朗不提,身材也比常人更高了一個頭。沈小白皺着眉頭,沒奈何的退後了好幾步,才能看清這兩個人的面孔另外一名青衣男子似笑非笑的望着沈小白。沈小白只是穿了一件粗布衣裳,腰間紮了一根細細的山藤,山藤上掛着一個巴掌大小的看起來就不起眼的的百寶囊,除此之外,沈小白身上別無長物。在這兩人看來,沈小白的百寶囊怕是容量也不大,也裝不下什麼法寶,這是一個剛剛出道,而且估計是來自散修家族的,沒有什麼後臺,身家也不怎麼豐厚的小菜鳥。
這處挪移陣是通向啓元星的,兩名年輕人就本能的認爲,沈小白是想要去元宗的市集碰碰運氣。這種想要去啓元星碰運氣的小菜鳥,他們每年也能碰上二三十個,這,並不稀奇。這些出身散修家族的小菜鳥,又怎麼敢和他們凌霄劍垣的弟子起衝突呢?正好藉着這收取過路費的機會,好好的調戲一把這個看起來嫩得能夠掐出水的小丫頭,不也是賞心悅目的快事麼?
兩名品性實在是不怎麼地的年輕人相互看了看,臉上同時露出了一絲邪笑。欺軟怕硬,碰到來頭大的比如說滅情師太這樣的人物就裝孫子,碰到來頭小的比如說沈小白這樣的小菜鳥就充大爺,這就是他們這種人的生存哲學啊!
青衣男子朝沈小白逼近了兩步,得意的笑道:“小姑娘,這可不是我們定下的規矩,這是我們凌霄劍垣定下的規矩!要麼你交出三塊靈石,我們讓你繼續趕路。要麼嗯,如果你捨不得那三塊靈石呢,還有一個法子!”這男子朝那白衣青年一指,怪聲笑道:“我師兄正好缺了一個雙修的道友,我看小姑娘的根基不錯,若是和我師兄雙修個三五日的,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豈不是也能過去了?”
沈小白張大了嘴,驚愕的望着這兩個近乎不知道羞恥的年輕人。
路過的那些修道者一個個面無表情的走進了挪移陣,紛紛啓動挪移陣離開,沒有一個人幫沈小白說一句公道話。
沈小白心中的火氣騰騰的冒了起來,她雙手緊緊握拳,大聲叫道:“你們師門長輩,就是這樣教訓你們的麼?”雖然年輕,雖然沒有什麼經驗,但是沈小白也知道,這兩個年輕人所說的事情,實在是齷齪下流到了極點!這樣的人,也能在修道界立足?這樣的人,也會有修道門派結納收容他們?沈小白生平第一次清楚的直面了,修道界的黑暗一面。
白衣青年倨傲的冷笑了一聲,他雙手背在身後,看都不看沈小白一眼。“要麼三塊靈石,要麼,你和我雙修三日,自然就能頂了那費用。”白衣青年本來只是想要調戲沈小白做一樂子,但是等他湊近了,看到沈小白那經過佛力洗煉,變得羊脂玉一樣白皙細嫩的皮膚,以及那張怎麼看怎麼讓人心動的可愛面龐後,本來遊戲的心思,就真的轉成了一腔子慾火,想要藉着凌霄劍垣的勢力,做點搶男霸女的勾當。
青衣青年嗤嗤一笑,他指了指挪移陣旁邊站着的數十名凌霄劍垣的弟子,得意的笑道:“我家師兄是”
沈小白的雙眸中透出了兩道逼人的白光,她怒聲吼道:“不管你們師兄是誰,都沒用了!你們這些人,就不該出現在修道界!”
兩名青年的行徑,讓沈小白回憶起了當年在荒山中,她摟着重傷的林逍時,那些黑刀匪所說過的無恥言語。這兩名青年觸動了沈小白心中的傷疤,讓她回想起了她生命中最爲不堪的一小段時間。怒火騰騰的升起,沈小白也顧不得什麼好壞,脫手飛出了十三柄金光燦爛的飛劍,大聲吼道:“大威天龍,降魔,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