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12點的時候,再次從夢中驚醒,後背溼了一片,睡衣黏黏地貼着皮膚,柳琴撫了撫額前的碎髮,而後托住下巴,嘴脣乾裂,她不想動,只是在黑色的夜裡睜着一雙無措的雙眼。
半餉,她下了牀,來到柳雲的房間。
柳雲側躺着,聽到腳步聲的時候,閉上了眼。
柳琴蹲下身子,握着柳雲的手,才覺得安心了一點。
“媽,我該怎麼辦呢?”
四周很靜寂,唯獨這一聲喃喃,刺進柳雲心裡,她心裡發酸,越發的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執迷不悔,或許柳柳不會投身爲自己的女兒,或許,她現在會過的很幸福,至少,她不用爲承擔着自己的醫藥費而奔波勞累。
忍住心頭的哽咽,忍住撫上女兒臉的衝動,柳雲的心抽搐着疼痛。
第二天,是柳雲複診的日子。
車禍的後遺症一直持續到今天,每一次的複診都不能鬆懈。
柳琴將自己近期掙回來的錢拿出來數好數,裝進包裡。
出來的時候,柳雲正張羅着早飯,清粥的香味刺激她的味蕾,昨晚吃的不多,現在餓得很。
“柳柳,起牀了,過來吃飯吧。”笑着,柳雲召喚着柳琴,既然女兒不想讓她知道,那麼她就成全她的心意,假裝不知道好了。
柳琴吃了幾口粥,擡頭。
“媽,一會兒我陪你去醫院。”
“柳柳,媽最近很好,很久不發病了,不然咱們別去了,複診已經沒有必要了。”
“媽,不管有沒有發病,醫生交代了的就要去,如果檢查過沒事,我才能放心啊。”
柳雲拗不過女兒,吃完飯後,母女兩個坐着公交去了江城市中心醫院。
人很多,現在的人的身體普遍下降了。
排了很久的隊,才掛上號,上了四樓,坐在大廳裡等,眼見一個個病患跟家屬進去,有人出來的時候一臉喜色,有人出來的時候滿面愁容。
生病,本就是人所不願意的,可是又無能爲力。
“18號,柳雲。”
護士助理的叫聲,柳琴打起了精神。
“媽,到你了,我們進去吧。”扶着柳雲站起身子,作勢要往房間裡走。
“柳柳,我先進去,媽,想喝杯水,你去幫媽找杯水好嗎?”
“嗯?”柳琴先是愣了一下,而後點點頭。
看着柳琴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柳雲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她自己的身體她自己清楚。
“情況越來越糟糕了,怎麼會這樣?”醫生皺着眉頭,手搭着柳雲的脈搏,細而弱,只能隱約捕捉到脈象,甚至有種乾涸的苗頭。
“吳醫生,我知道自己的情況,還能有多久?”柳雲很淡然,她唯一捨不得的就是柳琴。
“隨時。”吳醫生擰着眉,吐出兩個字。
“隨時……”柳雲重複着,縱使已經做好了接受的準備,可這個答案還是不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她還有好多的事沒來得及做。
“吳醫生,一會兒我女兒進來,你就告訴她我好了,不用再接受複診了,也不用再吃藥了。”
“可是如果不吃藥,你會更快。”吳醫生擔憂地說。
如果能爲柳柳減輕點負擔,這些都不算什麼了。
“吳醫生,我求你了。”
天底下大概沒有一個人不爲母親的愛而動容。
柳琴進來的時候,吳醫生跟媽媽看起來很愉悅的樣子,她心裡一喜,難道是媽媽的身體真的好了?
“柳柳,我們回家吧,不用複診了,吳醫生說媽的病已經全好了。”
那是一種久旱逢甘霖的喜悅,柳雲的笑容太真了,以至於柳琴根本辨認不出,笑容背後的謊言,以至於知道一切的時候,是那麼的猝不及防。
“是的,柳柳,你媽媽已經好了。”吳醫生只是微微笑着,她做不到像柳雲那樣的瀟灑,知道自己的大限,還能那麼坦然。
“太好了,媽,喝水。”柳琴說着,將手裡的杯子遞上。
“還喝什麼水啊?醫院的水哪裡有家裡的好喝,我們回家去喝。”
而後,手裡的杯子被奪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柳琴被柳雲拉着手臂,走出去,她回了頭,白色的水杯,透明的液體正漾開一圈一圈的小小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