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悅雅把玩着爲了這次聚會特地做的丹蔻,臉上已沒有了討好的笑容,此刻染着幾分得意與捉到把柄的興奮。
柳琴與她在學校期間一直有着嫌隙,大多都是自己被她欺負了,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她肯定想抓住了好好整整她。
“我們住在同一個宿舍三年,別的什麼不說,好歹還有着同學的情誼,你怎麼能不認得我呢。”
紅豔的嘴脣高挑着,紀悅雅滿意地看着柳琴因爲自己的話,僵住的樣子,她慢悠悠地從沙發上起來,踩着尖細的高跟鞋,走到柳琴身邊。
“你如今攀了宋先生這樣的高枝,怎麼說也得念着過去的情分,幫咱們姐妹一場,是了,還有你的好朋友唐甜甜。”
紀悅雅是出了名的欺善怕惡,在學校裡的名聲也一直很臭。
“紀悅雅,我不記得我們有什麼情分。”頂多也是仇恨,從女人說話到現在,柳琴的心經歷了多種過程,如今已從最初的忐忑趨向平靜。她必須得鎮定下來,才能與這個來者不善的女人好好斡旋。
繞着柳琴走了一圈,紀悅雅在她面前定住。
“承認了就好,我還怕你不敢認自己的身份,我們的過去要說得可多了。再加上今天關於宋先生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你這個苦情的樣子,怎麼就被他看中了?你是不是有別的厲害手段?”
“紀悅雅,你別把誰都想的跟你一樣,我今天還有事,不想跟你多糾纏。反正快開學了,到時候我們見的機會多。”
對於女人話裡濃濃的嫉妒,與她不懷好意的探究,柳琴選擇拖延戰術,只想將她這個難纏的角色儘快打發掉。
她剛走了幾步,便聽到身後繼續傳來紀悅雅的聲音。
“你是不是故意裝成盲人去騙取宋先生的同情心的?”紀悅雅目光看着柳琴的腳;“我看它們走的很平穩,再說,在學校你都好好的,怎麼可能說瞎就瞎了,這裡面的技術含量很高啊。”
“我是暫時失明瞭,又不是一輩子看不見。”
一個謊言開口了,就需要很多的謊言去彌補,她當時想着讓自己活下去的謊言,如今卻成了自己的生存危機,但是,再美的謊言也會有被人戳穿的時候。
她知道人不可能一輩子說謊,被說謊的人也不可能一直生活在那個謊言的美麗幻境中,她知道會被戳破,隨時都有可能被戳破,但是,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候?
她對他有了別樣的感情,他卻突然變得捉摸不定的時候。
“失明瞭?”紀悅雅走到柳琴面前去打量她的眼睛,柳琴方纔說的很真,將她心裡的猜忌重新挑起。
“可是我看它們不是還好好的嗎?到底哪裡受傷了?”
“我腦袋受了傷,傷到了視覺神經,導致視覺暫時失去。”
“傷到了腦子,那不是成了神經病了?”紀悅雅笑得很誇張,還好會場裡放着音樂,將她笑出來的詭異聲音遮掩住,纔沒有吸引到更多的目光到這裡。
但是,宋奕承是焦點,也連帶着她成了衆多人的焦點,目光隨意掃着,就看到會場裡不同地方投過來的目光,好奇而又灼熱。
“柳琴,你說我要是相信你的話,我的腦子纔是有毛病了,你還真以爲你跟我編織你是個瞎子這樣的謊話我會信嗎?你這正常的人要是瞎子,那麼全天下的人都該是瞎子了,我記得你測視力的時候,視力特別好,5.1,能找到幾個比你更好的人嗎?”
紀悅雅滿意地看着柳琴在自己的話裡變了神色,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柳琴面前如此的揚眉吐氣。
“我現在要告訴你,我這就去找宋先生,向他拆穿了你的謊言,他知道了,還會同情你嗎?肯定會不要你的,到時候我纔有機會。”
看着面前的紅脣白齒喋喋不休地說着,照平時,她都懶得看她一眼,肯定選擇直接忽視她走掉。現在才知道,厭惡的人也能留住你的腳步,留住你的目光,只要他抓住了你在意的東西。
腳下像被灌了鉛,心裡壓抑着沉重,胸口悶着的熱氣幾乎能讓人給噴火了,柳琴眯着眼,拂了拂耳邊碎髮。
“你以爲我走了,你就能到他身邊去。戳穿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是的,我確實看得見。你覺得,你告訴宋奕承,他會相信你還是相信我,我纔是他身邊的人。”
她笑了,諷刺而又嘲弄的笑容,那雙方纔還一直無神的眼睛此刻明亮起來,靈動得像一汪湖水,醉人心田。
“就算我不是那個得利的人,我也要拆穿你,只要讓你難受,我就是高興的,你在學校壓了我那麼多回,這一次,我要一次性扳回。”
紀悅雅塗着丹蔻的手在柳琴面前比劃了一下,她邁着步子,擦過柳琴的身子。
帶動周邊的空氣流動,吹拂到她的臉上。
柳琴眼裡閃過一絲恐懼,她本能地握住紀悅雅的手。
“別去,別告訴他。”軟了的語氣含着一絲央求,在別人面前,她還從來沒有這麼低聲下氣過。
紀悅雅不可思議地看了柳琴一眼,她還從沒見過她如此服軟的模樣,新奇得很。
“你在求我嗎?”眼梢揚起,女人的臉上盡是歡快的印記。
柳琴安靜地看着她的面容,十幾秒之後,點了點頭。
“柳琴,你不記得你以前高傲的樣子了?你從來就看不上我這種人,還說我什麼不學無術……”
握緊雙手,彎下身子,柳琴臉上是一絲不苟的認真神情。
“我爲我以前不好的言辭向你道歉,也保證今後不會再那樣,只要你別告訴他。”
“噗”紀悅雅換了一種神情,像看着外星人一樣看着她。
“你還是我認識的柳琴嗎?”
她突然又一本正經起來,學着柳琴的樣子彎了彎腰。
“我向你道歉。”
擡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對不起,我一定要將這件事告訴給宋先生,讓他來懲罰你。”
細細碎碎的燈光照進柳琴的眼睛,她眯着眼,抿緊了脣瓣,瞪着眼前這個捂着脣幾乎笑得前仰後翻的女人。
紀悅雅說完就邁着步子走,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發出一聲聲尖銳的音,刺得人耳膜都疼。
微晃了神,收回思緒的時候,就看到女人走到樓梯口了。
追上去,柳琴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可是她不能大跑,不能放開了步子的走,因爲剛剛去見宋奕承的時候,以這盲人的面貌出現在大家眼前的,更何況,這會場裡多處看過來的目光如狼似虎,根本就不容她出半分差錯。
她只能跌跌撞撞,扶着樓梯扶手,慢慢地走上去。
上了二樓,大多是包間,此刻人不多,她便放開了僞裝,包間很多,這樣一個一個找過去也需要很久,也許,紀悅雅還沒有找到宋奕承,抱着這樣的想法,柳琴穿過一個個走廊,一條一條的看。
卻看到不遠處,唐淼邁着急促的步伐朝着自己走過來,想來,該是宋奕承找自己了。
是因爲與梁氏總裁談合作的事?還是因爲紀悅雅已經找到了宋奕承,將自己撒謊的事情告訴給了他?
雙腿開始打顫,故意忽略唐淼着急的面龐,轉了頭,柳琴就往相反的方向走。
唐淼這邊,本來是看到了柳琴的,卻見她擇了條與自己不一樣的路走,唐淼想着,大概是她沒看見自己,她本來就看不見,又怎麼會看得到自己呢?
如此一想,便放開了心,對着柳琴的方向呼喊起來。
“柳小姐,你等等。”
聽到這一聲,哪還好,柳琴根本不敢等,大概做了什麼虧心事害怕別人發現,就跟說了謊被怕別人拆穿是一個道理的。
柳琴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整個身子已經顫抖得不行。
唐淼喊了聲,見柳琴非但沒有停下來等自己,反而腳步有加快的樣子,他皺了下眉,目光閃過懷疑,又大喊了幾聲。
“柳小姐,你慢點,等等我,先生找你呢。”
……
柳琴耳裡聽着唐淼的話,腳下步伐也不敢放鬆,此刻,突然混進來一陣高跟鞋的聲音,從另一條走廊裡走出來一個人,正是穿着紫色禮服的紀悅雅。
“我找了好一陣兒,都沒有找到,這裡的包間太多了。”紀悅雅看過來,又看向柳琴身後慢慢追過來的唐淼。
“真應了那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是你自己把人引到我這裡來的。”
幾乎話的時間,柳琴便聽到唐淼追過來的聲音,她撫了撫自己的左胸口處,心還在跳。聽紀悅雅的意思,她還沒有找到宋奕承,所以也還沒能將消息告訴他,那麼,唐淼來找自己肯定就是因爲梁氏的事了。
“柳小姐,我喊你好多聲了,你怎麼都沒聽到。”
“嗨。”紀悅雅揮了揮手,笑着與唐淼打招呼,唐淼看了眼,自己似乎不認識這個人,只點了點頭,老闆那裡還等着柳小姐呢。
“你們老闆在哪裡啊?”
柳琴睜大了眼看向紀悅雅,又立刻把視線轉至唐淼身上。
她不能讓唐淼說出來,唐淼此刻肯定是知道宋奕承在哪裡的。
於是,柳琴對着唐淼微微的搖頭,她擰着眉,整張臉上都刻寫着不能說的樣子。
唐淼本來張口欲出,但是他一直看着柳琴,見她突然這樣,在宋奕承身邊做了這麼多年的助理,這點眼力見識還是有的。
“老闆已經回去了,讓我留下來陪着柳小姐再玩一會兒。”
“呼。”柳琴心裡憋着的一口氣終於可以吐出來,還好,唐淼看懂了自己的意思。
“已經回去了?”身旁,還聽到紀悅雅在喃喃自語,幾分失落、幾分遺憾的樣子。
看着女人終於離開了自己的視線,柳琴緊繃着的根弦鬆了下來,手心出了層溼寒,後背也是,放鬆下來的整個人有種重生的感覺,就跟死過一回突然活過來一樣。
她閉了閉眼,手扶着自己的額頭,一個字,困,真的很困,不僅是身體的,心更是困,每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都感覺到自己不是自己了。
“柳小姐,你跟我走吧,老闆一直在等你。”唐淼不知道柳琴突然放鬆的神情是爲了什麼,只以爲是替老闆打發了一個女人。
點點頭,柳琴拖着幾乎虛脫的身體,跟着他。
“我剛剛喊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有聽到嗎?還越走越快了。”
“我剛剛在想事情……”
唐淼將柳琴領到一個包間,幫她打開了門,入目處,宋奕承舉了杯酒拿在手裡把玩,見到她過來,放下手裡的杯子,向她走過來。
柳琴看了看那杯中的酒,色澤豔麗,對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可是喝多了,終究是傷身的。
視線看着走的越來越近的男人,他永遠都有股自成的王者霸氣,他的眉宇間藏着最犀利的刀鋒,狹長的鳳眸閃着漆黑的光,深邃而又迷人,鼻子高挺,向下,是被刀削出來的脣瓣,整張臉完美到無懈可擊。
“樑總和他的夫人已經到了,我們走吧,包間裡還會有別家公司的代表,這個機會很難得,每個夠資格的公司都想好好爭一爭。”
他站在她的對面,低着頭,溫熱的呼吸直接噴在了她的臉上。
女人的臉上染着一層紅暈,像最鮮嫩的花一樣嬌美,可是美麗的東西都是有刺的。他剛一個人靜着的時候想了想,她是無辜的,也許他不該把一切憤怒與壓抑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如果不是自己,這個女人根本不會留在自己身邊。
“有沒有信心?”
他粗糲的大掌摸着女人嬌嫩的面龐,常年鍛鍊的手指長了老繭。
男人一下又一下的動作,柳琴餘光看到他很平靜的表情,這個觸摸雖然帶着疼痛,卻也如一縷春風吹亂了她的心湖。
她覆上他的手,動了動,整個側臉盡在他的手掌之中。
就是這樣的溫度,叫她飛蛾撲火,不問結果。
唐淼看了下時間,“咳”了一下,雖然知道這樣的場景不應該打擾,可是時間真的不早了。
宋奕承收回方纔出神的視線,放下了手,換成環着她腰的姿勢。
“盡了全力就行,其他的還有我。”
柳琴看着男人英俊的側臉,點點頭。
可是隻要他想的,她都想幫他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