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近千米長的街道,青龍幫的打手們還真狗夠狂的,在全國聞名的江南螃蟹一條街上,每人都多長了六條腿,狂得像螃蟹一樣在街上橫着走。
更有甚者,竟然有青龍幫的混混們在警車旁和身着警服的警察勾肩搭背,敬菸獻媚。
水上戒嚴了,街上也駐警了,由於警方的介入,高強想採用召集一幫民間團隊的弟兄在螃蟹街瞬間滅掉青龍幫已不太可能了。
黑道最忌諱的就是白道的介入,月亮灣顯然是黑白不分,亦黑亦白,高強陷入了兩難境地。
馬雲飛將寶馬車停在街頭,和高強兩人徒步進入月亮灣商貿一條街。
才進街口,便見一位皮膚黝黑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拿着扁擔和幾個大號的絲網袋,罵罵咧咧地從商鋪裡出來,身後跟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女子,怯生生地拽着中年男人的胳膊,生怕男子吵架惹禍。
看得出來,兩位中年男女憨厚老實,一身樸素着裝,應該就是當地的漁民,是送賣螃蟹的。
高強隨後跟上,很客氣地叫了聲大叔大嬸,邊走邊笑着向中年男子遞上一支軟中華,又向馬雲飛使了下眼色。
馬雲飛反應極快,幾乎是搶着上前將中年男子的扁擔和裝螃蟹的空網袋提在手裡。
中年男子一愣,看高強手上拿着鮮紅的盒子,見商貿街抽這煙的都是大商戶,知道是好煙,於是停下腳步,將溼漉漉的手在粗布褂子上揩了揩,接過中華煙,高強順帶給點上,客氣地問了句:
“大叔,看您火氣挺大的,生啥子氣呢?”
聽高強這一問,中年男子的火氣又上來了,回望了下剛纔交貨的店面,罵了句:“NND的,昨天都好好的,眨眼今晚個螃蟹就掉了十元一斤,一下就少了三百多,真他媽黑。”
中年女子用手偷偷地捅了捅中年男子的腰眼,意思是要說話注意點影響。
“哦,還有這樣的事?哪能說跌就跌呢,蛋白質飼料還漲呢,商戶還真是黑。”高強順着中年男子的話說。
中年男子吸了口煙,聽高強提到蛋白質飼料,出手就是軟中華,以爲是買家,說道:“老闆,你也說黑啊?”
高強點點頭:“大叔,黑,還真他媽黑。NND,養螃蟹容易嗎?起早貪黑的,風裡來雨裡去,螃蟹就象生養的小孩一樣,賤賣痛心啊,漁民也是人啊!”
中年男子聽高強滿口粗話,很是對味,但又有些奇怪,在月亮灣賣蟹幾年,還頭一次聽商戶說商戶壞話,世上哪有自己罵自己的道理?
中年男子狐疑地問了句:“你不是街上收蟹的商戶嗎?”
高強笑笑,掏出郭明月爲高強剛辦下的維穩督察員證來,在中年男子的面前晃了下,很謙遜的說:
“大叔,我是區委的,聽說這事了,就爲這兒商戶亂壓蟹價,坑害漁民利益之事來的。瞭解下情況,還請你幫幫忙,我們順道送送大叔大嬸,行嗎?”
中年男子掃了眼工作證,蓋有大紅國徽的印章很是刺眼,看得中年男子心裡直跳,敢情老天開眼,這事還真有人管啊。
看高強國字方正臉,眼睛炯炯有神,身材高大,走路虎虎生風,這可是單田芳評書中經常描繪的青天老爺的官相啊。
常聽評書,又看過乾隆微服私訪電視的中年男子,立馬聯想,以爲是區委的父母官微服私訪來了。
中年男子頓時肅然起敬:“行,父母官啊,你可要爲我們漁民作主啊。”
高強笑笑,不置可否,誠懇的點點頭:“大叔,好說。”
也由不得中年男女是否答應配合高強了解情況,不答應也得答應了,因爲馬雲飛特意和中年男子拉開了一段距離,提着扁擔和大號網袋往來時停車的街頭走去。
很快到了街頭停車的地方,停放了很多車輛,很雜,五花八門,除了商戶們的中高檔小轎車,什麼二八自行車、三輪電動車、四輪卡車、八輪翻斗車的都有。
馬雲飛將中年男子的扁擔和網袋放進寶馬越野的後備箱,又打開前車門迎進中年婦女,高強和中年男子坐後座。
就坐後,男子小聲地問:“這啥車呢,整得跟吉普車樣的,區裡幹部都坐這車嗎?”
估計中年男子是第一次坐寶馬車,也沒有越野的概念,高強沒笑男子,而是認真的回答:“大叔,這車好使,您就當吉普坐吧。”
前座傳來馬雲飛的聲音:“大嬸,您指路。”
中年婦女的聲音很淡定:“好嘞,師傅慢開。”
……
車子順着月亮灣江畔,行駛了十幾分鐘的車程,拐進了一個村落。
這是個漁村,沒有筆直的水泥路,房屋是90年代的磚瓦平房,村子裡盡上楊柳和垂竹,隨處都能看到網袋、飼料袋和一些鉤叉等漁業用具。
村子不算小,零零落落起碼兩三百戶,近千人吧。每家每戶門前都掛了鏡子及一些紅辣椒、大蒜、乾魚蝦之類鄉下物產。
房屋縱橫交錯,車到村中央根本無路可走。
只能停車,馬雲飛從後備箱拿出扁擔和網袋,中年婦女亮起了隨身攜帶的小手電,藉着微弱的手電光和淡淡的月光,穿過狹長泥巴小道,左拐右彎地來到中年男女的家裡。
是家典型的江南民居,大門口釘上了藍底白字的鐵皮門牌,上書“竹林鄉籬笆村158號”,挺吉祥的門牌號。
民居正中堂屋,擺有八仙桌,兩邊各前後兩間臥室,堂屋屏風後邊有一雜物間。
廚房搭在屋外,另起了一小間;簡易廁所挨在雜物間的屋外角落;挨着茅廁的旁邊有一小塊菜地。
整個民居看上去簡樸整潔,家境算不上殷實。
中年男子招呼高強和馬雲飛在八仙桌旁坐下,對中年婦女道:“楊子,熱幾個菜上來。”
高強一聽連忙擺手:“大叔,吃過了,不用的。”
中年男子呵呵笑道:“同志,既然來了就整兩盅唄,再說了,我和老婆子這一來一回的都餓了,也要吃點的。”
叫楊子的中年婦女,也沒說什麼,已經去屋外的竈房做飯去了。
高強不好拒絕,再次遞上一支中華煙,然後將大半包已拆開的中華煙推到中年男子面前,聊開了:“大叔,我叫高強,您貴姓?”
開始在商貿街還一頭火氣的中年男子,到了家裡已是一臉的憨態了。高強是區委幹部,家中來貴客呢,中年男子的神情自然很激動。
“姓侯,叫我老侯吧。”
“侯大叔,我看您這村子挺大的,都靠漁業爲生吧?”
“是的,竹林鄉較偏,離市區又遠,這籬笆村的幾千戶人家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幾年養螃蟹有補貼,鄉里有專門技術人員指導,俺們年紀大點的,就養上了。年輕點的不願呆在這江邊旮旮裡,都外出務工去了。”
高強看了下正堂屋屏風上貼滿的獎狀,問道:“侯大叔,您家的孩子吧,讀書很好吶。”
提起閨女,侯大叔很自豪地說:“女兒倒挺爭氣,在江南二中讀高二,成績還行,聽老師說能考個清華北大的。”
“他爹,你就吹吧。”叫楊子的婦女笑着頂了句侯大叔。
楊子很快弄上了幾個菜,韭菜花炒蛋,酒糟蝦米,油淋青菜,乾紅辣椒炒肉,外帶一盤花生米,還蒸上了四支大閘蟹。
侯大叔說了聲慢坐,便從雜物間端出一個小酒罈來,笑笑:“高同志,你是到我家來的最大的官了。這壇酒是女兒紅,我家小囡囡出生那年做的。”
高強一聽,趕忙起身:“侯大叔,使不得,使不得。女兒紅,得閨女出嫁才能開壇,到時我再來喝喜酒吧。”
弄好了滿桌菜,在一旁縫補蟹網的楊子開口了:
“高同志,喝吧,他爹高興呢。當年囡囡出生,他就特意封缸了兩壇,一大壇一小壇,大壇留閨女出嫁時做酒,小壇就候着有貴人來時隨時開壇喝,隔了17年,還真被他爹言中了,貴人就別客氣啦。”
侯大叔感激的看了下楊子,也由不得高強攔着,便將封藏了17年的女兒紅給開了,頓時滿屋飄香,和郭明月家喝的20年國酒茅臺不相上下。
侯大叔給高強倒上了滿滿一大碗,馬雲飛要開車本不想喝,望了眼高強,高強點點頭,也就滿上了,這可是主人家將來客當貴賓呢,這點面子還是要給足的。
一番推杯換盞,酒一喝,侯大叔的話就多起來了,高強適不適時託上幾句,基本上將月亮灣周邊情況給弄清了。
難怪侯大叔從商戶店面出來罵罵咧咧,原來是青龍幫要挾每家商戶十萬元保護費,商戶沒法子,只有靠壓漁民的蟹價以減少損失。
而漁民養蟹除了政府的一些補貼外,並沒有和商貿街的批發商戶們簽訂購銷合同,造成價格不穩定,養殖戶的利益得不到保障。
更有甚者,柳城和江城的黑道插手商貿街,收取保護費比政府收租金還規範,竟然以近千米長街道中段劃分,南柳城、北江城。
兩邊黑道收些保護費,不算太多,商戶們多忍氣吞聲也就習慣了。
商貿街黑白兩道,幾年都相安無事,自柳城刀疤子一死,青龍幫便迫不及待,串通當地警察,強奪地盤,便弄得滿城風雨,人人自危。
而當地警察卻戲劇性的上演三國演義。地處柳江下游轉角處的月亮灣,由於地跨兩區,貌似三不管地帶,卻又多頭管理。柳城區的江堤派出所、江城區的江城派出所,江南市水上公安分局,都管,都不管,似乎有些亂……
好酒易上頭,女兒紅已喝過兩大碗,從談話中得知高強未婚,侯大叔粗着嗓門要許下一門親事,欲將成績優秀長得漂亮的女兒侯琴嫁給高強。
侯大叔的閨女侯琴,連面都沒見呢,就要許親了啊,看來侯大叔喝高了。
見時候不早,高強辭別侯大叔夫婦,順帶留下了三百元錢,急得侯大叔發火:“高同志,你咋這樣看不起人呢,吃餐飯還要留伙食費。”
高強連忙解釋:“大叔,收下吧,政府幹部有規矩的。說好了,侯琴妹子上大學的謝師宴,我一定來。要大叔不收下這錢,就是讓我爲難,犯錯誤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侯大叔樂了:“那行,權當受禮了,到時一定要來啊。”
侯大叔夫婦親自送高強出村,並贈送了些當地的土特產,馬雲飛留下電話,相互告辭。
……
離開籬笆村,此時,已是深夜零點。
寶馬車駛上月亮灣的江畔水泥路,馬雲飛問:“大哥,去哪裡?商貿街嗎?”
高強拿出手機來,不假思索地說道:“不了,去區委。”
然後又快速地撥通了陳大安的電話:
“大安,快,安排好交通工具,通知所有隊員待命,將小明的機動隊也叫上,傢伙全帶好,200弟兄一律黑衣黑褲黑麪罩,凌晨兩點集結,有緊急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