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把我的衣服脫光,再放到沒有人煙的沙漠中,只要有一個商隊經過,我又會成爲百萬富翁。”
這句話是世界企業巨頭洛克菲勒說的,不可一世,卻沒人敢反駁,因爲目前他在商界還是很成功。
蕭雲很少會這樣大放厥詞,總是在別人不注意的情況下,默默耕耘,等雲蔚霞起時,便豐收了。
在賈伯侯的密切配合下,蘇楠申請個人貸款不到兩天,便有了結果,資金到位,江山實業購置平湖苑的四十四套房產也就馬到成功,而按照蕭雲與石沉海預先設定好的密謀策略,將其中的二十二套房產,作爲按揭貸款的抵押品,抵押給了新港支行,其餘的二十二套房產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轉到了江山實業的名下,與此同時,銀行存入指定公證賬戶的七百九十二萬房款,像一場及時雨,適時轉入了平湖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賬戶。
硝煙尚未散去,蕭雲轉過身來又讓端木子路出面,以江山實業名下的二十二套房產,作爲抵押品,再次透過賈伯侯的關係,由建行金海岸分理處向江山實業提供一千萬的項目貸款,用這筆貸款提前歸還蘇楠先前辦理的個人按揭貸款,以取回抵押給銀行那二十二套房產的實際擁有權。這個手續剛剛審批通過,蕭雲又馬不停蹄地讓蘇楠再次向新港支行提出貸款申請,要求將剛剛歸還的七百九十二萬給貸出來,抵押品就是即將由蘇楠個人名下轉入江山實業的二十四套房產。
一氣呵成。
從蕭雲開始與平湖的老闆石沉海接觸,再到收房貸款一千萬,前後不足一個禮拜的時間,短到難以置信,在蕭雲偷龍轉鳳的資金運作下,原本一窮二白的江山實業完美實現了的空手套白狼,不僅一下子擁有了四十四套商品房,帳戶還有近一千萬的資金,當然,還欠着銀行將近兩千萬的貸款。
天來高,地來厚,這些原始積累雖然不多,但足夠端木子路進行他的那一套商業操作計劃了。
而這一切,都讓全程參與其中的蘇楠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興奮,這個年輕人的出現,彷彿帶着她進入了一個神秘夢境。但靜下心來之後,細細斟酌一番,這種打政策擦邊球的運作,還是讓學金融出身的她嚇出了一身冷汗,雖然這在法律程序上無隙可擊,但要是在銀行貸款大限將至之前,江山實業無法填補這個漏洞,這隻美麗的肥皂泡很可能就會破滅,之前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會瞬間化爲泡影的。
不過很快,她又釋然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可以難倒那個年輕人的呢?
有。
名氣。
人怕出名豬怕壯,這句話,蕭雲深有同感。
新港支行的搶劫案,不僅佔據着各大報紙媒體的頭版頭條,還成爲了廣大市民們喜聞樂道的熱議話題。面對這麼棘手的匪徒,寧州警方竟然能夠如此精妙無雙的設局,四兩撥千斤一般,兵不血刃地輕鬆化解這場危機,讓全國上下都讚不絕口。雖然在隨後的押解犯人過程中出現紕漏,讓其中一個匪徒逃之夭夭,至今不知去向,但瑕不掩瑜,這次成功的解救行動,足以載入史冊。而那五名獨闖龍潭深入虎穴的特警隊員,連同五名冒充人質臨危不亂的警花,自然成了風靡一時的風雲人物,尤其是那個智勇雙全、被獲救的人質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領頭,更是紅得一發不可收拾,一夜之間就成了大衆偶像。
天下誰人不識君。
一開始,警方還對五名特警的身份三緘其口,絕不透露,但隨着媒體力量的不斷施壓,以及網上人肉搜索的強大後盾,警方不得不作出妥協,召開了一場新聞發佈會,向公衆交代了這五名特警的簡單資料,而那個領頭的神秘面紗也隨之被揭開了,原來是特警大隊副隊長,戚家軍。
李代桃僵。
無數家國內媒體蜂擁而至,都想約戚家軍做專訪,約不了的,就採訪他的同事,採訪不了的,就乾脆到他以前就讀的警校,採訪校長老師,聽取他們的耳提面命,然後融入一些合理想象,連篇累牘地報道他以前在校的相關情況。據說央視的《焦點訪談》欄目還走了後門,直接找到江蘇省宣傳部的有關領導,讓他們出面跟寧州公安局作協調。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市委常委、公安局局長邱祭祖這兩天總是春風滿面,一改往常南鷂北鷹的嚴肅作風,見誰都點頭問好,笑容可掬,心情好,果然不同凡響,白臉狼也可以變成笑面虎。公安部的賀電、省廳的嘉獎、市委市府的表彰,像片片雪花一樣,不斷傳來,令他興奮得神不附體,甚至有些傲世輕物的感覺,而在現場指揮的蔡克己原本是功勳卓著,卻並沒矜功恃寵,反而將一切光環都推給了他,更令他感動不已,有這樣的二把手扶持,真是祖墳冒青煙了。戚家軍的迅速竄紅,也讓他這個上級領導從中受益,不少媒體都採訪了這位坐鎮中軍帳的局長大人,讓他好好在電視熒幕面前風光了一把。
而直到此時,蕭雲才長舒了一口氣,心裡懸着的石頭終於落地。
人常說,無事一身輕,可蕭雲仍沒閒着,許子衿知道他後天要出席那場在鼎湖會館舉辦的饕餮夜宴,就二話不說拉上他到拱月區的清水壇商場置辦行頭。這個商場隱藏深閨,在一個玉器城後頭,外地人鮮有耳聞,屬於服裝批發市場的性質類別,沒有多少牌子貨,物美價廉,來這裡光顧選購的,大多數是進貨的小店老闆,還有就是一些購買力不高的女學生,個個青澀純潔得炫目晃眼。
商場的人很多,熙熙攘攘。
許子衿像一尾紅鯉魚,遊走於每一間男士服裝店,貨比三家,似乎買不到一套稱心如意的行頭,就誓不罷休。蕭雲倒沒有她的興致盎然,五花八門的服裝種類早已讓他眼花繚亂,頭不暈就算幸運的,任由她牽着手,腳步慵懶地跟在後頭,作壁上觀。
買衣服,如同買菜,商家通常都是虛報價格,怎樣討價還價,達到供需平衡,是一項大學問。
而這丫頭的劃價能力,讓蕭雲大開眼界,即便不算首屈一指,也可稱鶴立雞羣,一回價,往往令到口才了得的老闆騎虎難下,同意出售就沒有賺頭,拒絕這價又心有不甘,最後只能咬咬牙狠下心答應,可偏偏這時,許子衿又不屑於強弩之末的應承,瞭解底線後,拉着蕭雲到別家去了,留下老闆一副面如土灰的無辜表情。
做女人的生意本來就難,精打細算的,若再遇到一個穎悟絕倫的女人,算是倒了大黴了。
“丫頭,還要逛多久?”蕭雲揉揉有些發緊的太陽穴。
“累了?”許子衿放下一套淺灰色西裝,走過來,溫柔問道。
“有點。”蕭雲摸了摸鼻子,這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間,就已經換了三十家商鋪,任重道遠啊。
“要不咱休息一下,去吃點東西?”許子衿眨了眨眼睛,壓根不把蕭雲的婉轉措辭當回事。
“你不累麼?”蕭雲汗顏道,在挑選服裝上,他絕對是個目光短淺的無知之輩,太繁瑣了。
“還好,今天人多,走走停停的,算挺舒服的了,就是空氣污濁一些。”她將幾根散發順到耳後。
“挑了這麼多衣服,花樣繁多,我覺得那件都挺好的,你咋看不上眼呀?”蕭雲苦笑道。
“你不懂的,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你只管試穿就成,我來選。”她歪着腦袋,微笑道。
“我缺少發現美的眼睛。”蕭雲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品味這東西更是跟他八竿子打不着。
“你也知道?”這妮子嗔了他一眼,也不顧自己是個成色很足的美人胚子,到處惹起牲口的注目。
“其實我是覺得,參加個宴會,用不着這麼大張旗鼓的購買行頭。”蕭雲無奈,只好直截了當。
“你不樂意?”許子衿愣了下,黯然道,流光溢彩的雙眸頓時失色,像一朵經寒的小花,瑟瑟顫抖。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多想。”蕭雲連忙辯白,這鬼丫頭的變臉功夫,比她的劃價能力還高一籌。
“後悔了吧?”許子衿嘴角扯起一個悲歌易水的弧度。
“嗯?”蕭雲不解道。
“陪我出來逛街,這麼辛苦。”她低聲道,這麼盡心盡力,卻得不到男人的賞識,哪個女人不哀?
“不,我很榮幸。”蕭雲一本正經道,揉了揉脖子,僅有的那絲疲倦隨即拋到了九霄雲外。
“要是你真不喜歡,我們就回去吧。”許子衿抿着嘴脣,輕聲細語道,那委屈的神情令人心碎。
“回去幹啥?今天要買不到一套物超所值的西裝,我就死這。”蕭雲慌不擇路地袒露心跡。
“真的?”許子衿挑挑青眉,托起腮幫,認真審視着他,語氣卻平靜得出人意料。
“千真萬確。”蕭雲信誓旦旦道,對於進店試穿衣服蠢蠢欲動,儘管他已經試了將近五十套。
“放心吧,小七哥,我絕不會讓你命喪此處的。”許子衿霎時雨過天晴,那張笑臉燦爛如夏花。
店員也適時熱情地迎上來,引着她一一挑選,從顏色,到款式,再到大小,她都孜孜不倦地甄別。
真是個心思七竅玲瓏的小妮子啊,儘管她的喜怒哀樂都可以顛倒衆生,但這盞不是省油的燈,誰敢惹?
“小七哥,別愣站在那,快過來,試一試這五套,還有這幾條領帶也不錯,嗯,這襯衫也順眼……”
蕭雲深深嘆了一口氣,這輩子,算是敗在這丫頭的手上了,不落個萬劫不復的悽慘下場,就偷笑了。
毛主席說過,世界上的事情,總是一物降一物,有一個東西進攻,也有一個東西降他。
逛了一上午,蟄伏許久的許子衿終於出手,花了不到三百,拿下一套標價上千、仿老人頭的淺白色西裝,矜貴而妖魅,彷彿是專門爲身材修長的男士量身定做的一般。蕭雲非常滿意,膽大妄爲地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口,淺嘗輒止,以茲鼓勵。許丫頭措手不及,多少顯得有點兵荒馬亂,兩頰緋紅,竭力在他面前控制着內心那份悸動,但清麗無倫的臉龐還是流露出了不加掩飾的幸福。
午後的陽光總顯得有些懶散,無精打采的,這種情緒,也蔓延到了大地上。
公交車在路上緩慢穿梭,車裡的乘客不多,顯得空蕩,在最後一排,依偎坐着一男一女。
“謝謝你,丫頭。”蕭雲坐在外側,對這套西服愛不惜手。
“你喜歡就好。”許子衿溫柔微笑,清澈輕盈的雙眸,足以讓這個世界溫暖而明亮。
“合身得無可挑剔,有啥理由不喜歡?相聲有四門功課,說學逗唱,我一樣也不在行,而生活呢,也有四門功課,衣食住行,除了食這方面略懂一二,在其他三樣面前,就是個癱子。你也知道,我這人,不拘小節,尤其是服飾搭配,一竅不通,沒你在身邊指點迷津,我還不得天天都簸揚糠秕地出門?”蕭雲微笑道,這丫頭與他截然相反,知性清高,在生活領域,簡直就是一位雄韜偉略無所不精的帝王。
“哼,你還好意思說,教你又不聽,總是因噎廢食。”她扁起小嘴道。
“哪能樣樣都所向披靡?在這方面,我的天賦真的不高。”蕭雲撓撓頭道。
“唉,也是,連慧眼蘭心的我有時也會束手無策,今天挑了這麼久,才選對。”她輕聲道。
“後悔了吧?”蕭雲微笑道。
“嗯?”她不解道。
“陪我出來逛街,這麼辛苦。”蕭雲靜靜凝視着這張清美臉龐,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我很榮幸。”她笑得很美,像水波盪漾的光與影,尤其是那雙眼睛,堪比元宵花燈。
“勞你費心了。”蕭雲輕聲道,在她面前,從不需要刻意講甜言蜜語,或者海誓山盟,很自然而然。
“這句話,你能放在心裡,我就知足了。”許子衿伸出兩根纖指,捋捋額頭的秀髮,柔聲道,“你將要去的這場盛宴,不是普通的聚會,有錢人很多,大多數都是認知膚淺眼光挑剔的主,瞧不起灰衫布衣,得在外表上多花些心思,但也沒必要攀龍附鳳,一味追求名牌,那樣反而會畫虎不成反類犬,可以廉價,但必須清爽。張愛玲說,對於不會說話的人,衣服是一種言語,隨身帶着的一種袖珍戲劇。你呀,寧可瞎子摸象,也不好坐井觀天,以後還真得多瞭解一下這其中的門道,不能敷衍了事,權宜之計是行不通的,知道不?”
“有你在左右,我還擔心啥?”蕭雲又摸了摸鼻子。
許子衿笑笑,沒有回話,將視線轉向窗外,輕聲嘆息:“傻瓜,我怎麼可能一直在你身邊呢?”
蕭雲豎起耳朵,卻沒聽清她的喃喃自語,只好把注意力放到一本名叫《細節是魔鬼》的書上,美國社交大師芭芭拉·帕克特寫的,全英版,文字樸實無華,辭藻也並不豐富,但讀後絕對受益匪淺,因爲帕克特是商務交流方面的領頭雁,在全球範圍內都鼎鼎有名,曾爲美國航空及太空總署、納貝斯克、安永及IBM等機構組織過技能培養研討會。
安靜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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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註定不平凡的辦公室。
金碧輝煌的裝修,富麗堂皇的燈飾,一擲千金的地板,簡約大氣的窗簾,琳琅滿目的書籍。
一張價值連城的實木辦公桌擺在牆邊,靠左是水池,右端是窗戶,風水學上稱爲陰陽平衡。
一個女人正坐在那裡,手撫《蘭亭序》,翻閱《垂拱集》,後頭掛着一幅棣書,單字:曌。
日月明空,武則天的名諱。
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低頭哈腰地站在女人的面前,神情凝重,冷汗微滲,似乎在等待着發落。
很久,女人才停下閱讀,揉了揉眉心,嘆息道:“曲木爲直終必彎,養狼當犬看家難。”
“秋總,這事,我們已經竭盡全力了。”其中一個戴着金框眼鏡的中年男子輕聲道,內心惶恐。
“王經理。”女人忽然柔聲道,伸出一根手指,緩慢摩挲桌面一塊通體晶瑩圓潤的羊脂白玉。
“在。”那個戴着金框眼鏡的中年男子渾身一顫,那份成熟年紀賦予的穩重遽然無影無蹤。
“你知道,人生最悔恨的,是什麼嗎?”女人緩緩問道,語氣也由平靜無紋,轉爲波瀾壯闊。
“願聞秋總高見。”王經理始終垂着頭,肥碩的身軀早已被汗水包圍,全都是冷嗖嗖的。
“人生最悔恨的,不是做過的事,而是沒做的事。”女人彷彿只是一時心血來潮,不往下說了。
王經理用衣袖擦了擦汗,在這個女人面前,稍有差池,都可能日暮途窮,只好繼續作着蒼白無力的辯解,輕聲道:“平湖苑耍花樣的手段太過高明,在六月中旬,突然將商品房基價一下子提高到四千五,當時市場部的人都說石沉海失心瘋,定這麼高的價格,簡直是自尋死路,鐵定賣不出去一套房,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才讓別人有機可乘。我在房產登記中心查到,平湖苑一期共四十四套住宅,在六月二十七日那天,產權轉移到一家名爲江山實業有限公司的名下,而江山實業是按照五千每平米的價格,以現金支付所有房款的。”
“老闆?”女人驟然停下摸玉的動作,挑了挑眉頭。
“一個叫蘇楠的女人。”王經理戰戰兢兢彙報,他自己也是對江山實業的捷足先登怒不可遏。
“蘇楠。”女人重複呢喃着這個名字,細眯起那雙丹鳳眼,嘴角流露出了一個蛇蠍心腸的微笑。
三國時,水鏡先生曾對劉備說過,“臥龍鳳雛,得一人,可成天下”,足以說明人的重要性。
古道集團能有今天這麼如日中天的發展規模,全是因爲她,秋染。妖媚無倫的容貌,過人無雙的智慧,近乎無情的手腕,讓她意氣風發,而跟政界難解難分的關係,與黑龍團若即若離的聯繫,更讓她在寧州商界如魚得水。雖說母公司昊天集團如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橫在前頭,掩蓋了不少她的豐功偉績,但並不阻礙古道在她的控制經營下,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就成爲了寧州最大的財團之一。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常八九。
她窺伺平湖名下的幾塊地皮已經很久了,單單是平湖苑這個潛力股,就足夠誘惑的。俗話說,謀而後動,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動用了不少滄海遺珠的硬關係,纔將西山建築公司整合到她所控制的寧州城投集團,正要利用平湖拖欠西山建築的八百萬工程款,向石沉海發難,可他卻出人意料的如數償還了工程款,到嘴的肥肉不翼而飛,怎能不怫然作色?她想得到的東西,從來未試過旁落,白雲人家就是一個最好的典範,江南四大家族之一的謝家?笑話。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絡繹不絕地端着一盆水,來到她面前大獻殷勤,可這一次,偏偏是她志在必得的時候,卻春風不度玉門關了。
死寂,在她沉思的時候,沒有人敢大逆不道地出半點聲音。
“王經理。”她忽然又喚了一次他的名字。
“在。”王經理低眉斂目,滿頭汗落如雨。
“你今年多大了?”她柔聲問道,但語氣卻冷得像那塊羊脂白玉,遍體生寒。
“我屬馬的,今年整好五十六歲了。”王經理如實道來,一點也不敢隱瞞。
“馬,不吉祥,東方朔說過,這是一個避世金門的生肖啊。”秋染微笑道,仰靠在大皮椅上。
“秋總學富五車,我知識淺薄,不懂這些深奧道理。”王經理苦叫連天,連大氣也不敢喘了。
“你在古道做了多久?”她對他的恭維視而不見,繼續聊些家長裡短。
“從公司成立的第二年開始,一直到現在。”王經理強作鎮定,驕傲地表述自己的老資歷。
“那快有三十年了。”秋染感嘆道。
“是的,到年底,就滿三十年了。”王經理在進入這個房間之後,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你是不是在二十九歲那年結的婚?”她纖指輕輕敲着座椅扶手,忽然又問道。
“嗯。”王經理不明就裡,那抹笑容就像大雨天偶然露出的陽光,只是一剎那的迴光返照。
“聽說你的妻子溫柔賢慧,還會燒一手好菜。”她輕笑道,一言一行都端莊典雅,果然是個美人。
“幾樣普通家常菜,她倒還能燒得可口,如果秋總喜歡,改天我請您上門做客。”他輕聲道。
“此話當真?”她眨了下眼睛,那一張會讓男人酥到骨子裡的嫵媚臉蛋,顯得尤爲動人。
“當然,秋總若肯大駕光臨,我王榮國覺得無限榮幸,說皇恩浩蕩也不爲過。”他曲意逢迎。
“會有機會的。”她開懷輕笑,本就婉約的眼角眉梢又柔媚了幾分。
“那我先替我家那位感謝秋總的賞臉。”他堆起虔誠的笑臉,心裡頭的擔憂也減弱了幾分。
她端起桌面的茶杯,淺淺抿了一口茶水,忽然又問了一句:“嫂子爲你生了幾個孩子?”
“三個孩子,兩男一女,大女兒在復旦讀大三,兩個小兒子還在念初中。”他滿臉的自豪。
“有這樣一位賢妻良母照顧管教,你的孩子日後想必都會安守本份,出人頭地的。”她輕聲道。
“承您貴言。”他低聲道,聽到這個女人這句話,不知怎地,突然感覺到渾身不自在。
秋染忽然站起身,走到窗邊,眺望着遠景,輕聲說出一句:“你應該死而無憾了吧?”
“秋總,我……”王經理霎時腦子一片空白,連話都嚇得說不出來了,哆哆嗦嗦。
原來這些平凡的家常話裡,竟然藏着這麼深的韻意,其他幾個人不寒而慄,頭垂的得更低了。
她說出的話,就等於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他當然得死,兩個高大粗壯的男子拖着他離開。
慘絕人寰的求救聲,讓每個人都驚恐萬分,她卻置若罔聞,只是半眯起眼睛,眺望着遠方。
這世道什麼是黑,什麼是白,誰說的清?
人性?假得很,成分也多的很,就看啥時候遇着啥,把啥釋放出來。
很久,她才轉過身,輕聲道:“王榮國收了石沉海二十萬的黑錢,知情不報,我不得不殺。”
“秋總明察秋毫。”那幾個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何止是王榮國收了黑錢,他們哪個屁股乾淨?
殺雞儆猴。
“你們是古道的忠臣,我會一如既往地信任,希望你們能爲公司鞠躬盡瘁。”她輕聲道。
那幾個人赫然擡頭,心裡頭一股熱流傳遍全身,忠心不二地大聲道:“萬死不辭!”
她似乎很滿意這樣的反應,淺淺微笑,一種萬事盡在掌握之中的姿態,又轉向了窗外,遠方。
在她還是個十幾歲的懵懂姑娘時,遇到了一個男人,也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對她說了一句話:
永遠別殺人,除非這樣做,能得到別人的服從與崇拜,那將永遠受益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