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妾薄命,君知否?

夜,夏夜。

柔雲淡月,無星伴隨,那抹蒼白月光在黑幕中淺淺暈散,皎潔,卻化不開天地間的憂傷與悽美。

杭州蕭山機場,浙江的國際空港,燈火輝煌依舊,像個市郊野外的不夜城,迎接或歡送着四方來客。

而今晚卻與往常有所不同,候機室裡不再熱鬧,冷冷清清,稀疏錯落的幾個乘客也早早進入了夢鄉。

這種幽靜隱澀的黑夜,確實適合睡眠。

可有一個人卻清醒得很,看透了一切,也看淡了一切,此時,是她二十三年的生命中最坦然的一刻。

與世無爭。

她靜靜站在偌大的落地玻璃前,環抱雙手,煢煢孑立,眺望着遠方永沒有盡頭的濃濃夜色。

那一片天空下,究竟是戀戀不捨卻心碎遍地的寧州,還是朝思夢想卻暗無天日的北京?

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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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書上說:月,羣陰之本。

怔怔出神的她,就像天上那輪明月,清美,悽婉,世人只知它的高不可攀,卻少懂它的顧影自憐。

當一個女子在看天空的時候,她並不想尋找什麼,她只是寂寞。

原來,令人不能自拔的,除了牙齒,還有愛情。

有多少難以啓齒的愛情,在啓齒之際,卻又已經遠去。

她皺皺眉頭,輕輕嘆了一口氣,就像微風吹落了樹梢的一片黃葉。

自己終究還是沒能放下,悲哀,忽然想起了母親曾經講過的一番話:孩子,每個女人都很僞善,一生之中心裡總會藏着一個人,也許這個人永遠都不會知道,儘管如此,這個人始終都無法抹去,也無法被誰所替代。久而久之,這個人就會像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疤,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在什麼地方,只要被提起,或者輕輕的一碰,就會隱隱作痛。

銘心鏤骨。

嘴角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卻不曾想牽扯着心中的傷,讓人痛徹心扉。

一陣細細碎碎的腳步聲打亂了飛揚的思緒,她回了回神,將指間一直夾着的一張素描畫摺好,夾進一本《君主論》,裡頭還有一片已經泛黃的樹葉。這張畫,是她昨晚依據記憶謄描的,上面斑斑駁駁,顯然是淚水侵蝕的痕跡,但內容卻依舊清晰可見:一個年輕人正走在一條林蔭道上,仰斜三十度,擡頭望空,腳底下不經意踩着一張蘸有狗屎的落葉。

“小姐,到點了,上機吧。”一個管家類的男人踽踽走到她後頭,輕聲提醒道。

“好。”她最後一次擡頭望了眼江南的夜空,義無反顧地轉身,不再有任何留戀,昂首離去。

下一站,北京。

——————

杭州,西湖畔。

這幢小建築位於岳飛廟前,麴院風荷內,很不起眼,就像一塊澹泊古廟中安靜守望神靈的雨花石。

房子外廓爲南宋民居特色,門前有一個小院子,用齊肩的木柵欄圍了起來,顯得井然有序,又不失柔潤清圓,院當中種着不少植物,以陶冶性情,紅瑞木、黃刺梅、紫葉水蠟、丹東檜柏、紅王子錦帶,各色品種爭奇鬥豔,一塊巨大的魚王石立在正中央,上頭刻着嵇康入獄離世前寫的一句絕命詩,四個字:永嘯長吟,與不遠處的西湖荷塘景色交相輝映,管中窺豹觀雲知天,房子的主人必定是一位喜好風花雪月舞文弄墨的雅士。

摺扇探花,納蘭錦玉。

這是他在杭州的住所,剛搬進來不久,才個把月,對於這幢一枝獨秀的房子還沒產生日久生情的依賴感,平常也很少在,太忙了,即便偶爾回來小住,也是行色匆匆,被窩還沒捂熱,又得消失無蹤幾天,就連享譽天下的西湖美景近在咫尺,也只是囫圇吞棗瀏覽了一遍,純屬走馬觀花,根本領略不到其中難以名狀的韻味,但他已經十分心滿意足了,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打拼,能有個落腳地,就算三生有幸,更何況是這麼一座歷史悠久淵遠流長的古居民宅?

院子外,剛剛有幾輛掛着政府牌照的奧迪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留痕跡,彷彿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這是省裡頭的幾名官員在參加完省政協的一場例行會議之後,推掉了所有應酬,專程趕來府上,與他把酒言歡的。他們並不是什麼外人,全都是納蘭錦玉他爺爺的得意門徒,異常團結,所謂衆人拾柴火焰高,正是由於在仕途中常常相輔相成互相幫襯,才使得他們個個都成爲了權力彪炳的實權人物,而平時工作繁忙,案牘勞形,很少有時間進京跟老爺子喝上一盅,心裡愧疚,只好退而求其次,與老爺子的親孫子多多走動,權當聯絡感情,遙寄思念。

右手畫圓,左手畫方。

送走了官老爺,又來了大老闆,一輛輛豪華轎車魚貫而入,這會兒,小樓閣再次賓朋滿座。

二樓裡,寬敞明亮的會客廳擺滿了兩桌酒席,菜系是清一色的東坡肉、杭三鮮、老鴨煲、花童子雞、西湖醋魚、龍井蝦仁、宋嫂魚羹、爆炒田螺、魚頭豆腐湯等正宗杭幫菜,是納蘭錦玉專門聘請景陽觀最著名的杭幫菜大廚烹製而成的,精細的做工,獨到的口味,清鮮的風格,讓人垂涎三尺,以至心醉神迷。

一個臨時搭起的小舞臺上,正在上演着一出傳統的秦腔摺子戲,《春秋筆?殺驛》,笙歌燕舞。

鬚生一踏步,高昂激越地清唱而起:世態多炎涼,人情草上霜。若問鄒驛丞,學了漢張良……

秦魂漢魄。

簇擁着納蘭錦玉圍席而坐的那桌人,全是蘇杭一帶靠着野路子起家從而富甲一方的企業老總,今晚能邁進這幢小建築的門檻,令他們覺得無上光榮,這不知是多少富商巨賈們燒香拜佛夢寐以求的,而納蘭錦玉的平易近人,更讓他們喜出望外,比原先吞骨蝕人不眨眼的黑龍團好伺候多了,這樣的靠山理所當然得擁護。一桌人初次見面,卻不生疏,沒有心懷鬼胎,反而有着一見如故的親切感,但也不刻意客套寒暄,一邊聽戲,一邊舉杯,一邊品菜,一邊言談,每個人在丹青鳥術與古董收藏方面都不是門外漢,一籮筐的共同語言,舉止文雅,顯得很是融洽和睦。

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絕。

而與之大相徑庭的,是另外一桌客人,雖然還遠沒到綠林好漢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誇張境界,但吃菜飲酒侃大山一點也不講究派頭,更不講紳士風度,舞臺上典雅精緻的秦腔表演,壓根吸引不了他們的興趣,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一刻也沒個停歇,盡顯饕餮霸氣,使到幾個在旁邊服務的保姆傭人瞠目結舌頭皮發麻,這幫人真離譜,喝酒簡直就是一番不要命的海量做派。

不過,如果傭人們知道這幾人的真實身份,估計就不會生出這樣的錯愕感來了。作爲公子黨頂尖的肱骨之臣,在酒桌上沒點血性方剛不可一世的氣勢,傳出去都丟人現眼,擡不起頭來。別看他們胸無點墨,但強將手下無弱兵,作爲過江龍的公子黨,正是倚仗着他們手底下那幫兔崽子不遺餘力的英勇奮戰,才勢如破竹地奪下了浙江大半江山,如今硝煙漸退,當然不能忘記犒勞一下這班呼風喚雨的功臣,煙花柳巷自然不在話下,而這樣登門造訪的盛情款待,才更令他們感覺脣齒相依當家作主。

一冰一火,一靜一動,一雅一鬧,兩桌天壤之別的客人倒也奇蹟般地相安無事,各取所需。

再瘋狂的盛宴也有落幕的一刻,繁華褪去,熱鬧的背後,是一片寂寥,喧囂下,藏着哀傷。

月滿中天。

夜更靜,靜得彷彿可以聽見露珠往花瓣上滴落的聲音。

所有人都已經離開,只有舞臺秦腔仍在清亮唱響,纏纏綿綿。

傭人們開始收拾殘局,髒碟油碗箸筷酒瓶堆積成山,但留出一桌沒敢動。

謝翹楚正坐在企業老總們的那一桌,一個人面對着殘羹冷炙,端着只剩半瓶的特供茅臺,一聲不吭地狼吞虎嚥,極有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氣勢,有滋有味。他生性孤僻,不好熱鬧,等人走茶涼了,才肯出來填肚子打牙祭塞牙縫。韓小窗逍遙自得地坐在不遠的一張太師椅上,翹着二郎腿,手裡頭拿着一面小鏡子,無比臭美地查視着臉部肌膚。

納蘭錦玉負手站在窗前,凝視着漆黑蒼穹,一成不變地執着那把古樸摺扇,末尾紅綢自然垂下。

微雲一抹遙峰,冷溶溶,恰與個人清曉畫眉同。

這個方向,恰好對着北方,你該正往那裡去吧,妹妹,別怪哥狠心,你是鸞鳳,不屬於民間。

唉,從未試過心慈手軟的他輕輕嘆了一聲,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冷月如故。

從古至今,不知多少帝王將相,多少才子佳人,多少平民百姓,多少地痞流氓,都對它崇敬有加寄予厚望,將所有的溢美之詞毫不吝惜地用在了它的身上,甚至還衍生出了不少膾炙人口的神話故事,可是,它動容了麼,感恩了麼?除了無窮無盡的相思,還換來了什麼?

銀光下的納蘭錦玉,色若春曉之花,眉如墨畫,面如桃瓣,如同上古寒玉般的雙目,冰冷剔透。

他不喜歡月,很不喜歡,甚至可稱得上討厭。

一個從不會光明磊落出現、只敢在漆黑夜幕下露面的物體,還是藉助外物發亮,有什麼值得稱頌?

僞善至極。

可惜,他沒有認真考慮過一點,也許明月正是爲了世間能延續光明,才甘心讓熾熱的陽光烤炙自己。

舞臺上,幾名角兒們正在唱着一出秦腔傳統劇目《花亭相會》。

小生幽幽怨怨,拱手而唱:聽罷言來問罷信,原來是恩姐找上京,我有心上前把姐認……

“娘希匹的,哪壺不開提哪壺,上什麼京啊?都給老子滾蛋。”韓小窗赫然站起來,嘶吼道。

幾名角兒們被這句春日驚雷般的怒罵聲嚇住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膽戰心驚,臉色蒼白。

納蘭錦玉轉回身,揮揮手讓他們離開,也走到一張太師椅坐下,揉了揉有些發緊的眉心。

人去樓空,謝翹楚也草草結束了戰鬥,吩咐傭人們收拾妥當,偌大的會客廳只剩下三個人。

“紅豆不長南國,全長我臉上了,真相思!”韓小窗對着鏡子,擠出一顆青春痘,噁心到不行。

“南方的天氣,不像咱北方,很潮溼,你可能還沒適應。”納蘭錦玉喝着一杯新榨的豆漿,解酒。

“娘希匹的,哥這張俊美無雙的臉上多了些紅點,真是大煞風景。”韓小窗的好心情一敗塗地。

“糟蹋了這些青春痘。”謝翹楚叼着一根竹籤剔牙,冷不丁來了一句,臉上卻沒有任何笑容。

“靠,巧舌如簧,你的嘴裡肯定吐不出象牙來。”韓小窗憤憤不平道,立即予以言語上的還擊。

“可我的槍口能吐出子彈。”謝翹楚閃電般從側部拔出一支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襠部。

韓小窗雖然知道他不會開槍,但還是有些膽怯,護着命根子,堆出燦爛笑容:“玩笑,純屬玩笑。”

謝翹楚嘴角扯出一個得意冷笑,透着奸詐,刷,不到一秒,那支手槍又驟然消失在了空氣中。

納蘭錦玉靜靜看着這對活寶的脣槍舌戰,淡淡一笑,一如既往的安靜恬淡,放下杯子,裡頭的豆漿已經一清而空。這間會客廳是他拾掇的,並不繁瑣,乾淨整齊,幾盆從山西太原運來的金山繡線菊、冷香玫瑰、天目瓊花正傲然綻放,小圓玻璃缸裡養了幾條屬花鱂科、比金魚更好養活的黑瑪麗。韓小窗常常喜歡挑逗它們,將手放在魚缸上頭,撩起食慾,又不真投誘餌魚料,整得現在那幾條小魚一瞧見是他,都懶得搭理,讓他好生鬱悶。

古語云:寧學桃園三結義,不學瓦崗一爐香。

他們仨,並不需要劉關張那樣傳統的結拜形式,感情已經足夠深厚,形同手足,無論誰遭遇不測,都會義不容辭地挺身而出,扛刀子賣命。良好的家庭教育,成熟的人格魅力,使他們能夠富而無驕,至於放下錦衣貂裘的世家公子不當,偏偏走上一條爲人唾棄的奸雄之道,並不是離經叛道,也不是悲觀厭世,只是不想常被老一輩罵做只會坐吃山空的衣架飯囊罷了。

誰說富不過三代?誰說帝王多自屠狗輩?誰說名門之後皆是行屍走肉?

這都是欺天誑地的荒誕之言,他們偏不信這個邪。出生在侯門大院,還是蓽門蓬戶,並不是他們所能決定的,但成龍還是成蟲,倒是可以選擇,聲色犬馬的日子可以潤色,粗茶淡飯的生活也照樣美妙。志同道合的他們不甘心固步自封,也不甘心因循守舊,立志要成就一番令世人刮目相看的大事業,這也是他們選擇加入這個組織最重要的原因。

夜色如煙,深林幾處啼鵑。

“錦玉,那個陰陽怪氣的怪胎怎麼也會下江南?”韓小窗也倒了一杯豆漿,儘管他滴酒未沾。

“他是我妹夫。”納蘭錦玉撫着摺扇,輕聲糾正他的不敬用詞,可溫潤如玉的臉龐沒有表情。

“別跟我裝正經,我知道你也討厭他。”韓小窗輕微撇了撇嘴,揚起杯子,足足喝了三分之二。

“兩碼事,別混爲一談。”納蘭錦玉淡淡道。

“虛僞。”韓小窗強壓着滿肚子怨氣,狠狠罵了句,把剩下的豆漿灌了個底朝天。

“我承認。”納蘭錦玉輕聲道,依舊沒有被他大逆不道的言語刺激到,美如玉的纖指敲着大腿。

“你難道不想做點什麼幫幫小花麼?”韓小窗冷聲問道,對於摺扇探花的無動於衷非常不滿,也很不理解。那一天,他正在杭州第五大道咖啡館與一個新泡的銀行職員打情罵俏,突然接到納蘭錦玉的電話,說要去寧州辦點事,他二話沒說,耍下那個清純美女就走了,損失慘重也在所不辭,可沒想到這一趟的寧州之行,竟然是去堵小花的,令他悔恨交加了好幾宿,至今還不敢見自己的妹妹。

“不想。”納蘭錦玉直截了當。

“冷血!”韓小窗又忍不住罵了一句。

“女人是一隻水杯,男人是一隻杯蓋,不管這隻杯蓋是恰如其分,還是格格不入,只要能攏住杯口,不讓外界的微塵穢垢玷污了杯裡的水,就應該配在一起。”納蘭錦玉意有所指道,輕輕合起雙目,不是因爲困了,只是不想讓旁人看清他眸裡的淚光,這時候的他更美了,像桃花,“京城第一美公子”的稱號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一個大男人,被套用“美”字來稱讚,是不是該折壽?

“小花的命真苦,要是我妹被逼嫁給那個變態,皇帝老子也要拉他下馬。”韓小窗冷聲道。

“夠了。”謝翹楚揚手阻止,輕聲道,“誰都知道錦玉是最愛小花的,你以爲他想袖手旁觀麼?”

“愛個屁,全他媽都是謊言,愛還苟且偷安?愛還親自去抓小花?草!”韓小窗越說越激動。

“這段婚事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大軍閥們做了統籌安排,我們這些小輩無能爲力。”謝翹楚安撫道。

“那就霸王硬上弓,把小花在中途給截了,喬裝一番送出國外,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過平靜的生活,幸運的話,還能遇上一段良緣,嫁夫生子傳香火,再不濟,寧可孤家寡人一生,也好過嫁入甄家,半死不活地坐以待斃。再者說了,假途伐虢的事,我們之前又不是沒做過,小花上次能順利逃脫納蘭老軍閥的天羅地網,不正是因爲我們在幕後運作麼?有了前車之鑑,這一次我們處理起來就更駕輕就熟,必定天衣無縫,手到擒來。”韓小窗翹着雙手,陰險一笑。

“你個豬腦袋都能想得到,納蘭老狐狸會矇在鼓裡?癡人說夢。”謝翹楚拋了一個大大白眼。

“前怕狼,後怕虎的,成事也被你給整夭折了,你黔驢技窮,我可沒有!”韓小窗氣得滿臉通紅。

“給你潑點冷水,是想讓你明白,這事不能一時衝動而爲之,必須從長計議。”謝翹楚輕聲道。

韓小窗愣了一下,怒火隨即煙消雲散,喜不自勝,笑道:“你早說,我還以爲你倆鐵石心腸呢。”

一直默不作聲的納蘭錦玉終於緩緩睜眼,輕聲道:“你們不用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了,放棄吧。”

安靜。

本來以爲勝券在握的韓小窗與謝翹楚對視一眼,隨後嘆了口氣,那種落寞感無可掩飾,肆意妄爲。

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似乎有着與徐志摩“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一樣的無可奈何。

突然,艾米?皮爾森的《stranded》幽幽奏起,迴盪在萬籟俱寂的會客廳裡。

韓小窗的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瞧,表情風雲驟變,哭喪着臉,跟死了親爹親孃一般悲慟。

“誰呀?”謝翹楚很好奇。

“我妹。”韓小窗的語氣悲壯而淒涼。

“幹嘛不接?”謝翹楚更好奇,自己親妹打來的,怎麼就像債主追債來了一樣?

“你傻啊,小花剛被無聲無息送走,她現在不就是撒野來了麼,我可不想惹禍上身。”韓小窗害怕道。

納蘭錦玉又合上了雙目,並不體諒他的苦衷,輕聲道:“接吧,按免提,我也想聽聽。”

韓小窗欲哭無淚,但他發話了,沒辦法,猶豫再三也只好照做,按下了免提。

“韓小窗!你個生不如死的混蛋!老孃法眼一開,就知道你是個妖孽了!”韓雪破口大罵。

韓小窗勉強擠出一點笑意,唯唯諾諾道:“雪兒,誰惹你生氣了?哥給你報仇去。”

“就韓小窗那個烏龜王八蛋!你幫我幹掉他,然後喂狗,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韓雪怒不可遏。

“你就這麼對你哥啊?”韓小窗傷心欲絕。

“誰是我哥?我呸!韓小窗,我告訴你,你在我眼中,就是一個幼稚園程度的大學生,先天蒙古症的青蛙頭,聖母峰雪人的棄嬰,化糞池堵塞的兇手,非洲人搞上黑豬的後裔,陰陽失調的黑猩猩,被諾亞方舟壓過的河馬!”韓雪一口氣順到底,罵得痛快淋漓,覺得猶不過癮,又繼續抗大打擊面,“我知道納蘭錦玉那龜兒子就坐在你旁邊,你讓他聽好了,他在我眼中,更不是什麼好鳥,只是每天退化三次的恐龍,愛斯基摩人的恥辱,生命力腐爛的半植物,和蟑螂共存活的超個體,上帝失手摔下來的舊洗衣機,人類歷史上最強的廢材,祖先爲之蒙羞的子孫!”

魂不附體。

韓小窗與納蘭錦玉面面相覷,臉色比茄子還要紫,心裡感慨萬千,唉,死都不能得罪女人啊。

謝翹楚倖免於難,浮起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悄聲道:“我真替你們感到悲哀。”

誰知,韓雪在沉默一陣子後,又馬上補充了一句:“謝翹楚那死豬垃圾,是上面的全部!”

“……”

韓小窗與納蘭錦玉樂不可支,強忍住笑,對着謝翹楚,悄聲道:“我們真替你感到悲哀。”

那一刻,謝翹楚連死的心都有了。

足足煎熬了十分鐘,三個大男人才終於盼到了韓雪撂下電話,擦了擦額頭冒出的汗,都是冷的。

他們面對驚濤駭浪,面對槍林彈雨,都能臨危不懼面不改色,可剛纔卻一直惶恐不安心驚肉跳。

原來笑容嫵媚得足以大殺四方的歌后,亦可以由世事洞明的美人,變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潑婦。

難怪乎有專家說,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男人會在婚後後悔,其餘百分之八十在婚前就後悔了。

男人遇着女人,就像秀才遇着兵一樣,根本沒有什麼道理好講,你說一句,她會回你一萬句。

可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敏感時刻,忽然,吱呀一聲,大門被推開了。

三人皆是驚魂未定,緊張得赫然起立,已經準備好了短兵相接,只祈求不是韓雪那尊大神。

幸好。

“是我,少爺。”一位管家類的人物幽靈一般出現在房間門口,畢恭畢敬道,那慈眉善目的模樣,以及柔風細雨的語氣,已經足夠打消任何人的戒備心,尤其是那一抹笑容,就像是一顆夜明珠,即便是處於黑暗中,也能光彩照人,不過,如果仔細觀察他的眼睛,會發現右邊那隻其實是假眼,像一潭死水,但並不瘮人,這是抗美援朝時,在上甘嶺負的傷,成了獨眼龍,手裡頭長年累月拿着兩片唱太平歌詞時用的玉子,如凝脂般,細膩玲瓏。

“進來吧。”納蘭錦玉輕聲道,打開古樸摺扇,煽來涼風。

“尚叔,你可嚇死我了。”韓小窗拍拍胸脯,仍然心有餘悸。

尚叔也不好奇詢問爲什麼,只是鞠了一躬,微笑道:“對不起,韓少爺。”

“沒事沒事。”韓小窗揮揮手,念念叨叨起身去倒了一杯熱白開水,猛灌了一口穩定心神。

尚叔也不矯情,見他不想再說話,就輕車簡從走到納蘭錦玉身邊,輕聲問好:“少爺。”

納蘭錦玉點點頭,緩慢合上摺扇,動作柔和,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道:“走了?”

“走了。”尚叔輕聲道,不多說一詞,不少漏一字。

納蘭錦玉若有所思,像被點了穴一般,泥塑木雕,很長時間才眨眨眸子,又問道:“安全麼?”

“有鬼斧、神工兩兄弟沿途照看,沒問題。”尚叔輕聲道,不經意觸碰一下手中的玉子,清脆作響。

“那就好。”納蘭錦玉木訥如石,連笑容也沒了靈氣,咽咽口水,像把人生雜陳五味都嚥下去。

尚叔並沒有離開的跡象,耐心等待納蘭錦玉回過神來之後,試探着喚了一聲:“少爺。”

“還有事?”納蘭錦玉皺皺眉。

“小姐上飛機之前,將一樣東西隨手扔進了垃圾簍裡,被我發現,撿了回來。”尚叔輕聲道。

“給我。”納蘭錦玉神情嚴肅,一向穩如泰山的心境,像是一根被突然彈奏而起的琴絃,顫動如絲。

尚叔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掏出那樣神秘東西,竟是一張皺巴巴的紙團,不是心細如髮,怎能發現?

納蘭錦玉打開一看,先是一怔,隨即惶然,最後丟魂落魄,很久,一語不發將紙團摺好,放進口袋。

紙上頭是李白的一首詩,《妾薄命》: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

(週末來臨,幸福也來臨,奉上七千五的大章,門徒們笑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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