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島》:歷史喜愛英勇豪邁的事蹟,同時也譴責這種事跡所造成的後果。
任何一個歷史人物都有光鮮一面,也有陰暗一面,他們需要揹負的事情太多,能夠捨棄的事情太少,這種人生需要耗費太多精力。有豁達者便高吟“壁立千仞,無欲則剛”,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上位者如果無慾,很快就會被有權欲的人取而代之,因果循環,造就着長江後浪推前浪。
人人都知道,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因此,每個人擠破腦袋都要往上爬,即便踩着無數人的肩膀和鮮血,也要一往無前。
但鮮有人清楚,最高的一層是容不下多少人的,不然就會危及整座大廈。
樹倒猢猻散,這是一條亙古真理。
這種生活不是蕭雲想要的。
他的心越來越趨於平淡,似乎很少有事情能讓他大喜或大悲。
他喜歡現在的這種心態,這種無論風雨多大,而依然我行我素、不畏坎坷的超然情懷。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一蓑煙雨任平生。
十里清揚最後一絲燈光熄滅,一切都歸於黑暗。
金爺五人早已離去,張山泉遲早會知道是誰讓他的計劃落空,卻不必過於憂慮。
既然無法阻止歷史的腳步,只好聽之任之。
夜,靜極了,玉盤似的滿月在雲中穿行,淡淡的月光灑向大地。
街上行人寥寥,清冷孤靜。
蕭雲並沒有踏上回家的路途,而是乘公車來到了老城區的一條街道。
這條街道很乾淨,也很安靜,兩旁栽滿了婀娜的紫荊樹,路燈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到馬路上,顯得稀稀落落,影影綽綽。此時還不是紫荊花開時節,因此,並沒有杜甫筆下“風吹紫荊樹,色與暮庭春”的美景。
蕭雲走進一個住宅小院,來到一棟小樓前。
小樓不高,只有五層,都是舊式建築,一樓人家帶有一個不大的小院。
這是蕭雲第六次來這裡了,不說輕車熟路,卻也並不陌生。
他輕敲一樓的院門,“嘟嘟”的敲門聲在黑夜中並不響亮,顯得空靈。
半晌,一個繫着圍裙的保姆從屋裡出來開門,見到眼前的年輕人,善意地微笑,然後向着不遠處的一棵參天大樹打了一個很奇怪的手勢,跟着一粒原本落在蕭雲後腦勺的小紅點瞬間消失。
保姆欠身讓年輕人進門,看得出來她對於蕭雲很是尊敬。
屋裡安靜異常,佈置得別緻幽雅。
一盆青竹幽幽,一套藤具古樸,一副屏風氣派。
一盞孤燈下,一位老人正坐在輪椅上,雙目清寒,卻十分溫柔地看着進屋的年輕人。
老人很瘦,在黑夜中顯得很孤寂。
他看着漸行漸近的年輕人,原本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很奇怪、很滿足的神色。
蕭雲走到他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禮:“燕老,我又來看您了。”
老人輕笑一聲,張開雙臂,柔聲道:“孩子,到這來。”
蕭雲緩緩低下身子,將自己的頭輕輕擱在老人的肩膀上,將自己的身體投入對方並不寬廣的胸懷,輕輕一抱。直到此時,蕭雲才清晰地感覺到老人的身體是如此的瘦弱,用瘦骨嶙峋來形容都不爲過。
老人輕輕地摸着懷裡年輕人的頭,像在撫mo着一件稀世珍品,露出一個難得的笑容。
兩人的身體接觸有些輕柔,蕭雲卻感覺到溫暖。
良久,兩人才緩緩分開,老人揚手讓蕭雲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紫檀木茶桌上擺着一套紫砂茶具,色調沉穩古雅,不染妍媚,堪稱絕品。
北宋梅堯臣曾有詩讚:“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華。”
紫砂茶具以茶壺最爲珍貴。
那隻宜興茶壺尤爲小巧玲瓏,竟然是明末清初的宗匠時大彬的「調砂提樑壺」。
壺面由書、畫、印銘刻而成,雜囪砂土,宛若夜空繁星,泛出白點斑斑。
明代文霞亨在其《長物志》中記載:壺以砂者爲上,蓋既不奪香,又無熟湯氣。
一語便道出了紫砂壺蘊藏茶香又不使茶葉燙熟的特點。
絕世文豪蘇軾一直喜歡這種提樑式的紫砂茶壺,後來這種提樑壺還被稱爲“東坡壺”。
蕭雲初次見時,錯愕得頓失滔滔,捧在手中把玩許久,始終戀戀不捨。
老人因爲行動不便,不能隨意走動,品茶就成了他最大的娛樂。
名茶百種,他卻獨愛碧螺春。
碧螺春茶湯色碧綠清澈,葉底柔勻,飲後回甘,適合他這種有耐心的人。
老人將用武火急沸地水倒進紫砂壺,竹枝般的枯指熟練地點着茶,“懸壺高衝”“春風拂面”“關公巡城”“韓信點兵”的泡茶法在老人的一點一提下,顯得那樣的優雅,如舞蝶繞花,輕盈靈動。
老人平時都是一副對世事漠不關心狀,唯有在泡茶時才凸顯出奇的專注。
蕭雲微笑地接過老人遞來的一杯碧螺春,抿了一口,舌底生津,茶味盈口。
善於監評茶的行家,很講究欣賞茶的“香韻”,即茶葉獨特的風格或韻味。
顯然,蕭雲是這方面的箇中高手,品茶手法嫺熟老練,讓人歎爲觀止。
唐代詩僧釋皎然的《飲茶歌誚崔石使君》明言:一飲滌昏寐,情思朗爽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孰知茶道全爾真,唯有丹丘得如此。”
老人輕輕轉着手中的紫砂杯,湊到鼻子間細細地聞着飄溢的茶香,卻始終沒有淺嘗細飲,反倒是其樂無窮地欣賞起蕭雲那古樸雄渾的品茶手段,嘴角露出近乎薄如紙的微笑,輕聲問道:“孩子,這茶怎麼樣?”
蕭雲微笑道:“極品。”
老人輕聲道:“喜歡,就常來。”
蕭雲輕聲道:“好,我一有空就過來。”
只要有茶的地方,無論是豪華別墅或是簡陋瓦屋,都能吸引他。
老人心滿意足地微笑,問道:“許丫頭就要高考了吧?”
蕭雲輕聲道:“嗯,還有不到一個月。”
老人輕嘆道:“好久沒見過那丫頭嘍,我就喜歡聽她的笑聲,勝過靈丹妙藥。”
蕭雲微笑道:“等她考完試,我就帶她過來。”
老人點點頭,他今晚的心情似乎不錯,枯枝般的手指輕輕敲着輪椅冰冷的扶手,哼起了一首流傳於四川天府之地的茶酒小調:爲名忙,爲利忙,忙裡偷閒,且喝一杯茶去;勞心苦,勞力苦,苦中作樂,再倒一杯酒來。
忽然,歌聲半途而廢,老人輕聲說了句:“我太老了,快變成典故了。”
蕭雲聞言一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