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門前

9月6日。

寧州大學新生入學報到的最後一天。

清晨,曉光破了,可仍驅不散天地間的白霧,顯得朦朧,看不清,望不遠,唯有鳥聲啁啾。

許子衿靜靜站在窗前,眺望着遠方,一頭秀髮散落搭在肩膀上,一襲白如蓮花的連衣裙,那張絕美容顏波瀾不驚,似乎一勾一勒一筆一畫都費盡了造物主的心思,並非傾國傾城,卻如峨嵋山月半輪秋一般,清雅脫俗,美得讓人怦然心動,恍惚間,就想起了美國畫家路易斯·裡特曼在1913年所作的一幅名畫,《清晨》,可下一秒,就變成了瑞士樂團班得瑞在2002年所推出的一首樂曲,《清晨》。

篤,篤,篤。

三聲敲門聲,將許子衿從神遊四海的狀態中拉了回來,眨了眨眸子,輕聲道:“進來。”

須臾,蕭雲擰開門,探出半個身子,笑容絢爛得如同那抹朝陽,柔聲道:“起來了?”

“嗯。”許子衿點點頭,她四點多就醒了,一直躺在牀上發呆,撐到五點便起來洗漱打扮。

“緊張吧,準備去報到了?”蕭雲走到她身邊,溫柔凝望着她,這丫頭愈發美得不像樣了。

許子衿笑而不語。

“終於要進入大學校園裡生活了,不知有多少人憧憬,丫頭,好好享受吧。”蕭雲微笑道。

“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和家相提並論。”許子衿平靜道,沒有任何一絲該有的歡呼雀躍。

蕭雲一愣,欲言又止,最終是摸摸鼻子,掃視一圈房間,問道:“東西都收拾好了吧?”

“嗯。”許子衿輕輕點頭,餘光瞥向了靜靜立在門口的那個行李箱,眼眸中藏着些許憂鬱。

其實,昨天她就可以去學校報到,正式成爲一名萬千寵愛的大學生,但她無動於衷,一直賴在家裡,穿着一件寬鬆t恤和一條清涼短褲,拖地,抹桌,擦窗,淋花,忙裡忙外收拾着屋子,直到將整個家打掃得一塵不染,梳理得井井有條,才罷休。然後去買菜煮飯,給陪了她一天干這些家務活的蕭小七煮了回味無窮的三菜一湯,兩人對面而坐,吃得溫馨而舒心。然後一起洗碗,一起泡茶,一起下棋,一起賞月。面對着漆黑的夜,孤單的路燈,寂寞的小院,這一對男女時而相視而笑,時而低頭無言。

感情,是要用溫火慢慢熬出來的,這樣纔可以經得住歲月的沖刷和洗禮,才能留得住原味。

他們是兩小無猜的一對,青梅竹馬的一雙,在雲浮山上牽着手度過了可能一生中最爲美好也最值得回憶的一段時光,無憂無慮,純白如雪。在他眼裡,她就像是一個在人間迷路了的精靈,乾淨純潔,明亮晶瑩,不惹一絲的世俗塵埃。後來,兩個人慢慢長大,分開成爲了常態,他開始不瞭解她,讀不懂她,看不透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在哪個時候由那個像考拉一樣粘人的小女孩變成了有點多愁善感的少女。

時間,真的是一把雙刃劍,不是嗎?

“小七哥?”許子衿輕喊了一聲。

“嗯?”蕭雲一下子就被從回憶中死拉硬拽了回來。

“這張書箋,我昨晚用胭脂染過了,並用鋼筆寫了一首詩,送給你。”許子衿淺笑道。

“我會珍藏的。”蕭雲柔聲道,接過來,仔細端詳了一下,一手遊絲行空、秀麗穩潤的瘦金體,原來是顧城的《門前》:我多麼希望有一個門口/早晨陽光照在草上/我們站着/扶着自己的門/扇門很低/但太陽是明亮的/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着/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許子衿從窗臺拎起一部單反,調好光圈和焦距,對着房間的一角一落專業地拍了起來。

“又不是不回來了,犯得着拍照留念麼?”蕭雲將書箋夾進了一本最近常翻看的《反基督》。

“就是不回來了。”許子衿輕聲道,正將鏡頭對着書桌上那個黑亮通透的黑盒子,仔細拍着。

“你要去哪?”蕭雲驚訝道。

“三天後你就結婚了,還會住這裡?”許子衿站直身,回頭望了他一眼。

蕭雲一怔,無言以對,只好低下頭摸着鼻子,嘴角掛起一絲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苦澀。

“你搬走了,我又搬進了宿舍,這裡就空了,直到下一個租客的到來。所以呢,趁着現在還屬於我們的,就拍下來,做個紀念。”許子衿淡淡道,眼眸如水晶般晶瑩剔透,顧盼生輝,讓她有了一種靈動的氣息,而嘴角微笑時的那瞥楚楚動人,就像一谷深山含煙的溪水,潺潺流過心頭,將柔情捎到了全身每個角落。

“那要不要我當背景人物?”蕭雲賣帥地撥了撥頭髮。

“好呀。”許子衿粲然一笑,然後搖身一變,化身爲一名職業攝影師,指揮蕭雲進行拍攝。

而蕭雲就像香港人篤信的黃大仙那樣,有求必應,無論這丫頭提出怎樣古靈精怪或者刁鑽賣萌的要求,都一一予以踐行。因爲他對這丫頭有着一種難以名狀的負罪感,假如感動可以用容器盛放,那她所帶來的感動早已滿溢,但他知道感動不代表愛情,就像愛情與友情,雖然只有一個字的區別,但有着天涯海角的遙遠。

“還沒好呢?”蕭雲苦瓜臉,這丫頭一拍起來沒完沒了,已經二十幾分鍾了,還興致勃勃。

“最後一張,行不?”許子衿嘟着小嘴。

“成,這回又要我擺什麼噁心姿勢?”蕭雲認命道。

“你站到門口那去,位置再往後一點點,好,再往左挪一點點,哎,對對對,站着別動了,現在轉過身去,背對着我,半開着門,左手拉着把手,把你右腳伸出外面,裝作要離開的模樣,哎,好,就是這個姿勢,別動啊,1,2,3……OK!”許子衿心滿意足,比劃了一個OK手勢。

蕭雲心有靈犀一笑。

許子衿剎那間顫然心動。

生活中最美好的一件事情莫過於,因爲你,某個人臉上洋溢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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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州大學生活區,與教學區隔了一條馬路,清一色的十層宿舍樓,凸顯現代化。

與刻木觀小學開學當天如出一轍的是,不寬的校道兩旁同樣停滿了五花八門的小車,同樣是舉家傾巢而出,但不同的是,全家人不是手忙腳亂地哄着孩子,而是舉着相機到處拍照留念。自家孩子能夠進入全國排名第五的高校就讀,那是何等的榮光,在與親戚朋友說起這事兒時,那肯定得眉飛色舞,繪聲繪色,再拿出幾張照片作爲添油加醋的輔助,豈不快哉?

有兩個人是例外。

蕭雲提着兩個大包,許子衿拖着一個行李箱,默默穿梭於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低調無聞。

兩人沿途問了好幾個斜挎肩帶、作志願者的師兄師姐,輾轉多處,終於找到了位於至善園五號樓架空層的政務學院學生會報到處。許子衿的專業是行政管理,她問了幾個基本問題,諸如報到需要什麼手續,體檢要去哪個地方,要不要買軍訓服等等,然後再獲知了一下自己住的地方,就是在這幢至善園五號樓的六樓,614,不過由於行管女生恰好是單數,她又是恰巧被單獨分隔出來的那一個,就可能要與三個公共關係專業的女生住在一起了。

她是一個清心寡慾的女孩子,適應能力強,無論陽光明媚,還是陰冷潮溼,都能活得滋潤,倒無所謂,將一疊資料遞給報到處的工作人員,辦理入學手續,可原本幾分鐘就能完成的事情,對方愣是拖拖拉拉磨蹭了十幾分鍾,這無可厚非,因爲對方是兩個男生,在寧大這一畝三分地能見到如此天姿國色的師妹,當然掩藏不住內心的狼性,就時不時停下手中的活,東拉西扯幾句閒言碎語。許子衿表現得很得體,不過分熱情,不過分冷淡,尺寸拿捏得臻於妙境,令到站在她身後沉默寡言的蕭雲偷偷微笑。

辦完手續之後,兩人怕時間不夠,就立即趕往學校的門診部體檢,排了兩小時的隊,漫長。

其間,蕭雲去買了一套軍訓服給許丫頭,生活用品那些前幾天已經買了,省了不少心。

等許子衿體完檢之後,兩人就直奔宿舍,至善園五號樓六樓,614。

原本女生宿舍樓與女廁所一個性質,都是不允許男生隨便出入的,但今天特殊,新生報到,蕭雲很順利就獲得了上樓的通行證。上到六樓,進到宿舍,仔細觀瞧,宿舍的面積並不算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共四張牀,兩邊各兩張,兩兩緊挨着,上面是牀鋪,下面是電腦檯,很獨立,一個陽臺,一個洗漱間,一個衛生間,還有一臺空調,乾淨,舒適,簡潔,方便。

與許子衿同住的三個公共關係女生昨天已經報到入住了,東西已然擺放整齊,正坐着聊閒天,見宿舍的最後一名成員都到了,還帶來了一個大帥哥,禁不住喜上眉梢,紛紛起身,熱情地幫助兩人熟悉宿舍環境,指點東西擺放的位置。忙完一通之後,蕭雲就拿出一條舊毛巾,去給許子衿擦牀鋪、書桌與椅子,讓她去跟自己的新舍友說說話,這四個來自天南地北的女生並沒有多大隔閡,很快便開始作起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你好,我叫李雙佚,來自山城重慶,很高興認識你。”一個皮膚白皙的女生微笑道,大方。

“我跟雙佚一個姓,也姓李,叫李明子,來自吉林長春。”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說道,利索。

“我來自廣東韶關,叫劉霓,不過朋友都叫我跳跳的。”一個聲音甜美的女生介紹道,羞澀。

三朵月季,開得正豔。

“我叫許子衿,來自四川成都,能與你們住在同一屋檐下,是我的福分,我會好好珍惜,希望我們四個能夠成爲無話不談互相依戀的好姐妹,一起度過這四年美好的大學時光。”許子衿淡然道,真誠而懇切,嘴角輕輕揚起一個弧度,恰似冷月圓弧,美得有些飄渺,遙遠以及空靈。

三個女生不住點頭。

互相認識之後,話匣子也徹底打開,帥哥、美食、衣裳、化妝品、美劇韓劇日劇統統登場。

“子衿,那個帥哥是你什麼人?”李雙佚忽然低聲問道,瞟向了一直低頭收拾東西的蕭雲。

“我哥。”許子衿微笑道。

“你哥?!”李雙佚的笑容相當邪惡,令人驟然想起了住在幽暗城堡裡的女巫師。

“是不是等於韓國的‘歐巴’?”東北妞李明子更爲直接爽快一些,抖着眉毛戲謔問道。

劉跳跳偷笑,許子衿苦笑。

“帥哥,想作新時期的五好男人啊?”李雙佚向還在忙得不可開交的蕭雲喊了一句。

蕭雲停下手,回頭望着正直愣愣盯着他的李雙佚,摸了摸鼻子,問道:“跟我說話嗎?”

“這裡除了你之外,還有男的嗎?”李雙佚眨着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拋了一個大媚眼。

蕭雲又摸了摸鼻子,重慶女孩還真是辣妹子,納悶問道:“新時期的五好男人是什麼?”

“這都不知道?分別是好相貌,好品質,好性格,好身體,好責任。”劉跳跳如數家珍。

“噢。”蕭雲受教點頭。

“屁啦,‘五好’是好色,好玩,好財,好說謊,好僞裝。”李雙佚一臉得意拋出這理論。

這回,不光蕭雲狂摸着鼻子,那三個女孩也是嘴角微搐,受不了重口味啊。

幾個人說說笑笑,又扯了一陣子,臨近黃昏了,蕭雲說約了人,就跟幾個女生揮手告別。

許子衿送他到樓下。

“回去吧,丫頭。”蕭雲微笑道。

“嗯,那你要照顧好自己。”許子衿柔聲道。

“我會的,你也一樣,過幾天再來看你。”蕭雲輕聲道,始終沒敢邀請她出席婚禮。

“過幾天要軍訓了,太累,也曬得黑,還是不見了,10月份再來吧。”許子衿溫柔道。

“成。”蕭雲浮起一個清淨如竹的微笑,然後抱了一下她,就轉身離開,再也沒回頭。

許子衿凝望着他的背影,癡癡一笑,喃喃自語:“如果,我知道怎麼捨棄你,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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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週,好好工作,多多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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