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山莊。
這座早已聞名遐邇卻始終難以見其廬山真面的神秘山莊坐落在寧州市郊的二龍山上,扼地勢之險要,只有一條盤山公路可以進出,易守難攻,再加上週圍山勢雄偉,奇石嵯峨,樹木高聳入雲,遮住了黑龍山莊的容顏,除非乘飛機從空中俯瞰,不然想知道里面的佈置格局,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平常,黑龍山莊都是黑燈瞎火、門可羅雀的,只有到了年終大聚首纔會熱鬧幾晚。
但今晚卻一反常態,那條蜿蜒曲折的盤山公路車水馬龍,一輛輛汽車尾隨而上,進入山莊。
“我擦,黑龍團的老巢還真是夠氣派的,竟然藏在這種山清水秀的地方。”韓小窗一臉豔羨。
“要不你加入?”旁邊的納蘭錦玉玩笑道,眼睛一直朝向窗外,仰望着山頂處的燈火輝煌。
“得,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咱生是公子黨的人,死是公子黨的鬼。”韓小窗一本正經。
“拿個盆來吧,我想吐。”負責開車的謝翹楚翻着白眼道。
“你懂個屁!這做人哪,有時候是要表表決心的,不然會忘本滴。”韓小窗煞有介事道。
謝翹楚咳嗽着,不再理他,問道:“錦玉,你說今晚陶黑石這個和談,會不會是鴻門宴?”
“陶黑石這人雖然心狠手辣,但從來都是一諾千金的,這層不用擔心。”納蘭錦玉輕聲道。
“嗯。”謝翹楚打消了擔憂。
“二公子,咱都吞下了大半個寧州了,你真的打算議和啊?”韓小窗轉頭問道。
“那你認爲呢?”納蘭錦玉微笑望着他,把問題推給了他,手裡依舊轉悠着那把古樸摺扇。
“乘勝追擊,吞下整個寧州,再以此爲跳板,勢如破竹拿下江蘇。”韓小窗勾畫着一幅藍圖。
“黑龍團大反撲那一晚,對方來了多少人?”納蘭錦玉忽然問道。
“五千人。”韓小窗回答道,但心裡很納悶,他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我們有多少人?”納蘭錦玉又問道。
“三萬人。”韓小窗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
“最後,我們犧牲了多少,對方又死了幾個?”納蘭錦玉微笑問道。
“我們犧牲了八千多,對方兩千多。”韓小窗諾諾道,完全沒有了剛纔的豪邁氣概。
“黑龍團到底是黑龍團,想讓它們傷筋動骨,自己就得自廢雙手啊。”納蘭錦玉嘆息道。
韓小窗與謝翹楚陷入了深思,而車子恰好到了山莊門口,接受了嚴格盤問之後,才得以放行。
黑龍山莊,雲霧繚繞,宛如仙境。
一座仿古木製建築拔地而起,燈火通明,目測起碼一千平米,旁有石碑一方,上刻“第一莊”。
言簡意賅,卻霸氣凜然。
當納蘭錦玉、韓小窗與謝翹楚三人步入木質建築門口的一剎那,原本像菜市場般吵吵鬧鬧的大堂立即安靜了下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複雜,既有溢於言表的憤怒,也有發自肺腑的畏懼,還有蠢蠢欲動的好奇。能把黑龍團逼得如此仰人鼻息,只能通過和談的方式來結束一場紛爭,恐怕也只有公子黨才能做到了,而這三個人就是公子黨幕後的操縱者,又怎能不讓人既好奇又憤懣呢?
寬敞的大堂擺成了宴會廳,左右各擺了十桌,中間是一條八米左右的通道,鋪着紅地毯。
納蘭錦玉三人由一個穿着旗袍身材苗條的禮儀小姐牽引着,踏上紅地毯,緩緩向主圍走去。
一路走,左右兩邊的人一路起身,眼神彷彿陰曹地府一般陰冷昏暗。韓小窗與謝翹楚嗅到了空氣中的異樣,各自警惕地望着這些恨不得一口吃掉他們的豺狼,面上還能裝腔作勢地保持鎮靜,但心裡頭卻直搗鼓,不曉得這次深入虎穴是否真的能得到虎子,抑或是羊入虎口。而摺扇探花納蘭錦玉則一如既往地淡定從容,緩步走着,像是明星大腕在走着紅地毯,嘴角邊甚至還彎上了一抹足以媲美妖媚女人的微笑。
主圍上擺了兩桌。
右邊那一圍坐得是黑龍團的主要爪牙,虎王姜嘯天從廣東過來,白花蛇彭出洞從湖北趕來,神算子臧青酒從南京過來,就連剛代替幾個月前死去的和氏璧成爲黑龍團陝西那一大片話事人的瘋狗荊狡童也飛了回來,新的四大護法算是齊人了。同桌的除了這四個威震天下的頭目外,還有遲隨筆、跛老九、劉三爺這些寧州響噹噹的黑_道人物。當然,這一桌中,最不可忽視的就是一直在刨花生夾小菜不言語悶頭喝酒的兩位大角——百里孤舟和簡易行。
左邊那一圍,全是一些舉足輕重的人物,估計打個噴嚏,都會讓一大羣人惹上感冒。
上海青幫太子燕青,京城第一家族掌上明珠皇甫輕眉,高貴儒雅世稱“青公子”的南宮青城,藏得深不見底的京城大少甄青衫,還有就是年齡已經四十幾歲了還四處拈花惹草沒個正行的張家三公子,張羨魚。主座上,令天下人聞風喪膽的黑龍團副團長陶黑石戴着一副墨鏡,穿着一身長袍,安靜地坐在那裡,像是民國時期的趣人墨客,手裡拈着一株茉莉,芬芳純白,與此時劍拔弩張的氛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乾爹,他們到了。”一個青蔥少女坐在陶黑石的後頭,充當着他的眼睛,冷看大千世界。
陶黑石點點頭,仰起頭,露出一個淡淡微笑,輕聲道:“納蘭公子,你讓我等得好苦啊。”
“你約的是晚上八點,現在是7點47分,還好,沒有遲到。”納蘭錦玉不矜不伐道。
“我說的不是時間,而是敵手,你懂的。”陶黑石微笑道,將那株茉莉湊到鼻尖處細嗅着。
納蘭錦玉眉頭倏然一皺,這才反應過來,陶黑石那句話的潛臺詞就是說黑龍團唱獨角戲唱得太久了,終於盼到一個棋逢敵手的冤家出現,太不容易了。面對給了自己製造了這麼大麻煩的一個組織,還能這樣談笑風生,肚量寬宏,恐怕也只有這位黑龍團的掌舵人才能做得到吧。
納蘭錦玉笑若桃花,輕聲道:“陶先生果然像傳聞說的那樣,不嗜血,溫趣爾雅,心胸寬廣。”
“誠惶誠恐,愧不敢當。其實我這個人,跟雷鋒一個脾氣,對待朋友會像春天般溫暖,可對待敵人呢,就會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我很重視朋友,因爲我認爲親人是上天帶給我們的朋友,而朋友是我們自己找的親人。在座的,全是我陶黑石的朋友,納蘭公子,我今天叫你來,就是把你當成了我的朋友,希望你也能將心比心,拿我陶某人當朋友。”陶黑石口若懸河道。
納蘭錦玉淺勾笑意,輕聲道:“朋友這個詞太重了,我誠惶誠恐,愧不敢當。”
“哦?”陶黑石一擰眉,兩根手指旋轉着花,輕聲道,“這麼說,我們不是朋友了?”
話音剛落,底下那二十桌的人像是聽到了聖旨一般,騰地全站起了身來,個個臉上凶神惡煞。
韓小窗與謝翹楚如臨大敵。
納蘭錦玉卻依舊古井不波,輕輕打開那把古樸摺扇,在這大冬天的還優雅煽着,平靜道:“我是從京城來的,愛聽相聲,尤其是郭德綱的,他的德雲社有一首社歌叫《大實話》,裡頭有這麼一句:說朋友親,不算個親,朋友本是陌路的人哪,人心不足那蛇吞象,朋友翻臉就是仇人。我不知道陶先生對這句唱詞怎麼理解。”
“有意思。”陶黑石笑了起來,然後朝底下喊道,“都坐下,幹嘛呢,唱國歌啊,還站着?”
刷!
軍令如山,一下子就全坐下了,與部隊無異。
“納蘭公子,你也坐下吧。”陶黑石伸出手,示意道。
“乾爹,他們來了三個人。”那個青蔥少女聰明伶俐,連忙提醒道。
“哦,不好意思,你們也坐下吧。”陶黑石補充道。
納蘭錦玉三人沒有推卻,坐了下來,但坐姿還是很生硬,沒有放鬆的痕跡。
“我知道,我剛纔一上來就提出把你當朋友,是有點突兀,但這是我真實想法。”陶黑石道。
“明白。”納蘭錦玉笑道。
“你別看我是個瞎子,我心裡可比一般人要亮堂得多,因爲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耳朵去聽。人是一種僞善動物,很容易騙過眼睛,但每個人的聲音都有特定的波段,你是襟懷坦蕩,還是心事重重,都能聽得出來。納蘭公子,從你說話的那一刻起,我就能感覺到你此次來的誠意,我不是個蒙塞的人。言歸正傳,這一次,公子黨強硬介入黑龍團與銀狐堂的紛爭,我不想去追究箇中緣由,只要公子黨撤出寧州,我保證這次的事一筆勾銷,銀狐堂也可以繼續生存。”陶黑石不緊不慢道。
“呵呵,陶先生,我想你還是低估了這一次我們公子黨的決心。”納蘭錦玉輕笑道。
“你說說你的條件。”陶黑石再次將茉莉湊到鼻尖處嗅了嗅,他需要花的香氣來穩定情緒。
“兩個省,湖南,江西。”納蘭錦玉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
旁邊那桌的姜嘯天拍案而起,怒目而視,罵道:“你tm有種再說一遍,看老子削不削你!”
韓小窗與謝翹楚第一時間就起來護駕了,納蘭錦玉示意他們倆坐下,不礙事。
“納蘭公子,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地看到我們的反應了吧。”陶黑石微笑道。
“割讓地盤,確實是最不可忍受的,那這樣吧,等大家想好後再談吧。”納蘭錦玉說着起身。
一片譁然。
“我把這倆個省給你,你能給我什麼?”陶黑石忽然問道。
“黑爺!”姜嘯天大喊了一聲,如果真把這兩個地盤割出去,那就是黑龍團歷史上最大恥辱。
陶黑石壓手,示意他閉嘴,然後笑着道:“納蘭公子,等價交換,纔會天長地久,對吧?”
“我可以告訴你,是誰殺了和氏璧和南飛雁。”納蘭錦玉微笑着說了這麼一句。
一語驚人!
幾乎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等待他說出答案,畢竟這兩大護法的突然離去,引起了很多猜測。
陶黑石低頭沉默着,一直沉默,直到全場氣氛變得愈發弔詭了,他纔開口道:“成交。”
納蘭錦玉浮起一個水到渠成的微笑,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門口響起:“來晚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一下子又被吸引到了門口。
可當大傢伙看清楚這個不速之客時,與剛纔見到公子黨三位紈絝的神情不太一樣,沒那麼複雜,只有一種感情,那就是憤怒,無比的憤怒。畢竟所有的事情,都是因這個人而起,而他又不是那種按常理出牌的主,可以忍辱負重任憑你辱罵廝打愣是躲着不出來,也可以悶聲不出揪着你頭髮就唾口水。
這樣的人,不是繡花枕頭的草莽流氓,就是能屈能伸的帝王梟雄。
堆砌着滿臉酸趣假醋笑容的蕭雲一邊喊着“來晚了”,一邊快步走進來,仙子則漫步在後面。
“喲,原來是蕭公子啊,好久不見。”臧青酒似笑非笑道,出來將蕭雲攔在了主圍前面。
“你也在這,你說我們這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呢?還是故人相見淚滿衣襟呢?”蕭雲玩笑道。
“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晚不應該出現在這,我們好像沒邀請你來吧?”臧青酒問道。
“不是吧?那我怎麼收到請帖了?”蕭雲很尷尬,在身上找了一通,遞給了臧青酒一張請帖。
臧青酒狐疑地接過來,一瞧,還真是今晚宴會的請帖,他相當納悶,回頭望向了陶黑石。
陶黑石還沒言語,倒是皇甫輕眉站了起來,那樣的傾國傾城,輕聲道:“請帖是我給他的。”
一片驚呼。
幾乎站在雲層頂端的皇甫小姐竟然會跟這個欺世盜名的下三濫有交集?太不可思議了吧?
當事人蕭雲也有些意外,瞄向了這個曾經以爲是他全世界的女人,不知道她打什麼如意算盤。
“皇甫小姐,今天來這裡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他算得了什麼?”臧青酒輕蔑道。
“他?”皇甫輕眉挑挑眉頭,望向有點不知所措的蕭雲,莞爾道,“他是公子黨的大公子。”
全場震驚。
(這一週在煎熬中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