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
他活着別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
他活着爲了多數人更好的活。
——臧克家
回顧到寧州後一年多以來的短暫歷程,蕭雲無疑更傾向於後者,他活着爲了多數人更好的活。
不論是江山集團的高層員工,還是公子黨、銀狐堂的大佬嘍羅,抑或蘇楠、吳醉音、沐小青這些紅顏知己,還有跟在身邊的魏銅雀、李佛印、阿清貴,乃至杭州的蘇子夜、淮陰的周長恨、東北的向午、北京的納蘭葬花等等,都是因爲蕭雲的橫空出世,而改變了一生的命運走向。
此刻,深陷沼澤的14K也亟需蕭雲伸出援助之手,以脫離險境。
銅鑼灣扛把子陳九龍的突然斃命,讓在場的大佬們面面相覷,心裡不服的只能暫時忍氣吞聲。
帝王術最講究制衡,左右撫琴,歸根到底也是一個陰陽調和。
蕭雲舞完一根大棒之後,又扔出去一根胡蘿蔔,揹着手在衆人面前緩緩走着,眼睛掃過每一個人的臉龐,平靜道:“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擡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大家都是聰明人,這個故事所闡述的道理想必不用我在複述了吧?現在是14K危急存亡之秋,和勝和的人馬正在肆意踐踏我們的地盤,燒着我們的財富,砍着我們的兄弟,如果我們內部還是一人一把號、各吹各的調,一盤散沙,還怎麼去反戈一擊?”
衆人低頭沉默。
“縣官不如現管,既然黎叔委託我全權代管社團,在這個特殊時期,我不希望有不同的聲音出現,你說我目中無人也好,說我獨斷專橫也罷,只要你們能夠槍口一致對外,我認了。不說我們這麼一個小小社團,就是美國、德國、日本這麼大的一個國家,在家裡開會時會摔板凳砸桌子揪頭髮,可是對外都是一個聲音。我不管你們平時相互之間是怎樣勾心鬥角,還是有殺父之仇,現在都必須給我一個鼻子出氣!”蕭雲說得擲地有聲。
衆人內心無不爲之一凜。
母親曾經教過蕭雲,要整合不同角色的利益訴求,使大家勁往一處使,得有個把方向盤的,統籌兼顧,借力打力,必要的時候,還得犧牲部分角色的利益,打擊個別倒退的分子。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說得太高了,要想民衆達到知之然後可使的境界,需要時間。西方搞了幾百年的民主也沒做到,更多的是像臺灣或泰國那種打羣架上街頭的鬧劇。於是,後人將孔子的名言改了改,變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雖然被民主人士斥爲愚民政策,卻不失爲特殊時期行之有效的一種方法。
現在,蕭雲就要活學活用。
戰爭,從沒有什麼溫柔繾綣,它所做的就是毀滅,毀滅,以及毀滅,更需要人心齊,泰山移。
“有誰能告訴我一隻老鼠能活多少年?”蕭雲目光柔和地問道。
衆人一怔,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這不是考你們生活常識,只是想讓你們知道,一隻老鼠能活多少年,關鍵要看貓的心思。”蕭雲嘴角微翹,一隻手在空中比劃着,像樂隊指揮般優雅,輕聲道,“現在,和勝和這隻老鼠能活多久,應該由我們14K這隻貓來決定。根據目前我瞭解的形勢來看,似乎對我們很不利,節節敗退,但我一點也不擔心,因爲和勝和已經把它所有的好牌都打出來了,而我們還有底牌,不論三大金剛,還是下面36字堆除去跟了薛頂的10個字堆,你們26個字堆的話事人,都還有能夠力挽狂瀾的主力部隊沒拿出來,對吧?”
被戳中要害的衆人有點困窘,紛紛避開蕭雲那灼灼的目光。
“綠衣,你講講。”蕭雲長篇大論了一大通,很沒道德地做起了甩手掌櫃。
虞綠衣白了他一眼,對着大家輕聲道:“和勝和一共有14萬人,但濫竽充數的外圍小弟就佔了10萬,真正的可戰之兵只有五萬,但這五萬全都是精兵強將,其中七品以上的有7000,八品的有1000,八品上的50人,九品的有兩個,十三太保之一的趙阿南,和魯若愚的心腹小妖,剩下的都是六品以下會些拳腳功夫的蝦兵蟹將。據我們在和勝和的內鬼發來情報說,今晚魯若愚把七品以上的7000人和八品的1000人都派了出來,所以我們被打得無還手之力。而我們14K有20萬人,七品以上的只有3000人,八品的有500人,八品上的只有寥寥20個人,檯面實力完全處於下風。不過幸運的是,今晚我們損失的力量大部分是外圍的打手,核心力量沒有多大損失。”
衆人聽了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各懷鬼胎。
“大家都應該聽得很清楚了吧,我們現在損失的都是外圍的打手,入品的主力幾乎毫髮無損,這也是我們吹響反攻號角的其中一個底牌之一。只要我們能夠把和勝和那7000七品以上的和1000八品的給打垮了,我們就有機會反敗爲勝,甚至驅卒過河,打到和勝和的地盤上去。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一些人已經被魯若愚收買了,想明哲保身、保存實力,增多一條後路,這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沒關係,此時此刻,我還會學三國的曹孟德那樣,將與袁紹私通的將領資料一把火燒掉,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但如果到了反攻的時候,誰還在出工不出力磨洋工,我還是會學三國的曹孟德那樣,血洗徐州爲父報仇,一個不留。”蕭雲半眯着眼睛,語氣詭譎。
心裡有鬼的人無不嚥了咽口水,但也有人把蕭雲這番嬌柔做作的話當耳邊風、當癢癢撓。
真心出力?笑話,萬一把手中僅有的好牌打沒了,到時候還不是任人宰割?當我三歲小孩啊?
但衆人還沒來得及表態,就聽到外面有人哭喊着衝進來:“讓開!黎叔死了!黎叔他死了!”
見到推門而進、號喪似的那個人,衆人不禁大吃了一驚,因爲他是黎枝葉的專職司機,李強。
“軍師、二爺、賤哥、虞小姐,黎叔他……黎叔他死了!”李強匍匐在地上,嚎啕痛哭。
突聞此噩耗,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不相信,黎叔是九品高手,怎麼可能會這麼容易死了?
“李強!你TM在亂吠什麼?!黎叔怎麼會死!你再妖言惑衆,我宰了你!”李宇劍怒聲道。
“賤哥,我沒亂說,剛纔蕭公子他們離開後不久,和勝和的小妖就帶人攻進了雍福會,守在外面的兄弟全死了,那會兒我剛好和張先上廁所抽菸,才躲過這一劫,等我出來的時候,就見到小妖領着上百人在雍福會裡追着馬先生打,黎叔躺在沙發上已經不能動彈了,鼻子、眼睛、嘴巴都流了很多血,我因爲不會功夫就沒敢進去。後來馬先生擺脫了小妖他們,帶着我和張先逃回來的。馬先生受了傷,現在張先扶着他就在門外站着,賤哥,我真的沒有亂說啊!”李強氣急攻心道,眼淚與鼻涕齊下。
“快讓他進來!”李宇劍嘶吼道,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不知是因爲氣憤還是心傷。
須臾,滿身都是刀傷的馬飛燕強忍着疼痛,在張先的攙扶下走了進來,冷汗直冒,臉色慘白。
衆人可以不相信李強,但那位馬先生大家都知道是什麼身份,被打成這模樣,還能有假嗎?
啊!!
那些大佬們再也顧不上形象,頓足捶胸齊聲大哭起來,完全真心實意,黎枝葉確實深得人心。
當一個人的威望足夠高,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會對身邊的人有影響,更何況突然離世?
當年總理去世時,羣衆十里長街話送別,主席去世時,舉國同悲,山河俱淚,就是這個理。
傷心欲絕。
屋裡的氣氛一下子凝固到了冰點。
蕭雲與黎枝葉相處的時間不長,但這個中年人的人格魅力已經讓他心悅誠服,眼眶也溼潤了。
“都別哭了!”梨花帶雨的虞綠衣遽然一聲尖吼,渾身還在下意識地抽搐着。
萬籟俱寂。
“請蕭公子爲黎叔報仇!”虞綠衣竟然跪在了蕭雲面前,面上的妝容早被淚水所溶化。
“請蕭公子爲黎叔報仇!”
唰!
跪倒了一大片,就連三大金剛也跪了下來,他們知道必須要有根主心骨才能走下去。
這個時候,即便是那些心裡有小九九的人都甘願向蕭雲低頭,因爲黎枝葉對他們感恩戴德。
“都起來!你們要跪,也留到在黎叔的墳前跪,他才當得起你們這一跪。”蕭雲紅着眼圈道。
“蕭公子,你下命令吧,這次就算把所有人都打光了,我也要爲黎叔報仇!”鬍鬚勇站起來。
“我們也是這句話!”其他大佬們唰地起身,緊握拳頭,目光無比堅毅,與剛纔是天差地別。
蕭雲目光灼灼地望着衆人,重重地點了點頭,心裡卻無比感慨,黎枝葉的地位無人可替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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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州,月朗星稀。
還是那條有講不完故事的紫荊老街。
燕中天捏着一枚圍棋黑子兒,凝在半空中,就是不朝棋盤上投。
“燕老爺,您幹嘛不下子兒呢?”坐在他對面的許子衿笑道,她放暑假了,明天準備回成都。
“眼瞅着都快落下了,我心裡卻在發緊,下不出手兒了。”燕中天捏着棋子兒敲敲棋盤。
“這可不像站在炮火裡運籌帷幄的國民黨不敗戰神。”許子衿撅着嘴打趣道。
“人老了,這膽子就小,沒法子。”燕中天摸了摸光滑的下巴。
“您前面走的,可都是些好招兒呢!”許子衿指着棋盤微笑道。
“怎麼好了?我怎麼沒見着?”燕中天像個老小孩一樣,明知故問道。
許子衿伸出腕子,接過麗姨捧過來的一杯茶,杯子是玉杯,和她的手真分不出來誰更白一些兒,吹了吹上面的熱氣遞給老爺子,微笑道:“遠的不說,就說這次要小七哥去香港扳倒黎枝葉吧,這步棋可是一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好棋,這步棋下好了,整盤棋就鬆動了,迴轉的餘地就會更大。黑龍團自恃甚高了這麼多年,結果一年多的時間,浙江、福建丟了,江西、兩廣沒了,北京又被小七哥拿下,這回要是連香港也失去了,恐怕會禍起蕭牆啊。我估計啊,陶瞎子要頭疼好一陣子了。只要現在的局面再鬆動一些,再使一劑猛藥,還怕驚不了那條蛇出洞麼?呵呵,換作我呀,這麼好的一步棋,可想不出來。”
“你這丫頭啊,我那點兒心思全讓你給瞧出來了,得虧你不是我對頭。”燕中天抿了一口茶。
許子衿笑顰如花,看來也很是得意,轉眼又收斂了,輕聲道:“燕老爺,我現在還看不清您整盤棋的脈絡佈局,我也知道問您您也不會說,但我還是想絮叨幾句,萬一陶瞎子頂不住壓力,出來鬧騰了,您可千萬別爭這口氣!不然這步棋就白下了。咱們爭的是長遠,不是一時的事兒,小七哥要面對的敵人太強大了,我怕會波及到他的生命安危。浸潤如雨,這不過是其來也漸的事情,燕老爺,您爲小七哥打算,用心也深哪。”
“衿兒啊,可惜你不是個男人……”燕中天感慨着,放下茶杯,將棋子兒丟進了簍子裡。
一句話讓許子衿蹙起了眉毛,半晌才輕嘆一聲兒:“燕老爺,咱接着下吧,這盤還沒完呢。”
“棋局就是人生,只要一着走錯,就非錯不可,這一步,我還不敢落子兒。”燕中天搖頭道。
“您爲啥反過來想呢?人生豈非也正如一局棋,輸贏又何必太認真呢?”許子衿眨着杏眸道。
“哈哈,你這丫頭說的這個理我愛聽,好,那我就繼續下子兒,你注意嘍!”燕中天大笑道。
許子衿淡淡一笑,低頭看着眼前的白子兒,腦海裡卻浮起了那一抹日思夜想的清淨如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