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陰麗華這番話,劉秀心情舒緩了不少。見劉秀的眉頭舒展開,陰麗華一笑,說道:“臣妾去爲陛下做些點心吧!”
“好!”劉秀含笑點點頭。
陰麗華出去後,劉秀又看了會劉陽,這才轉身出了房間。到了外面的大殿裡,他向殿門那邊招了招手,張昆走了進來,躬身施禮,說道:“陛下!”
“張昆,你去把御使彈劾公孫的奏疏找出來,派人送往長安,交到公孫的手裡。”劉秀說道。
張昆聽完,點頭應了一聲,而後,他不解地問道:“陛下沒有給馮將軍的書信嗎?”yuyV
“並不需要,你只管派人送去奏疏就好!”
“是!陛下!奴婢明白了。”張昆躬了躬身形,轉身走了出去。
以劉秀和馮異之間的關係,有些話也不用說得太直白,他只需把御使的彈劾奏疏送到馮異手裡,馮異自然清楚是怎麼回事。
等張昆走後,劉秀在席子上坐了下來,看到一旁有陰麗華的刺繡,他隨手拿起。
陰麗華繡的是一匹白色的駿馬,不過沒有繡完,旁邊繡着一行小字: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
這是《詩經·小雅》中的一句詩,大致的意思是白色的馬兒在山谷中吃草,那人如玉一般的美好。
對於古人來說,《詩經》中的許多詩詞就如同童話故事一般,令人嚮往。
劉秀看罷,笑了笑,他覺得在這匹駿馬旁可以再加上一個人,就是他。
他正欣賞着陰麗華的刺繡,有侍女走了過來,將一杯茶水放在劉秀面前,輕聲細語地說道:“陛下請用茶。”
劉秀擡頭一看,端送茶水的宮女是洛幽。劉秀對洛幽沒什麼印象,能記住她這個人,是因爲她曾救過麗華。
不過當時洛幽的模樣很慘,鼻青臉腫,面部也浮腫,整個人快瘦成皮包骨。
現在洛幽的模樣簡直像是從裡到外都蛻變了一樣,手如柔荑,膚如凝脂,臉如蝤麒,齒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即便美貌不如陰麗華,但也相去不遠,起碼要在郭聖通、許汐泠、溪澈影之上。
劉秀有個毛病,一直都對形象好的人有天生好感,無論對方是男是女。他樂呵呵地看着洛幽,笑問道:“洛幽,轉到西宮之後,你過得如何?”
洛幽畢恭畢敬地躬身說道:“貴人對婢子照顧有加,貴人對婢子的恩情,婢子銘記在心!”
劉秀滿意地點點頭,拿起茶杯,低頭聞了聞,問道:“這是什麼茶?”
洛幽說道:“是婢子制的花茶,貴人很喜歡喝。”稍頓,她又小心翼翼地說道:“如果陛下不喜歡喝花茶,婢子這就去爲陛下換一杯!”
“不必了。”劉秀笑道:“麗華喜歡的,我都喜歡。”說着話,他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味道偏甜,這的確是麗華會喜歡的口味。
劉秀拿起陰麗華的刺繡,問道:“洛幽,你看貴人繡得如何?”
洛幽正色說道:“貴人繡工超羣,繡作精美,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讓人打眼一看就會心生喜歡!”
劉秀聽後,哈哈大笑。陰麗華還真不是以繡工見長的,不過這個洛幽倒是很會說奉承話。
他正要把洛幽打發下去,後者又開口說道:“通過貴人的繡作,也能看得出來,貴人希望陛下能多來西宮。”
“哦?”劉秀聞言來了興趣,揚起眉毛,問道:“你爲何這麼說?”
洛幽說道:“貴人繡的是《詩經·小雅·白駒》,這首詩詞所表達的,就是主人對客人的挽留。”
她說得沒錯,《詩經·小雅·白駒》的確是有這層的意思。這首詩的大意是,客人到訪,主人格外高興。挽留客人,讓大家在一起的美好時光更長一些。
客人是位才華橫溢的君子,胸懷大志,奈何生逢亂世,一身的才華無從施展,只想去隱居山林。
聽了洛幽的解釋,劉秀眼眸一閃,放下刺繡,興趣十足地問道:“你以前讀過書?”
在當時,普通人家的女子是不讀書的,也沒有那個閒錢去讓女子讀書。洛幽能娓娓道來詩經中的白駒,這讓劉秀對她生出幾分好奇。
洛幽頷首說道:“婢子之所以會知道這些,都是貴人教的!貴人說,婢子不能一輩子都待在皇宮裡,以後早晚有一天要出宮嫁人,現在多看些書,多識些字,總是好的。”
劉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麗華不僅心善,而且是心細啊!這時候,陰麗華從外面走了進來,含笑說道:“陛下嚐嚐臣妾做的糕點!”
他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形,走到陰麗華近前,接過盤子,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大口。陰麗華問道:“陛下覺得味道怎麼樣?”
劉秀將口中的糕點嚥下,笑道:“麗華現在的手藝,已經不次於御廚了!”
陰麗華被劉秀的吹捧逗笑了,兩人有說有笑地坐下來,你一口我一口的邊吃邊聊。見洛幽還待在旁邊,雪瑩上前,把洛幽拉起,然後退出大殿。
到了大殿外,雪瑩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對洛幽冷冰冰地說道:“洛幽,你要記住,你現在可是西宮的人,貴人對你那麼好,倘若你膽敢做出對不起貴人的事,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洛幽去給劉秀上茶,這本身並沒什麼問題,但藉着上茶之機,有意無意地勾引陛下,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對此,紅箋也和雪瑩站在一邊。李秀娥見狀,不滿地皺起眉頭,說道:“雪瑩,你在瞎說什麼?洛幽只是和陛下說了幾句話,怎麼和對不起貴人扯上關係了?”
雪瑩沒有理會打抱不平的李秀娥,只冷冷凝視着洛幽。洛幽低垂着頭,小聲說道:“婢子知錯了。”
“哼!”雪瑩重重地哼了一聲,這纔算作罷。
劉秀把御使彈劾馮異的奏疏,原封不動的派人送給了遠在長安的馮異。馮異接到奏疏,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與此同時,他也驚出一身的冷汗。
馮異沒有多做猶豫,立刻給劉秀寫了一封回信。
在信中,他說到自己本是一介儒生,承蒙陛下不棄,收臣於帳下,給予信任,交付重任,對於陛下的恩情,臣沒齒難忘。
現,臣雖然領兵在外,但兢兢業業,如履薄冰,生怕因爲自己的關係,而讓陛下爲難。
每次接到陛下下達的旨意,臣都會喜出望外,因爲臣知道,只要遵照陛下的旨意去做,於徵戰當中,必能取得大勝。
而沒有陛下的旨意,讓臣自行決定,征戰當中,臣總會誠惶誠恐,心中難安。這應該就是臣作爲一個普通人,和天子之間的差別。
臣被拜爲大將軍,受封通侯,統領西征軍,深受聖恩,只求謹慎勤勉,做到始終如一。
現在看到陛下派人送來的奏疏,臣驚恐萬分,但臣相信,陛下知臣愚鈍,臣可向陛下袒露心聲,表明心意。
在馮異的回信中,他沒有對私自處死長安令這件事做出任何解釋,也沒有對長安百姓爲何叫他咸陽王做出解釋,通篇都在說自己的心路歷程。
以他和劉秀的關係,很多事情真的不必一一去做解釋,他只需表明自己的心意就好。陛下信他,自然會繼續信他,陛下若不信他,他解釋得再多也沒用。
很快,馮異的回信被送到洛陽,劉秀看罷,點了點頭,隨即給馮異也寫了一封回信。與馮異好大一篇的書信相比,劉秀的回信要簡潔得多,只聊聊幾句話。
公孫於我,義爲君臣,實爲手足,恩如兄弟。你又能有什麼嫌疑?又有什麼好怕的?!
接到劉秀的回信,馮異看完,這纔算放下心來。
這只是發生在劉秀和馮異之間的一段小插曲,不過通過這件事也能看得出來,御使體系在現階段便已全面啓動。
御使散佈在全國各地,都是認事不認人,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做了多大的官,只要有問題,一律上疏彈劾。
只不過天子處不處理他們的彈劾,那就不是他們能管的事了,他們的工作就是負責舉報,至於最終的處理結果,那是朝廷和尚書檯的事。
馮異被御使上疏彈劾,劉秀只是私下裡和馮異通了書信,在朝堂上沒有做過公開的處理。事隔幾天,諫議大夫王元在朝堂上詢問劉秀,如何處置馮異。
朝廷裡一直都存在一個言官體系,言官,顧名思義,就是向天子進言的人。劉秀朝廷裡的言官,可分爲兩部分,一部分是御使,一部分是諫官。
御使是專門對下的,下面有不法之官員,御使負責向天子舉報。諫官則是專門對上的,他們不管其它的官員怎樣,只負責挑天子的毛病。
諫議大夫,便是諫官之首。當初,劉秀是希望嚴光做諫議大夫的,由嚴光來給他挑錯,他也比較放心。
可惜的是,嚴光不願在朝爲官,只喜好歸隱山林,雲遊天下,劉秀便退而求其次,啓用了王元。
這位王元,已經六十開外,在當時,可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學究。劉秀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說動了王元,讓王元接受諫議大夫這個官職。
就級別來說,諫議大夫不是大官,俸祿只有六百石,甚至都比不過縣令,但這個官是要給皇帝挑錯,說白了,是要在皇帝身上雞蛋裡挑骨頭,每天和皇帝做槓精,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也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御使已經彈劾馮異,但到了劉秀這裡,沒了下文,作爲諫議大夫的王元,自然要站出來問個清楚明白。
劉秀看眼鬚髮斑白的老頭子,含笑說道:“馮將軍之爲人,我心中明瞭,以我對馮將軍的瞭解,馮將軍絕不會做出謀反之舉。”
王元不解地問道:“陛下,微臣想知道,御使之彈劾,到底屬不屬實?”
“這……”
“馮將軍到底有無私自處死長安令?長安乃至三輔百姓,有沒有在私下裡叫馮將軍‘咸陽王’,而馮將軍知不知道這些事,他若是知道,有沒有下令制止?”
“呃……”王元連珠炮的發問,把劉秀都問了個啞口無言。
見劉秀回答不上來,王元眉頭緊鎖,拱手說道:“請陛下立即調馮將軍回京,查明緣由,再做定奪!”
劉秀聽後,眉頭緊鎖,馮異可是西征軍的主將,現在西征軍鎮守三輔,抵禦南方公孫述的入侵,同時也防着北方隗囂的謀反,可謂是至關重要。現在調馮異回京,西征軍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