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今日包下了天上人間一二層來招待商賈,一層招待與內務府合作的普通商人,二層則都是門閥世家的人物。李牧的包間,處在南側正中,正對着北側‘皇室御用’的包間。平日裡,王鷗也是在這個包間裡喝茶。就算是客滿的時候,這個包間也不會安排客人。
內務府運轉近月,成績頗豐,今日光是一樓大堂,就擺了二十桌。每張桌八個人,能坐在這張桌子上的,身家至少也在五萬貫以上。李牧扶着欄杆向下望,看着衆人推杯換盞,心中暗想,這一桌桌坐着的,可都是錢啊,好比那水靈靈的小韭菜,再下幾場雨,就到了收割的時候……
當然這些心裡話,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諸位!”
李牧朗聲喊了一聲,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聚集了過來。李牧笑吟吟道:“今日請諸位過來,是有一件大好事,要跟諸位分享。”
衆人心裡咯噔一聲,果然是宴無好宴,這不就來了?他們與李牧打交道也算不短的時間了,對他的脾氣也瞭解了一點。如果他脾氣不好的時候,就算是罵人,多半也都沒啥大事兒。但他如果一副給你便宜佔的模樣,那就要小心了,說不定就是一個大坑在等着你。
李牧幽幽一嘆,道:“內務府發展到了現在,說句實在話,都是我一個人在支撐。我累呀,非常地疲勞。但是怎麼辦呢?沐浴皇恩,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不過我一個人,又沒有三頭六臂,再怎麼付出,也難完成陛下的期望。所以我決定,要選拔一批得力的青年才俊,充斥到內務府中,與我一道,爲陛下把內務府的事情辦好。”
李牧笑容更勝,大手一揮,道:“大家與內務府合作到現在,彼此相處得都非常融洽。有這樣的好事情,怎麼也不能繞過大家——現內務府大概要招五十個人左右,我拿出二十個名額給諸位,諸位家裡若有能幹的賢才,年紀在三十以下,皆可來內務府報名,只要通過了本侯的考覈,就可以在內務府任職。你們也知道,陛下授我自置官署之權,六品以下的官員任命,皆在我一念之間。六品官喲,就算考中了進士,也未必能授七品官,我這兒直接就是六品,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諸位可要好好想一想。”
此言一出,一樓大堂頓時炸了鍋了。
官!這可是官吶!
在大唐做官那麼容易呢?若非五姓七望子弟,當官只能是一種奢望。就算是五姓七望的子弟,也得是極其優秀,又有聲望,才能得到門蔭,舉薦爲官。再不然就只能棄文從武,從軍邊塞,建立功勳之後,再入仕途。就像現在的李靖,出則爲將,入則爲相,堪稱當世楷模。
而對於寒門來說,則只有科舉一途。就算參加科舉,寒門能考中又有幾人呢?多半也是敬陪末座,授個縣丞之類的官罷了。六品,足夠他們奮鬥一輩子。
而這一切還有一個前提,那便是不能是商人之子。從商乃是賤業,比農夫還要低一等,這也是門閥勳貴都不想與從商扯上關係的原因。若是商人之子,科舉都不能參加,舉薦就更是與他們無緣了。
在場之人,都是商人。他們雖然有錢,但地位低下,這也是他們脫離不了背後的主子的原因。這樣的命運,他們已經認了,已經不想反抗,不想掙扎了。若能一輩子爲背後的主子經營產業,吃喝用度不愁,他們也都知足。
但李牧現在,又給他們指了一條明路。
原來商賈之子,也能做官。雖然是內務府的官,與朝堂的官有些區別,成色差了些。但官就是官吶,其地位與商賈天差地別。誰人不眼熱?誰人不向往?
程錢第一個忍不住,站出來問道:“侯爺,此言當真麼?我們的孩子,也能做官麼?”
“爲何不能?”李牧笑道:“我這內務府,與其他衙門口不同。我這兒就是做買賣的地方,四書五經在這裡用不着,之乎者也也換不來錢,我要的,是會經營買賣的人才。你會做買賣,能算賬,哪怕是會吆喝,在我這兒都是人才,都有用處。但是話要說清楚,能做什麼官,得看你有多大的能耐,若你只會算賬,最多也就當個賬房,沒官給你做!”
程錢激動道:“有侯爺這句話就成!咱們都信得過侯爺!”
“信得過侯爺!”
衆商賈嗷嗷大叫,李牧擡手虛壓了一下,道:“感謝的話就不必說了,我瞅大夥好像都挺高興的。既然你們這麼高興,那你們能不能也讓我高興高興?”
“侯爺但講無妨,我等自當盡力!”
“那我就不客氣了啊。”李牧指了指樓下的桌面,道:“今日的席面,十貫一桌,底下這就是二十桌,一共二百貫。你們一人出五貫,多出來的錢,就當請我吃飯了,怎麼樣?”
衆人的笑容登時僵在了臉上,不帶這麼玩的啊!今天可是你喊請吃飯,我們纔來的呀!
但是眼前這個局面,誰要是不掏這個錢,家裡的子弟必然是沒機會報名了。都是一羣比猴兒還精的商賈,怎能不懂這個道理。短暫愣神過後,衆人齊聲道:“怎好叫侯爺破費,莫說五貫,十貫我也出了。等會走的時候,我給十貫!”
“便是你能給得起,我給不起麼?我也是十貫!”
“我是趙氏木器行的趙五,侯爺替我們商賈做主,我很快活,我出一百貫,這十張桌算我請了,大傢伙別客氣,敞開了吃啊!”
衆人心道,就你奸詐,還點明瞭自己是誰!讓侯爺聽見了,心裡頭有個印象,明日面試你家孩子的時候,豈不是平添了印象分?
當下有人有學有樣,各自叫喊自家的名頭,這個五十貫,那個七十貫,錢像是大風颳來的一樣,較着勁地往上飆。
李牧滿意地點點頭,把小陳公公叫過來,讓他找人備好紙筆,到樓下去記錄。裝逼不需要收費的嗎?既然喊出來了,錢就得給拿出來,否則豈不是讓你們白裝逼了?
“大家吃好喝好啊!不要攀比,主要還是看本事,錢只是次要的。本事不足,才得用錢補呢。有本事的人,不需要、不需要啊!”
李牧喊了一聲,轉身進了包間。衆人一聽,心中都犯嘀咕,侯爺這可是在暗示什麼?
誰是有本事的人?這玩意根本沒法界定。侯爺說你有本事,你就有本事,說你沒本事,你有本事也是沒本事。那麼怎麼才能讓侯爺覺得你有本事呢?
哦,侯爺還說了,本事不足,用錢補!
得嘞!掏錢吧!
又是一輪加價的熱潮!
……
李牧回到自己的包間,關上了門,兀自還能聽到外面的叫喊聲。包間裡已經有一些客人了,諸如長孫無忌、王珪、魏徵等人,都在這裡。
李牧笑吟吟地坐下,道:“都說賺錢難,爲何我從來感覺不到?聽聽外面的聲音,多麼的踊躍。大家願意出幾十貫,上百貫來請我吃飯……唉,若有一日,我不做買賣、不當官了,靠這個錢也能活些年啊!”
衆人心中大罵,若你不做買賣不當官,誰能正眼看你?賣官鬻爵你還有理了,陛下怎能容許這樣的毒瘤存在於朝堂,爲何不下一道聖旨,砍了他的腦袋?
老天爺也是不長眼,怎麼不打個雷劈死他算了!
但腹誹是腹誹,話到了嘴邊,可就不是這麼說了。
一樓的商賈,眼中的目標是六品官。但如今在座的衆人卻知道,內務府可不止六品官。李牧的大個子兄弟,不就封了正五品麼?可見在陛下的心中,內務府除了李牧這個從三品的總管大臣之外,也是允許四品、五品的官員存在的。
四品、五品,相當於六部中的侍郎、郎中。這可不是小官了!
而且內務府如今炙手可熱,在這裡做一個四品官,一點也不比在六部做個侍郎差。在六部做侍郎,只有權,沒有錢,做生意還得藏着掖着,而在內務府,這本來就是一個撈錢的地方,光明正大做生意,不用遭人詬病!
有權又有錢,這樣好的地方,誰不想來?
長孫無忌等人聚集在此地,便是想分一杯羹。雖然前幾天,大家爲了印務監的事情鬧了個半紅臉,今日收到消息,也都厚着臉皮過來了。那日的不愉快,像是從未發生一樣,都沒有人提及了。
李牧對他們的心思瞭如指掌,但他們不開口,李牧也不說,自顧地與王鷗、李知恩聊天,時不時餵給胖達一塊肉,自得其樂。
終於,王珪忍不住了。
他跟長孫無忌沒法比,長孫無忌人家是國舅,實在不行,通過李世民的面子,也能達到目的。而他身爲門閥勢力的代言人,本來就被歧視,跟李牧的關係又時好時壞,他不敢賭李牧會不會給他面子。
尷尬地清了下嗓子,王珪笑着開口道:“侯爺,不知這……”
“好說!拿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