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裡燈火通明,居中的香案上的香爐裡插着一大把香,而在香爐底下卻是跪着一男一女兩個人。¥f,
男的只能看到背影,瘦而高背挺的直直的,而另一個女人,看背影有點熟悉,張亞明感覺應該是那天晚上哄孩子的女人。
可是他們此時在幹什麼?
怎麼大半夜的兩個人都跪在香案前,特別是那個女人,正在低聲的哭泣着,肩膀一聳一聳的看起來非常的悲傷。
而那個小孩子,此時卻看不到人影子。
張亞明有點奇怪,不由又靠近幾步,他總覺得眼前的一幕有點詭異,但是人卻又忍不住的想上前,卻聽個清楚,想看個明白。
“強哥,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的活下來,我就是丟掉自己的性命都願意,只求菩薩保佑,保佑我們的孩子,保佑我們的狗剩,一定要活下來,他就是我們的命呀……”
那女人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非常的清晰,居然讓張亞明聽了個清楚明白,而跪在他身邊的一個人,看樣子應該是那個叫狗剩孩子的父親,也就是劉自強。
而這個男人,張亞明並看不清楚面目,只是看着他伸出一隻手來,牽着妻子的手,緊緊的捏着,張亞明甚至能看出他手上青筋。
“什麼死不死,命不命的,就是以命換命,老天爺也應該拿我劉自強的命,只要能保住我們的狗剩,我寧願死,也要保住孩子……”
兩隻收緊緊的捏在一起,你劉自強的臉張亞明一直都看不清楚,但是他的話語卻讓張亞明聽了個清清楚楚。
不但聽了個清楚,而且張亞明的心裡突然疼了一下,好像是猛然明白了什麼。
眼前的一對夫妻,應該就是那個穿着紅色綢子棉襖的小孩子,那個小孩子就叫狗剩。
在很多地方,越是寶貝的孩子。越是起的小名字越是賤,意思就是賤狗好養活,而他們的寶貝兒子,纔會取了這樣一個名字。
而聽他們在香案下跪着祈禱的意思。應該是孩子出事了,或者是孩子身體不好,兩個大人此時無計可施在菩薩面前祈禱。
可能是兩人此時悲痛傷心,張亞明只是看着他們,並沒有靠近。都可以感覺到空氣中那種悲傷,就像是空氣一樣,無處不在。
張亞明一直站着,看着屋子裡的兩個人,看着她們彼此抱在一起,然後失聲痛哭,發誓哪怕就是丟掉自己的性命,都要救活他們的兒子。
那種嘶啞的聲音,那種讓人絕望窒息的感覺,那種悲傷。讓張亞明覺得胸口都疼,疼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眼淚居然就那樣落了下來。
這是一對父母,在沒有人的時候,真情流露,也是他們內心最悲傷最絕望的時候,只能跪在這裡求菩薩保佑。
可是這個世界上,那有真的百求百應的事情?
不是有那樣一個故事嗎?
一個非常信奉菩薩的人,一遇到事情就喜歡燒香拜佛,去廟裡求菩薩保佑。可是有一天他在廟裡看到一個人,也和自己一樣,跪在地上求菩薩。
而那個人居然長的和廟裡供着的菩薩一模一樣,他大驚之下詢問。才知道那下跪的人,正是菩薩自己,原來菩薩也遇到了難題,所以纔會求自己。
其實這也就是一個故事,只是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求菩薩不如求自己。因爲菩薩也在拜他自己呀。
在張亞明的心裡,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真正的鬼神,求菩薩求別人,還不如求自己。
這一對夫妻真的很可憐,可是這種情況下,還是趕緊給孩子找醫生,或者想別的法子,而不是跪在這裡,求高高在上的菩薩。
再說了這家人的中堂上,記得掛上去的可不是菩薩像,好像是一個雲裡霧裡的八角樓房的形狀,更像是一棟樓房,而不是哪位菩薩的畫像。
張亞明在心裡嘆息一聲,他的眼睛向香案上的中堂看了一下,只是看了一眼,卻又徹底的愣住了。
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劉家的中堂畫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
張亞明此時看到的中堂畫,卻是一副很常見的兩米多高的,福祿壽三星的中堂畫,畫卷都有點發黃,看起來有些年頭,而且還有香火焚燒的跡象。
福祿壽三星的畫像,在一般的農村非常多,幾乎家家都會把這樣的畫像當做中堂畫,還有的人家會掛一副觀音菩薩的畫像。
但是張亞明印象很深,劉家正屋香案上的中堂畫,和一般人家根本就不一樣,他家的中堂畫,應該是劉自強,也就是跪在地上這個男人,親手畫了一副中堂畫。
而不是農村常有的菩薩或者三星畫像,那副掛在劉家中堂上的八角樓的畫像,因爲特別所以張亞明的印象特別深。
絕對不會記錯了,絕對不會記錯的!
可是爲什麼現在劉家的中堂畫不是那張?記得自己做夢夢到的那梔子花樹,哪怕醒來後沒有看到,但是那棵梔子花確實存在過,只是後來枯死了。
做夢?
張亞明一想到這個詞,突然人像是一下子驚醒過來了,真是無語,他居然又做夢了!
因爲外面太陽已經出來了,照在了窗櫺子上暖洋洋的,張亞明甚至還可以聽到,外面陳伯的兒子說話的聲音。
好像是再去詢問他們起來沒有,要是起來了請他們過去用早餐,而且他父親有些話想說。
威廉答應一會過去的時候,陳伯的兒子猶豫一下後,很委婉的告訴他們,不管房子他的父親賣不賣,希望他們不要再說一些刺激老人的話語。
因爲他的父親血壓很高,有過一次輕微的腦溢血,再也不能經受刺激,要是再被刺激的話,輕者中風,重則丟掉性命。
張亞明看着窗戶外面,威廉一再保證,一定會記住他的叮囑時,張亞明愣了許久,這才緩過神來。
原來他是又做了一個夢,一個比昨天更加奇怪的夢。
要是夢中的事情是真的,那個狗剩怕是最後保不住了,而孩子父母悲痛之下,估計這家人……
只是陳伯爲什麼一再聲稱,自己是混蛋,自己對不起狗剩?也即是那個孩子?
還有這個夢是真的還是假的,要是真的,夢中怎麼會看到那樣一箇中堂畫?還有這些能不能問陳伯?還有他兒子提醒的事情,萬一自己刺激到陳伯,那又怎麼辦?
張亞明想着這些,一直恍恍惚惚,等到洗漱完畢後到了陳家,他心裡還在想着剛纔做的那個夢境。
陳伯精神不是很好,但是能坐起來,等他們用餐完畢後,陳伯還特別的陪着他們坐下,說是昨天一晚上都沒有睡着,心裡很難受,想找人說說。
陳伯的兒子一直站在他身邊伺候着,很有些擔心,頻頻焦急的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們。
“沒事,老伯,我覺得你人很好,就算是以前有什麼過錯,可能是無心的,不是有句俗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何況錯也不一定在於你!”
也許是覺得陳伯兒子眼神,也許是昨晚上感受到那夢境中悲哀,張亞明真的不想在看到人傷心,特別是這樣一個也許就會中風的老人。
所以他開口勸解這老人,只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能從旁出寬慰他。
誰知道張亞明這話一說出來,陳伯的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有了精神,臉上居然出現了淡淡的笑容。
“還是你們讀書多見識廣,我這心病都二十多年,難得你能說出這句話,我覺得聽到外人這樣的勸慰,我就是死也安心一點了,只是我沒臉,沒臉去見我的平安叔和自強夫妻呀!”
“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今天我就敞開心扉,把壓.在我心裡一塊石頭說出來,要是你們覺得我沒有大錯,或者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死都瞑目了……”
“至於這房子,哎,聽完這個故事後,我也有我的打算了。”
陳伯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心,臉上顯出回憶之色,他在回憶二十多年前的往事,而這個往事正是發生在劉家老屋的事情。
而也是陳伯幾十年的心病,也是他想賣掉這屋子的原因。
“你們估計也聽村裡人說了,我其實是個孤兒,是陳家的平安叔把我養大的,他把我當成了子侄,對我比父母還親呀,可是,可是我卻做了對不起他劉家的事情,我有罪,有罪呀!”
陳伯這話一開口,他兒子就急了,忙站在一邊用手拍他的背部,怕他咳嗽,而他的孫子則趕緊端上一杯茶水。
看的出來陳家的孩子都很孝順,陳伯其實是有福氣的人,只是他爲什麼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混蛋,自己有罪?
這中間又隱藏着什麼秘密?
張亞明覺得要是自己做的夢是真的,那麼陳伯嘴裡的狗剩,估計是得重病死掉了,而他爲什麼一直重申,自己對不起狗剩?
難道,難道那個孩子的病,那個孩子的死,和眼前的陳伯有點關係?
可是那個孩子出事的時候才一歲多,而陳伯應該已經很大了,他們之間能有什麼關係?